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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下一秒会在你身上降临什么,只是我们总会说,与其惶恐未知,不如感恩已得。然而,当一些总也预料不到的灾厄真正砸向我们时,那时候,说什么也是徒劳的。我们无法再强求着自己找回镇定,也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探讨人生应有的姿态,只能作为一个被命运所操纵的木偶,悲哀地,面向整片空茫。

宿管大妈惊讶地看着一个高帅的男生带着一个漂亮女生从男生宿舍楼里下来,她刚想要叫住这俩人,却发现对方俩人完全失聪了一般直冲向外边,根本逮不住。蓄猛跑得飞快,而黎彩嘉踩着她那高跟鞋,纵使吃力,也要牢牢地跟紧蓄猛。蓄猛在校外拦了辆的士,黎彩嘉慌里慌张地跟着一头进来,而蓄猛已经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叫司机开向某某医院。

一路上,蓄猛的表情几乎都是阴沉又紧张的,而他身旁的黎彩嘉也好不到哪去,她像刚刚听了一个鬼故事一样,此时吓得浑身抱紧,甚至真的有些在哆嗦。

“他、他不要紧吧?”

这样压抑的气氛需要被打破,黎彩嘉终于忍不住转向了蓄猛,小声颤抖地问道。

一直注视着前方的蓄猛,这时转过头来,他语气低沉地说:“我不知道。”又将头转回前方。

黎彩嘉害怕了,她有史以来从未感到这么的害怕。

的士总算在医院门口停了,蓄猛他们从车上下来,依然是奔向医院,而来到那间手术室前的走廊那,就见着乐添、克新打鼓老师及其他几个兄弟在那了。

蓄猛走上前,看着乐添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朝向他。“怎么样了?”蓄猛按住他的肩膀。

乐添给人的感觉像是没睡醒,他魂不守舍地,只是呆看着蓄猛。蓄猛明白他的感受,于是他按着乐添的一边肩膀,走过他身边,朝向那边几个人那去,问道克新的老师:“他怎么样了?”

克新的打鼓老师转过身来,“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他停顿了一下,“他被撞出去滚到地上的时候,两只手努力支撑着倒地,关节部位给弄伤了。”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沉默地注视着蓄猛。此时蓄猛完全能够感觉得出他语气里那种虚假的清淡,因他那抓握在胸前微微颤动的手指,已经出卖他了。

黎彩嘉站在远处,她不敢上前,任凭耳朵吸收着这些信息,然而她以为这一切都只像是在做梦。

“他刚进去不久,就由你们陪着了,我先去跟那个撞他的人说说。”打鼓老师拍了拍蓄猛的肩膀,往前走去。

“那个人在哪?”蓄猛问他。

“我去,你们先待在这。”打鼓老师示意他留下,然后他发现了惊恐站在那的黎彩嘉,“哦,你是克新的……别难过啊,他会没事的。”他自然以为她是克新的女朋友,而虽然其实她什么也不是。

“他到底要不要紧啊?”黎彩嘉忍耐不住了,她大声地问道,也是问出心中的恐惧。

乐添他们几个同时好奇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女孩,而此时,他们也一句安慰或是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出来。

蓄猛这时走向黎彩嘉,忽然轻轻拍了拍她,这突如其来的极大安慰,让黎彩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住了蓄猛。“你先坐下休息,安下心来。”黎彩嘉听着他温声的话,顺势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谨慎而又小心地。然后她望着其他几个不认识的男生,突然极度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

打鼓的老师去找那个撞人的去了,就剩得他们几个在这等着。而这时,一直无措的乐添突然朝着蓄猛开口,他极度难过地说道:“他的手要是不能打鼓了怎么办?”蓄猛吃惊了,他没想到乐添是这么快将这种事实抛出来的人,敢情他这一直都在酝酿感情。黎彩嘉听到这句,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紧了。

“你乐观一点。”蓄猛轻拍着乐添的肩膀。

“你说那个司机是不是有病啊?他怎么突然间把克新给撞了的啊,如果他要是把克新手撞废了……我立马找那人去!!”乐添仿佛瞬间加满血,此时怒火冲天地就像要大干一架。

蓄猛一把死死拽住他,吼道:“你别闹!”

乐添停住了,不支声。蓄猛在他印象里很少反怒,而他一旦发怒,必然都是到了必须要制止什么的时候。比如说某次乐添跟别的系的男生稍微打了一小架,回到宿舍后,蓄猛非但没说要帮他还架,并且还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蓄猛在他们寝室里,太多时候就像个老妈子一样,总得管着他们。而他们久而久之也乐意被蓄猛这般管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蓄猛说的话,就总是有道理的,总是对的。

黎彩嘉看着面前蓄猛将乐添这么一把拽住,没过几秒,难以想象的是,乐添忽然就停住了,瞬时起来的狂躁统统熄灭,只剩得一腔无力,在那摇曳着。

“我们在这等他做完手术,看情况我们再决定要不要联系他爸妈,若是严重的话我再去跟他班主任说明。”蓄猛冷静地说道,然后硬生生将乐添给按到了黎彩嘉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黎彩嘉稍微挪了挪身子,她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男生,而将目光继续转向蓄猛。只见蓄猛走向那边几个与克新一块打鼓的兄弟,他同样拍拍他们说道:“不要紧,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有我跟乐添在呢。”

而几个弟兄有人就道:“不,我们得等着,本来说好的今晚一起庆祝的,没想到就出这么个事情,我们不可能不等到他做完手术出来的。”

蓄猛点点头,“那好吧,那么你们这会饿吗?我去买点吃的吧。”

“好,我跟你一块去吧。”另一个人说着就跟蓄猛一块往外走了。

这时黎彩嘉腾地一下站起,她看着蓄猛,焦急地说:“我、我跟你们一块去!”

