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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竟然杀了十一个人!”

自从看了新闻报道以后,这个想法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纠缠着她,困扰着她,使她感到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却竟然会做出如此残忍而可怕的事情。甚至在给他发了短信之后,她仍然感觉不到哪怕是一丝的安然。而他回复的那句话,更加令她恼火。当她发了第二条短信之后,他竟然再也没有回复她!

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焦虑和不安,她先是在地下室的游泳池里胡乱的折腾了一会儿,然后又到楼上的健身房里跳了一会儿舞,接着又爬到阁楼上看了一会儿外面狂风肆掠的景象。最后,她干脆钻进被窝里,毫无头绪的胡思乱想着,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内心的困惑和疑虑。再加上外面糟糕的天气,这样一直呆在屋里,她肯定是要疯了!无奈之下,她走下床,再一次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围上围巾,走出了房子。

刚一推开门,她就立刻感受到了狂风的凛冽和刺骨。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埋头向前走着。栈桥上的木质栏杆在劲风中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院子里的那些苹果树,就像是群魔一般,疯狂的舞动着,摇摆着,看起来甚是吓人。她顶着狂风,一路奔跑,从栈桥上一直跑到前面的树林里,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树林里的风,相对比较温柔一些。那些高大而繁茂的枫树,张开着一个个巨大的怀抱,把肆无忌惮的狂风挡在了树林的外面。当然,这些枫树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些被折断的树枝就是最好的证明。正是这些枫树,用它们那残缺的肢体,换来这样一处天然的避难所,甚至可以称之为风中的天堂。因为她听见了一些鸟雀的叫声,有喜鹊,斑鸠,山雀等。它们和她一样,都躲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然和惬意。

她爬上一颗老态龙钟的枫树,坐到树叉上面,透过树林间的空隙,看着远处的一切景象。天空中,树叶在自由的飞翔着。冰面上和堤坝下面,也同样是那些树叶,成群结队的跳着舞。此时此刻,在这狂风的世界里,只有它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以前,市政局的人总是打电话来向她抱怨,说是每逢刮风的天气,那些枫树叶就到处乱飞,使得他们打扫起来十分的麻烦。他们建议她及时清理树林里沉积的落叶,以减轻他们的工作负担。于是,她每年都付给他们一大笔费用,算是补偿他们无谓的劳动。她实在是无法理解,那些美丽的枫叶,生前是那么无私的为人们遮雨挡风,而死后却如此的遭人嫌弃和厌恶。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风景,听着鸟雀的欢鸣,一直坐到屁股疼痛,两腿发麻,才从树上下来。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树枝,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就在昨天,她耗费了几乎一整夜的功夫,才把南面那片树林里的灌木丛全部清理干净。接下来,清理这些可怜的树枝,又将是一项艰巨的工程。她一步一步的跨过或则踏过那些树枝,艰难的穿过树林,来到前面的林间草地上。

这会儿,风明显的小了很多, 至少不像刚才那么猖狂了。她不记得上次见到这样的狂风是在多久以前,也许这还是头一次。肯定是因为昨天死了14个人,上帝发怒了! 而河岸边的那颗美丽的枫树,则不幸的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这颗名叫“娜塔莎”的枫树,远离旁边的树林,孤傲的挺立在河岸边的空旷地带。她曾经是那么的风姿绰约,有着挺拔而修长的腰身,以及妩媚而优雅的树冠。每逢金秋时节,她那火红的枫叶,都是这里最美的一处景色。而如今,她为她的孤傲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可怜的“娜塔莎”,就这样被连根拔起,无力的垂倒在冰面上。虽然有一些树根仍然深埋在土里,但即使她能侥幸的活下来,也只能苟延残喘了。

然后,再看草地西侧的那颗白桦树,你就觉得“娜塔莎”已经十分幸运了。“安德烈”是这片树林里唯一的一颗白桦。他威严的挺立在这片枫树林里,就如鹤立鸡群一般。他英俊潇洒,骄傲而又令人羡慕。然而此刻,他那高挺而笔直的躯干,却被拦腰折断,就像轰然倒塌的大厦一样,垂死的躺倒在草地上,只留下半截苍白的树桩。

在她的眼里,安德烈和娜塔莎本是一对惹人羡慕的恋人。安德烈就像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而娜塔莎就是一个美丽而优雅的姑娘。数十年来,他们隔着草地对目而视,共度夜晚的孤独,共享白昼的阳光。他们在风中共舞,在雨中共鸣,却始终不能牵手和相拥。即使在临死的那一刻,安德烈的身躯仍然顽强的向娜塔莎倒去。这真是感人的一幕!

