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过往烟云

“坐吧。”白欣如的声音古井无波般，没有什么感情，嗓音里带着点沙哑，那是哭丧时伤了嗓子。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大厅里回荡，竟有点凌厉的气势与逼人的威压。

白晓璃从容镇定，走过来拖开一张椅子坐下。

“不知白警官来此有何贵干？”客套一下还是要的。

白晓璃干笑两声：“您猜呢？”

“明人不说暗话，说吧，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白欣如的语气稍显严厉。

白晓璃抚了抚手指：“要你们把劫走的犯罪嫌疑人交还给警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白欣如勾起眉角，抿了口面前的茶。

“若没有十成把握，我也不会单枪匹马来您这儿要人了。”白晓璃的眼角带着笑意，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对她的嘲讽。

白欣如眼神一凛，杀气顿时肆意蔓延：“假如我说不交呢？”

“哼，你说呢？”

白欣如忽然笑了：“你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别忘了，妖狐是全国最大黑帮，你们一旦清剿我们，我们必会做出反击，届时，火力交锋你们还不一定讨得了好——你们虽然人多势众，可我们拥有比你们先进得多的武器——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下场会是怎样。你的上司的上司想必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杀人犯而损失成百上千人吧？”

短短几句话，既将形势分析透彻，又透出无言的威胁。

白晓璃心头一紧，再不敢小看面前坐着的这个黑道大姐。

正紧张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白晓璃忽然有了主意。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交那就算了，只不过我真没想到，反正你们也真的是道德败丧，无药可救，毕竟嘛，认贼作父的人你想要她干点好事她也不会干啊……真是丢白家的脸。”话是对着白晓灵白晓雪说的，显然已经认出了她们。

从开始到现在，她们一直缄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白晓璃这么说，白晓雪“蹭”地站起，眼看就要挥拳相向：“你说什么！你他娘的有种再说一遍！”她决不允许有人侮辱义父，更何况白晓璃连她们俩一并骂进去了。

白晓灵暗中掐了她一下，低声提醒：“冷静，别上了她的当！”

然后，她昂起脸，淡淡地说：“白警官，我不明白你这么说是何用意，不过，还请你莫要惹火我们，否则——”她从长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拔掉笔盖，手腕一翻，笔从手中飞出，贴着白晓璃的脸飞过，在她脸上擦出一道血痕，带着血珠子钉在钢筋混凝土墙上，直直钉进去一厘米多，晃了三四下才由于重力作用从墙上掉下来。

“可惜了我一支好笔。”

白晓璃惊愕得忘了疼痛，只张大着嘴，惊愕地望着她们。

“我今天不想杀人，别给我借口杀你。”白晓灵走过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钢笔，走回来将笔扔在白晓璃面前，说得轻描淡写。

怔了三秒，白晓璃回过神来。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她反而壮了几分胆，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语气不善：“你们，你们好意思姓白吗？！你们配是白家的人吗？父母被杀之仇不报，反过来居然认贼作父！你们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吗？！”

白晓雪扯扯白晓灵衣角，努努嘴，那意思是：她在造吧？

白晓灵撇撇嘴，轻微地摇了摇头，转头去看白欣如，但令她吃惊的是白欣如的神色很平静，波澜不惊。她的右眼皮抽了抽，为什么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够了没有？”许久不开口的白欣如面无表情地盯着白晓璃，“说够了，就请你出去。”

白晓璃奸计得逞后得意一笑：“想知道事情真相吗？把人交给警方，我就告诉你们。”

白晓雪犹疑了一会儿，刚想说“好”字，白晓灵捂住她的嘴巴：“不！我们不会答应的。”她将探询的目光投向白欣如。

白欣如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稍后告诉你们。雪儿——”

莫雪儿推开门走进来：“有什么吩咐，大姐？”

“送白警官回去。”白欣如仿佛失却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该知道的，她们总有一天要知道，不是吗？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早得出乎她预料。再瞒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是！白警官，走吧！”莫雪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枪抵在了白晓璃腰上，快得令白晓璃来不及反应。

