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的急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并不令人意外。
这里的山水就是这样，急雨来时众人咒骂，急雨去时却感受到格外的凉爽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青草味道，又令人有些愉悦。
除了城外的道路变得有些泥泞，让包括玉麟龙在内的很多人略微有些不爽快。
只是这跟城内又有什么关系呢？
永川县的昌州古城，仍旧是青石铺地，镌刻着百多年的沧桑。
富人区的玉宅，外宅空了一大片荒地，素日里少有人至，青草茁壮生长，逐渐将整片院子覆盖，约莫都有半人高了。
这本是玉宅最大的一间院子，离着主院不远，以前是招待外客下榻的地方。院子里最大的那间屋子也是玉宅第二高的一间长屋，采用传统的悬山顶构造，坡面比较平缓，并不十分陡峭。
院中的青草被急雨淋过之后，似碧玉一般透亮，草尖向下垂落，还沾着雨露在上头。这时，草丛间蓦地一阵抖动，雨露纷纷抖落下来，滴到了一双嫩青尖儿的鞋面上，扑出一道水印来。
是玉家的千金，瓷白。
瓷白小心翼翼地拎着裙裾，踩着软软的泥地往院子深处走。那间大屋有半边屋顶其实已经塌了不少瓦面，左侧台基之上有一个竹梯子搭在那，想必是不知何时，玉麟龙本打算差人来补瓦。
只是玉家虽然遣走了不少下人婢子，一些老奴还是需要养着，这院子早就荒了，干脆也就不打算继续修了。
时间匆匆，原本塌掉的瓦面到眼下已几近破败，就连堆叠在一边的新瓦如今也已碎成了一堆。
也不知瓷白是如何寻到这样一处地方来的，瞧她神情一点不似紧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草丛中不知名的虫鸣声不时传出，瓷白小心翼翼地绕过草深的地方，来到了台基之上。连台基上都生出大片大片的青苔来，瓷白心里暗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在埋怨什么。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略有些舍不得地将竹梯沾水的地方擦了擦，接着又回头确定绾绾没有寻来，这才扶着竹梯慢慢地爬了上去。
刚下过雨的瓦面，是有些湿滑的，一不小心便会从屋上滚落下来。况且这座屋子的瓦面早就不堪重负，原来塌掉的地方这时看去已经破落成一个小洞，腐朽的木渣呈现出破败的黑色，从洞口朝里面看，借着天光，也只是看到一些形状不一的家具。
一股子水淋后的烂木头味道从洞口散发出来。
瓷白不敢多看，只是很不体面地弓着身子攀爬到最结实的屋脊之上，接着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枕，垫在了屋脊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她坐在靠近外墙的这一侧，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墙外的景色。
微凉的风拂面而过，吹得她玉脸微红。瓷白双手撑着下巴，定定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睿华酒足饭饱，从仙人居里出来，领着自家的贴身伴当往商宅走。
伴当是个眉目俊秀的小伙子，若有所思地跟在商睿华的后面。商睿华没有回身，不过像是身后长了只眼睛，轻声道：“十三，想甚麽呐？”
商十三闻言微怔，接着连连摆手，道：“没甚麽，没甚麽。”
商睿华笑着摇了摇头，大袖一挥，却什么也没说。
进入富人区的牌楼，右折而入一条砖道，一路走到尽头再左转便到了商宅。
经过其中一个路口时，商睿华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方才经过的，好像是玉宅的大门。只是庭前冷暖，玉宅的门前只有一股子凉气，嗖嗖地往他袍子里钻，他便没有注意。
不过，真的是玉宅。
玉宅本身够大，靠近牌楼，外人从富人区里一眼便能看到玉宅的外墙。这在当年，也是何等风光之事。
商睿华摸了摸下巴，想到了玉家的千金，今早翻他家外墙的那个玉瓷白。
…………
…………
瓷白保持着愣愣无神的姿势凝视着远方商家大宅的位置已经好久了，脖颈处传来微酸的胀痛感。
她微微转了转脑袋，蓦地，却定格住了。
目光直直的，定在了一个身姿提拔的青年男子之上。
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像她在小说杂记中读到的那些书生一样，令人心尖微颤。瓷白从来没有如此大胆的近乎****地看着一个男子，羞红瞬间爬上了她的脸颊，直感到一阵燥热感袭上全身。
反正他不知道，瓷白这样想，于是瓷白狠狠地盯着看。
她不知道这种目光就像杀气一样是可以被感知的。
沉思中的商睿华忽然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于是，他举目四顾，一下子，便看到了远处屋顶上的美丽少女。
他的眼中，有着一种被惊艳到的情绪。
少女独有的活泼气息几乎在瞬间感染到了这个二十有六的男子，令人迷醉。
他一步一步向瓷白所在的位置走去。
商十三见自己老爷偏离了以往回家的方向，欲要提醒，只是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候在路口好了。这个地界不是商家的地盘，主母的眼线还能跟神仙似的盯着不成？
瓷白呆呆地看着商睿华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走了过来。
她心里一阵紧张，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就走，完全忘了这是在屋顶之上。一阵微风拂过，此时却似狂风卷倒一丛小草一般，瓷白身子一歪，鞋底沿着湿滑的瓦面瞬间擦倒，整个人便要仰面滚落下去。
商睿华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大骇。只见他一个纵身，借着玉家外墙使力一跃，轻巧地踏上了墙檐，紧接着便扑向了院子下方。
瓷白脚踝扭歪倒地，她的手立即下撑，可她的芊芊玉手怎禁得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手掌狠狠地刮擦在瓦面上之后便侧向一滑，整个人横着身子滚落了下去。
两个人就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
瓷白只感到投入一阵温暖之中，睁眼时已是躺在了男子的怀里。
商睿华整个人都躺倒在一片草丛之中，背后很快便因为浸入雨水而一阵冰凉。
“姑娘，今日可是第二次了。”
他笑道，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