那个弟兄总算安慰性地道:“嫂子你在这休息吧,没事的。”

一听“嫂子”这称呼,黎彩嘉当时就愣了。

蓄猛赶紧对着喊“嫂子”的那人使了使眼色,然后摇了摇头。那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们都是心里默认这个担忧克新的女孩就是那个喊他回去的女朋友来着的。

“好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蓄猛这时快速地对着黎彩嘉道。

“回去?我现在……回去?”黎彩嘉不明白此时蓄猛喊自己回去的用意,而事实上她此时待在这里确实显得相当尴尬。

“嗯,你先回去吧。”蓄猛重复了一遍,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姿态对着她说。

黎彩嘉总算稍稍明白了,但是她还没明白之前那声“嫂子”是怎么回事。

“他醒了后我会联系你的。”蓄猛接着道,然后拿起手机来,“告诉我你的电话吧。”

“好……”黎彩嘉只能照做,她报出自己的手机号,没过一下,自己包包里就传来了“三只小熊”的手机铃声。

“我送你上车回学校,然后我跟你去买饭。”蓄猛同时对着黎彩嘉及旁边那个弟兄交代,然后他们三个一同走出到外边去。蓄猛拦下一辆的士,将黎彩嘉送上车,跟司机报了学校名字,递了钱给司机,再对着她说“注意安全啊。”就挥手与那位弟兄一道离去了。

黎彩嘉坐在车里,背过身来望着逐渐远去的蓄猛,然后她转身掏出手机打开,看到显示在最上面的那个刚刚拨过来的陌生号码,这时她惊觉一件事,自己还没有问他名字,根本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只好先将这个号码设为“克星的朋友”。她握着手机,此时内心依旧是慌乱的,纵使蓄猛给了她各种安慰,可是先前乐添那种举动却让她意识到,那个叫克星的男孩子,很可能会相当严重。而这一场车祸,说到底,完全是因为自己忽然叫那人回来才会招致的。她低下头,抱着脑袋,真的很害怕那最坏的结果,她反反复复只在心里问一件事情——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历经了煎熬的等待,此时的乐添脑袋里不再是空空茫茫,或是怒火汹涌,而是无限的自责。在这之前他们还在为克新庆贺着,而乐添自己内心深处更是为能够亲自帮到自己的朋友而稍有些自豪的,而这一切,说没就没,能够如此突然。

医生说克新的手臂再也做不了任何的激烈运动,就连简单地提重物都办不到。这时你仿佛看着,命运张着它那血盆大口,血淋淋地在嘲笑着,所谓梦想,及所谓人生。

醒了之后的克新一直很安静地坐在病房的床上,他抬着包扎着的双手,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用尽双手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再翻滚的,呵呵,果然还是怪我太胖了啊,我这身体,就连自己都支撑不起来啊。”他抽动着嘴角笑着,望向蓄猛及乐添他们。

当蓄猛与乐添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这句的时候,克新的打鼓老师站了出来,他示意他们都出去,然后自己与克新单独待在了房间里,一待就是很久。

蓄猛买回来的饭几乎没什么人吃,一直放在那冷着。几个人呆呆地一直站在外面,没有任何话语。蓄猛已经不记得自己翘掉了一节会攒学分的选修课,而只记得要打电话去联系克新的班主任,并且想到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远在外地的父母。乐添则是一直坐在那,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克新离开饭桌时的那个画面,他在无数遍地想象着自己能够穿越回去,然后一把伸手拦住那个丢下钱就走出去的胖子。而这样的想象毫无用处,除了反复地起到麻痹及安抚的作用,它所耗尽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绝望。人是不可能穿越回过去的,预知也更是做不到。

“他的女朋友呢?”乐添突然对着蓄猛呆呆地开口。

蓄猛这时才意识到还有这一茬误会必须尽快解决,他用最精简且客观的语句将黎彩嘉与克新这一场误会的始末完整告知了乐添,而乐添在听完这一切后,他的表情几乎是惊恐的。如果说将克新召唤回去的是他的女朋友,那还好说,而如今得知的真相是,完全就是一个莫名来瞎闹的什么比赛冠军,看克新被音乐人看上这事不顺眼,就要逼着克新回去从而找他的茬,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一局面。

“她人呢?她人在哪!”乐添无法不激动。

蓄猛继续按住他,“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找那女的算账啊!”乐添吼出来。

“算什么账?”

“蓄猛,你这他妈什么意思啊?那女的要找克新麻烦的,结果还把他害成这样,你结果还要帮这女的吗!你是不是他兄弟啊?!”乐添一把推开蓄猛。

蓄猛完全了解乐添这种暴躁,他没有回击,而是轻声说道:“是那女的造成的吗?”

“难道不是吗?!”乐添红着眼睛瞪着他。

“撞伤克新的,不是她。”

“可是喊他回去的是她啊!……不,喊他回去的是你,打电话喊他回去的是你啊,蓄猛!”乐添抽搐着脸,笑了起来。

蓄猛难以反驳,他内心何尝不早就知道真正打电话催促克新赶紧回去的是他。他淡淡对着乐添,“是的,是我造成的。”

乐添一惊,他没想到蓄猛会是这种反应,此时他说不出话来了。

“都是我害的,他的一生,他的梦想,全部都没了。”蓄猛幽幽地说着,就像在叙述家常。

乐添不忍看着蓄猛这般,他一下按住他,语气激动道:“你在说什么,跟你没有关系好么!是那个女人,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女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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