形势比人强。白晓璃只身闯匪窝已是冒险，更遑论她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死已是万幸了。白晓璃虽万般无奈，却也识时务，只能暂时离开。她本以为这一招应该能成功，顺利带回人并且让妖狐内部闹内讧，没想到却被这个叫白欣如的神秘大姐三言两语化解了。

“白欣如……”她念叨着这三个字，神色渐渐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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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后，白晓灵、白晓雪在白欣如身旁坐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她说的，是真的？”白晓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欣如沉默几秒钟，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一行清泪顺颊而下：“本来，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你们真相的。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早知这样，我当初——唉——”

“为什么！”白晓雪咆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是故意瞒着我们的对不对？！为什么？！天啊！我们究竟干了什么啊！”她抱着脑袋痛苦地在椅子上蜷成一团。

与白晓雪相反，白晓灵冷静得有些过了头，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发呆。大厅回荡着白晓雪的哭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半晌，白晓灵抬起眼眸，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陈启的死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

白欣如咬了咬下唇：“是。”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白晓灵忽然一个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我真他娘的不是人！”声音清脆，她的脸颊立刻红了。

这一巴掌，令正在抽泣不止的白晓雪吓得闭上了嘴，瞪大了双眼。

“当初，义父死后，我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上面写着，他这些年一直活在内疚之中。他与我们父母关系表面上十分友好，事实却是他与我们父母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然，他们并不知情。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他除掉他们后，本想着把我们也除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时你们受你们父亲临终嘱咐去找他时他本来要杀了你们的，但到最后却动了恻隐之心——孩子没有罪。他收留了你们，并且视你们如亲生女儿一般。于我，他也如此。”

“刚开始，我有种想去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刨了他的坟，把他骨灰撒到抽水马桶里去——毕竟是他杀了我爹娘啊！可随后，我整整想了三天，最终放下了这个念头。是你们的父亲，也就是我三叔，十三年前医死了他挚爱的妻子蕙兰；我的父亲，八年前开车不小心撞死了他心爱的女儿。他这么做，虽然极端了些，却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是他，将我们养大成人。他由于妻死子亡，愤世嫉俗，自甘堕落成为黑社会，最终也不得善终，这对他和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人不能总是活在仇恨中。”

“晓灵，晓雪，你们，能原谅他吗？能原谅我瞒着你们吗？”白欣如的语气中透着希冀。

白晓雪捂住耳朵：“让我好好静一静！让我静一静……”

白晓灵直视白欣如：“那陈启呢？！”拜托，千万别是她想的这样。

“义父死后一段日子，我心情很不好，陈启见我心烦，便询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和他直说，推诿帮中事务出了些岔子，以为能搪塞过去，可没成想他居然知道。他与我商议，因为义父在帮中口碑一向不错，不能让这事传开，也不能让你们知道，所以等哪天你们对义父起疑时联合演一场戏给你们看。那时晓灵正在到处打听义父之死的事，我怕你会查出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就找陈启商议行动。谁知道你动起手来这么狠……不过这苦肉计倒也有效，那时你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杀义父的不是陈启，是天青帮。我叫陈启故意接近杜明秋的……本来是打算等这一段日子风头过后再立即将他送最好的医院治疗，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晓灵，我们亏欠他良多啊……”

“果然……呵呵……原来真是这样……”白晓灵脸色灰白。

“那……明天的大典？”白欣如试探性地问。

“我参加，”白晓灵答得斩钉截铁，“你说得没错，人不能总活在仇恨中。”

“我……我也去。”白晓雪犹豫了一下，最终作出决定。

白欣如欣慰地笑了。义父，你看到了吗？虽然你是我们的仇人，可我们也不会忘记你对我们的好。人死万事休，我们不会记恨你一辈子，晓灵晓雪很懂事，你若在天有灵，就请一定要保佑她们这一生平安快乐啊。

“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团结一致。白晓璃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我很好奇，她怎么知道的？”白欣如眉角一勾，凤眼带煞。

白晓灵摇摇头，揉揉眉心：“要不，我派人查查？”

“也好，与我所想一致，”白欣如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中一个名字，“小刘啊，忙么？让你的人帮我查份资料。你问是谁啊？哦，她叫白晓璃，女，今年应该28了，故籍是M市下江村。我要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以及她周围与她接触的人的资料。嗯，越详细越好。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