她想,如果把娜塔莎扶起来重新栽好,应该能挽救她的生命。至于安德烈,即使用吊车把他的身躯吊起来再重新接好I,也不见得能把他救活。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应该学习一门与树木有关的专业,这样她就能医治和拯救那些受伤和濒死的树木了。就像可怜的安德烈和娜塔莎,如果能使他们恢复原有的健康,她宁愿倾家荡产。最后,她决定立即把娜塔莎扶起来重新栽好。然后再用安德烈的树干做一个三脚架,把娜塔莎支撑起来。这样,他们就能朝夕相拥,缠绵不绝了。

一刻也不能耽误了,她必须马上采取行动,以拯救可怜的娜塔莎。于是,她从院子里的工具房里拿来了锯子,斧子,绳子,梯子,还有铁锹等。首先,她得挖好娜塔莎的树坑。这项工作并不难,她只需把原有树坑里的土挖出来,再把树坑扩大一些就可以了。尽管如此,当她把树坑挖好以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因为她穿的的确太厚了。

无奈,她取下围巾和帽子,再脱下厚厚的外套,开始下一项工作。那就是把娜塔莎庞大的树身扶起来。她先在冰面上支起人字梯,尽量的顶住娜塔莎的树干。接下来,她把其中一条绳子系在娜塔莎的一个树杈上,再把另一条绳子系在人字梯的一只脚上。然后,她把两条绳子系在腰间,再穿过草地,爬到一刻粗壮的枫树上。这颗枫树比较年长,树干将近十米高。她在上面找了一个比较容易站住脚的树叉。这颗枫树距离河岸大约四十米,而她现在距离地面的高度大约是十二米。依据力学的原理,她站的越高,拉起来就越是容易。她只要能将娜塔莎拉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接着,她再把绳子的一端缠在树杈上,固定好。然后她再小心翼翼的拉动人字梯,利用人字梯的上端将娜塔莎顶起来。这样,她就能一点儿一点儿的。逐渐的将伊莱雅拉起来,而且越往上拉,就越是容易。

她背靠在粗壮的树杈上,双脚踏着对面另一个树叉,然后用力的拉动绳子。刚开始,娜塔莎只是稍微的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原样。这一次,她将绳子紧紧地缠在手臂上,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娜塔莎又一次动了。这次绝对不能松懈,她必须再加一把力。于是,她咬紧牙关,继续坚持着。可是,她脚下的树叉却有些坚持不住了。先是吱呀吱呀的抗议着,最后,只听见咔嚓一声,小脚粗的树枝被被这样她踩断了。好在这树枝的韧性较好,树枝只是朝下弯曲了,却并没有完全垂下去。要不然,她就会顺着惯性,从六米高的树上坠落下去。

看来,光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将娜塔莎拉起来的。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强壮有力的帮手。

她立即就想起了他。

于是,她拿起手机,毫不犹豫的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

“你能过来一下吗?”她直接问道。

“怎么,你有事吗?”

“没事我打什么电话!”

她生气了,想不到她竟然也会发脾气。

“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脾气还真不小!

“好的,我这就过去。”

“我就在那片草地上!”

“我马上就到。”

没等他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不到两分钟,他就过来了。

难道,他一直在附近监视着她?

她正垂头丧气的坐在树杈上,穿着蓝色的紧身毛衣,浅色的牛仔裤,还有棕色的靴子。她脸上还流淌着汗水,手里提着绳子,脚下踩着被折断的树枝。

“你不会是想把那棵树吊起来吧!”他抬头朝她喊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不愧是警察!”她嘲讽道。

“你没掉下来吧!”

“托你的福,我好着呢!”

“你等着,我过去看一下!”

说完,他走到河岸边。

她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同时又很天真。

这颗枫树接近腰粗,她一个人就想拉起来,真是异想天开!

