“你们先出去安抚好水帘之外没有散去的龙子，这里交给我。”山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有力，从面色上根本看不出那团戾气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是！”
四位师长齐声答道。声音尚能称得上洪亮。
不过，他们的仪容在不同程度上都变得凌乱了许多，特别是敖清，平日里即使脸上懒懒的却总是被打理得很有精神的两撇胡子此刻也耷拉着，和他的主人一样少了些盛气凌人，多了些垂头丧气。
离出门前，他还转回头去看了看在白衣道人面前，金光在一点点收敛、体积明显没再继续膨胀的黑气。
很显然，戾气和快要被逼得内丹爆裂的小金龙已经被成功安抚住了，敖清只得一脸不甘心的走向不远处的水帘。
直到黑气中不再闪现金光，山长这才慢条斯理的一手御出水龙一手御出风龙，两条龙在山长的驱使下以最轻柔的姿态包裹住那团黑气，远远看上去，就像两条交缠着身体的龙在怀抱着一颗共同孕育出的蛋，不过因为这颗龙蛋是黑色的，两条龙亦没有实体，所以看上去多少觉得有些诡异。
“龙十三，你还没完全化成真身，别忘了，你身上还需长着一对翅膀。”
透过黑气，龙十三能清晰听到这句话，亦能辨别出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可他的眼前依旧一片昏暗。
他恍若又回到了山长带他重新迎接光明的那天，他被抱在山长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一直盯着怀抱着他的那一双手臂，只要他一有动作，那双手臂就会自动调整姿势来迎合他，这样的小心翼翼是已经伤痕累累还不知道如何化形成人的幼龙从没感受过的。
应该说，这是他不算长的旅程中从没有过的经历。正因如此，山长对龙十三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
“只有自己不排斥自己本来的面目，翅膀才会真正听你的使唤亦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不知怎么，自从捞回小锦鲤后，山长说过的这话会经常出现他脑海中，现在尤甚。
龙十三脑海中正不停播放着这话，距离前爪不远的后方背部一阵发痒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正常化形都是无知无觉的，这亦不是正常化形的表现，不过龙十三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他现在只想展开翅膀，用翅膀挥开面前这团碍手碍脚又碍眼的黑气。
透过黑气，隐约看到金色小龙身上出现长满金色羽毛的翅膀时，山长即刻将两条御行之龙都收将回来。
显然是想看看龙十三会如何应对这团因他而生，因他而四散溢开的戾气。
或许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运用一直认为是身体上多余的那一部分，或许是受到戾气的影响，龙十三刚开始挥动翅膀时，颇有点磕磕绊绊的，并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你身上的戾气其实大多数都是产生于你对翅膀的厌恶，你只要将那份厌恶转化为欣悦，就能找出其中的门道。”
龙十三听着这话，不由得收紧翅膀，闭上双眼，找寻着翅膀带给他的愉快记忆，可不论如何探查，他都寻觅不到这双翅膀带给他的哪怕一丝半点的欢喜。有的只是翅膀带给他无休止的屈辱感。
山长看着重新开始翻腾的凶戾之气，重新御行出水龙和风龙，却不曾想戾气居然开始浸透水和风，还隐有要吞噬两条御行之龙的趋势。
“怪不得敖清要用那四御八卦阵法才能强制住这戾气，没想到我的漠不关心，听之任之，居然让这小龙生出了这么强的戾气，不过，也算是我大意，毕竟，这条小龙再怎么年幼，也是凶戾之气极重的两种神兽的结合体……”
“看这个形势，难道我要违背诺言，将这小龙用四御八卦阵扼杀吗？”
看着已经快被黑气淹没的两条御行之龙，山长眉心微蹙，悠闲怡然的表情第一次开始出现松动。
“龙十三，不要让凶戾之气主宰你的身体，不要厌恶你自身……”
“住嘴，翅膀又不是长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你根本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我的痛苦，我恨不得把这对翅膀割下来，再投进江河大海中，让它们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戾气成功吞噬了两条御行之龙后，又膨胀了数倍，几乎要填满整间学舍的一半不止。
“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山长的话一出口就马上被黑雾中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是你把我带入这迷途的，如果我还被禁锢在那黑暗之中，虽然日日痛苦，却总有欢喜的时候，你肯定不知道，我活到现在最快乐的回忆就是鳞果被投下来吃到嘴里的那一刻。”
“你既然把我重新带进光明中，却又为什么要让我活在黑暗里，连被禁锢时，时不时会出现的那丝光亮都找不见了。”
“你肯定不知道，被挡住阳光的黑暗不可怕，最可怕的却是活在阳光下，心里却是一片昏暗，根本找不到前路。”
随着这一大段撕心裂肺的喊叫，黑气的颜色愈加浓郁，在雾气中根本找不到龙十三的身影。
此刻，仿佛黑气就是他，他就是黑气。
不一会儿，黑气就幻化成一条带翅膀的黑龙，体积比起龙十三的真身不知大了多少倍，看上去，恍若比敖清的真身还要大上一些。
不过，稍有些道行的，都能看出些门道，这个真身，就像御行之龙一样并没有实体，不过他的厉害之处在于，实体暗含其中，稍不注意，就会被实体伤到。
这黑龙展开巨盆大口，朝面色凝重，却是丝毫不准备退步的白衣道人吼叫了一声。
这声音，很像龙啸，却不是真正的龙啸。
真正的龙啸，振聋发聩，能逼退所有比其弱小的生灵。
而这声音却略带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发声，或是在叫声中掺杂了一些声音进去，不够清亮，亦不足以让听者动魄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