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护城河上浮起一具女尸,那是偲纹的妈妈。
偲纹拒绝了所有从天都市赶来的亲戚,独自一人来见妈妈最后一面。从大门口到停尸房,短短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却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麻木僵硬的站在停尸房门口,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在这个夏末的午后,她的心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寒冷彻骨。她其实是痛恨妈妈的,痛恨她的懦弱,痛恨她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纷杂的世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后未知的人生。一个月前,她在这里送别了她亲爱的爸爸。那漫天弥漫的哀伤还不曾散去,今天她又来送别妈妈。生活对于十五岁的偲纹来说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验尸,认领,签字,火化。偲纹麻木的做着这些。她只看了妈妈一眼,这个肿胀变形的尸体,怎会是她美丽优雅的妈妈?妈妈,现在你和爸爸汇合了吗?你们看到你们最爱的女儿独自一人做着这些,满意了吗?
走出殡仪馆的大门,偲纹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看到妈妈依偎在爸爸身边,微笑的望着她,爸爸张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充满了怜爱。她不由的伸出手想要留住她的爸爸妈妈,却怎样用力也触碰不到那熟悉的温暖。泪,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在这个空旷无人的街道偲纹蹲在地上痛哭失声。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她把整个世界都留在了身后这个阴森恐怖的殡仪馆。爸爸妈妈,永别了!
偲纹偲纹,妈妈在这儿。恍惚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妈妈的声音。她抬起泪眼望向天空,看到妈妈在天上向她招手,妈妈微笑的脸映照在艳丽的阳光下是那么的温柔。妈妈,我来了。她破涕为笑高高的举起了手想要摸到妈妈,瞬间,妈妈不见了。她又听到爸爸喊偲纹,到爸爸这里来。回头,爸爸正在她的身后慈爱的看着她。爸爸,我知道你没离开过,爸爸你等等我。她欣喜的迈开脚步要跑向爸爸,忽然间,爸爸消失了。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爸爸妈妈,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要和你们在一起。炎热的阳光炙烤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偲纹的心痛的像被一只无形大手不停的挤压,爸爸妈妈真的走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一个亲人了。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倒地的瞬间,她看到妈妈的脸被无限放大,一点一点的向她逼近,她用尽全部力气抬起手,她几乎就要触到那令她迷恋的温柔。妈妈,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妈妈,快带我回家。
滴答滴答滴答,偲纹是被钟表的声音吵醒的。
她缓缓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硕大的水晶吊灯。吊灯嵌在巨大的灯池里,欧式的石膏线绕着房顶走了一圈。床对面的地上放着一个深棕色欧式雕花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大电视。床的右面是整整一面墙的大衣柜,金色的木质漆线游走在深棕色的门板上,这衣柜大的足够站进去好几个人。身下躺的这张欧式大床好像路易十六睡的那种,床边四个高高的立柱,弧形软包的床头订满了一个个发亮的“纽扣”。
偲纹安静的等了会儿,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吓人。可是这房间分明是有人的样子,盖在身上的被子柔软的不像话,羽毛枕头蓬松得给了偲纹有生以来最舒适的睡眠感受。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我睡了多长时间?这是天都市姥姥家吗?不,姥姥家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豪华。这是奶奶家吗?也不对,奶奶家有硕大的书架,这里没有。偲纹想起了她倒下的瞬间那张逼近的妈妈的脸。这里会不会是天堂?爸爸妈妈在天上的家?想到这,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爸爸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叮咚叮咚叮咚。偲纹正难过间,听到门铃响了。门铃声好像来自楼下。楼下?楼下不是别人家吗?我怎么能听到别人家的门铃?等了半天却也没人开门,而是几句对话传到她耳朵里了。
大哥?哦,等一下,我给你开门啊。对,她还没醒,我刚才上去看过。嗯嗯,我记住了。你先上来再说吧。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她一定在哪儿听过甚至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这是谁呢?我到底在哪儿?我怎么就来了这儿?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没等偲纹想明白,楼下响起了开门声。
哎,嫂子也来了?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去,一边儿待着去,这是给偲纹的,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儿。哎,黄毛你还敢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是张璇!对,这是张璇的声音。知道张璇跟她在一起,偲纹的泪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现在,也许张璇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