她在树上摇着绳子,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说。

于是,他离开河岸,朝她走过去。

“你站在冰面上使劲向上推,我在这里往起拉。这样,我们就能把娜塔莎吊起来。”她向他交代道,一边还做着手势。

娜塔莎!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她,而不是那颗自以为是的枫树。

“我需要你手里的那条没用的绳子。”刚说完,她就将那条连着人字梯的绳子扔了下来。

“还得一块长长的木板,不能太宽,要能架在人字梯上。厚度要超过十厘米,要能承受住两个人的体重。”

“车棚里就有,但你可能搬不动!”

“有多长?”

“5米,6米的都有。”

“你就呆在树上,我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你先穿上!”

他走到那颗枫树旁边,拿起她的外套。

这是一件卡玛牌子的夹棉束腰外套,蓝色的,质地不错。

当他把外套扔给她的时候,她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接下来,他先从车棚里搬来了一块5米长的松木板。然后把松木板的一端架在堤坝上,另一端架在人字梯上,再用绳子捆好。

他爬上人字梯,站到松木板上,先轻轻晃动了一下,试了试木板是否结实。然后他摇了摇绳子,同时朝她大声喊道:“好了!开始拉吧!”

他先用肩膀往上顶,然后双手托着树干,使劲往上推。娜塔莎开始慢慢的被拉起,而他脚下的松木板也开始向下弯曲。接着,他顶着树身,慢慢的往前移动,从木板上一直走到堤岸上,一直到娜塔莎被完全的拉起来,他才松了手。

她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好以后,就从树上爬下来了。

她慢慢的走过来,脸上洋溢着轻松而迷人的微笑。

“你简直就是一个大力士!”她愉快的说道。

“你的力气也不小吗!”

“事实上,我根本没用多大力气,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她站在他半米之外的地方,面带微笑的端详着他,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随便的问道。

“我负责把娜塔莎栽好,你负责处理安德烈。”说着,她指着那颗倒在草地上的白桦树。

“安德烈?你给那颗白桦树起了个名字,叫安德烈?”他惊讶的说。

“怎么?难道你的英文名字叫安德烈?”

他喜欢她的微笑,她应该一直这样,而不是板着一张脸。

“你看过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吗?”

“是的,这个名字正是源于书里面的安德烈公爵。因为,我希望安德烈公爵能长得高大一些,这样我就会更加喜欢他。”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所以你给那颗枫树命名为娜塔莎?”

“是的,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

“那么谁是幸运的皮埃尔?”

她咯咯的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着。

“我打算用安德烈的树干做一个三脚架,把娜塔莎支撑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她言归正传道。

“好的,一切为了娜塔莎!”

“是我的娜塔莎,不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娜塔莎!”她纠正道。

遵照她的指示,他先用用斧子,把安德烈身上的树枝全部砍掉,再把那些残留的疙瘩抛光。然后,他按照娜塔莎的高度,用绳子把安德烈的树干分成均等的三段,再做好标记。接下来,就是用锯子把树干锯成三节。她拿来的锯子由于长时间不用,已经生锈了,用起来也十分的别扭。他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最后的这项工作。期间,她时不时的回头看着他,时而意味深长,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又面带微笑。当他把一切都弄好时,她也已经把娜塔莎重新栽好了,周围的土地也被她精心的平整过了。

然后,她走过来验收他的工作,仔细的来回查看着,并不时地用手摸一摸那些被抛光的树叉。

“你干的不错!”她简单的评价道,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接着,他们一起把那三根木桩搬到娜塔莎旁边,一根一根的支起来,搭成一个三脚架,再用绳子捆好,固定在娜塔莎的树杈上。就这样,所有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最好能把下面也固定好,这样,再大的风也不怕了。”

她看着眼前的娜塔莎,自言自语的说道。

“如果再盖一个木质的小亭,那就更完美了!”他补充道。

“好主意!”她兴奋的说道。

“你能办到吗?”接着,她饶有兴趣的问道、

“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帮你盖一个!”

“一言为定!”

“没问题!”

“真是谢谢你了!”她笑着说道。

“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要不我今晚请你吃饭,就在前面的云桥餐厅。到时候,你问什么都行!”她愉快的说道。

“那就今晚再见!”

“再见!”

转身离去的时候,他随意的看了一眼那片树林,也就是发现张慧玲尸体的那片树林。原来,那里面的灌木丛已经被她彻底地清理干净了。

真是一个敏感的女孩!

离开草地的时候,他不知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她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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