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走进殿中,只见杜如晦所书,被自己退回的诏书被撕成几段扔在了地上,宫女、宦官跪了一地,李世民没有戴帽子,衣带解开,用愤怒的眼光盯了过来。魏征神态自若,跪在地上道:“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夜召微臣,有何要事?”
李世民恶狠狠地说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朕为什么传你来?你来说,朕为京师着想,为百官安危着想,下诏多简新兵,扩充军队,壮大京师护卫力量,朕是为自己想吗?你竟然抗旨不遵?朕难道错了吗?”
魏征不慌不忙道:“臣不敢言陛下有错,只是此旨不妥,况且臣是依旨行事,算不上抗旨不遵。”
李世民怒极反笑道:“你说说看,你依的是哪个旨意?”魏征正色道:“陛下曾言,中书、门下,均为机要之所,若诏旨偶有不妥,不宜照抄照发,皆须执论。臣以为此诏不妥,据旨批回,非是抗旨不遵。”
魏征这样回答,李世民不禁愣了一下,随即逼问道:“那此诏有何不妥?朕要扩军也错了吗?”魏征道:“如若次男以上尽皆简点入军,田地由谁为种?租赋杂役由谁付给?民为重,君为轻,如国无租赋收入,纵有精兵百万,又有何用?若国力强盛,兵本贵精不贵多,又何惧突厥?陛下登基不足半载已数次失信于民,陛下日理万机,难及琐事,臣自当尽力辅佐,事无遗漏。陛下可治臣之罪,但此诏万万不签。”
李世民心头的怒火一点点熄灭了,他踱回殿中央,坐在椅子上,看看魏征,又看看地上的诏书,殿中寂静无声,只偶尔牛油大红烛噼啪爆上一声。
李世民徐徐说道:“魏爱卿请起。此事是朕考虑不周。若将壮男尽入府兵,田地自无人种,如此浅显道理朕竟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你提醒朕,朕几乎要犯下大错。”
魏征道:“陛下总理河山,天下万事无不虑及,难免有疏漏之处,以臣职责,自当点出。陛下圣虑高深,亦非臣所及,若治国如建大殿,陛下大兴土木,臣只挖泥勾缝而已。”
李世民释怀一笑道:“你这个挖泥的也挖得狠,朕下的诏书竟也敢退回。退得好!朕宁让你驳回,也胜于让百姓唾骂!朕有一事不明,适才朕发那么大火,你就不怕吗?”魏征苦笑道:“实不敢瞒陛下,臣已内衣尽为汗水所湿,在公臣要为国为民,在私臣要对得起国家俸禄,臣不得不言。”
李世民道:“朕读史,三帝以降,鲜有如你谏议之多之臣,前有比干之鉴,你就不怕被朕一怒而杀吗?”
魏征道:“臣虽愚钝,也略知明哲保身之道。实是陛下善纳人谏,知臣一心尽忠,因此臣方敢大胆进谏。若陛下不受臣言,臣又怎敢犯龙鳞,事与陛下意见相违背?”
李世民大笑道:“今日听魏爱卿口吐实言,不错,你忠心为国,无论所谏正误,朕都不会怪你。历代或有明君,或有贤臣,更所谓昏君显贤臣,如本朝你我之君臣,可谓前无古人,若朕之子孙皆肖我,子孙之臣代有魏爱卿,我大唐江山何愁不万年永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