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湖上不时有微凉的风吹过,瓷白却丝毫不觉寒冷,大概是心中的冷已经将身体的感觉给覆盖了。
她的鬓边发丝掠过耳边,丝丝缕缕似愁绪一般。
绾绾看着自家小姐,似乎也体会到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心里塞了甚么东西一样。李珑基对绾绾明显的示好熟视无睹,却对自家小姐近乎狂热,要说心里没有不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还好小姐对李家哥哥没兴趣~
想到这,绾绾心底里还是多了几分欢愉,她悄悄地退下,去玉树小院,准备给瓷白拿一件披风过来。
瓷湖廊桥之上,仅有瓷白一个人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心头,只觉这天地是如此之大,自己是那般渺小,而自己藏在心中的那份情感就像刚刚发芽的种子,明明渴望汲取到充足的水分,却又不敢长大,生怕不知哪里来的风一吹,那细小的根茎便会轻易地折断。
再也无法生长。
商睿华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嫁给别人做小已是自贱身份,若说是自个主动爱上了有老婆的男人,更要受到大家异样的目光。
好歹也是堂堂玉家的千金,即便玉家如何败落,也不至于将掌上明珠嫁给别人做小罢。
愈是这般想,瓷白的心里就愈是难过。
为甚么,自个就喜欢上这样的男子呢?
惫懒货、无赖、登徒子!
没有一点好处嘛!
也不对,他很温柔,是个很会护花的人。瓷白想着想着,原本那淡淡的忧愁竟被一丝丝的甜蜜所取代,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商睿华那温和的笑和宽厚有力的手掌。
瓷白忽然感到有些温暖,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绾绾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瓷白嘻嘻一笑,瓦住绾绾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咬起了耳朵。
“绾绾,你是不是喜欢李珑基呀~”
温热的气息喷在绾绾的耳蜗之中,不知是因为痒还是其他,绾绾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连忙站起身子,娇嗔道:“才没有呢!小姐喜欢人家商老板才是真的。”
“呀,你这茶壶儿嘴,我非堵上不可!”
说着,两女便在这廊桥之上追逐打闹了起来。她们自小便是这样无忧无虑地过着生活,天性便是如此,又岂会被一时的愁绪所牵绊呢?
辰光日渐明亮,虽不是晴好天气,却也预示着中午的到来。气温微微上升,追逐之中瓷白的披风早已落在了廊桥的地上,而两个青春靓丽的妙龄少女已是安然端坐在了饭堂的饭桌之上。
玉家人一起上桌用饭的人不多,玉麟龙父女,管家老李夫妇和他们的孙儿李珑基以及玉瓷白的贴身丫鬟绾绾。
本来按规矩主仆不能同桌,可在玉家却没有这些规矩。一来是主仆情深早与一家人无异,二来是若分桌吃饭,便只有玉麟龙和玉瓷白两个人一桌,徒增伤感罢了。
瓷白与绾绾看着满桌的好菜,已经是双眸晶亮,手指有意无意碰到了架在筷架上的筷箸。玉麟龙看在眼里,笑骂道:“急甚来,于阿妈同珑基还没到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于嬷嬷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李瑞你个狗杀才造的哪门子孽呀!”
李瑞“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于嬷嬷快步踏进了饭堂,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的字不多,甚至弯弯扭扭的不大好看。
那是因为瓷白小时候只教了李珑基一段时间,便再也没兴趣教人识字写字了。
于嬷嬷虽不识字,可整个玉宅都找不到李珑基的人影,白痴都晓得是留书出走了。
“老爷,你快看看呐,这不孝东西都写了甚么呐!”
于嬷嬷的声音很大很尖,李瑞微白的眉头一皱,低喝道:“那么大声作甚么?”
此话一出,就像点燃了一桶火药!
于嬷嬷一把抓向李瑞的耳朵,连声骂道:“你这老东西狗杀才,他可是你的亲孙子呀!”
玉麟龙看着那封信,也是脸色剧变,看向玉瓷白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为了不让于嬷嬷看出些端倪,玉麟龙忍住心头怒火,只是对着于嬷嬷沉声道:
“于阿妈,珑基他……他说他去海门投军去了。”
玉麟龙还有句话没说,李珑基在留书中说待功成名就之时,会骑着黑骠战马来迎娶瓷白小姐。
于嬷嬷听了,立时便傻了,就连管家李瑞亦是想到了甚么,眼神之中露出浓浓的悲意。
蓦地,于嬷嬷彻底崩溃了。
“天杀的,你老李家造的什么孽呐,都说人怂怂一窝,可怎麽到了你老李家,就不一样了呐!我那儿也说去投军,来年就教倭寇给杀了脑袋,乖媳妇留下我苦命的孙儿,就这么随着她的夫君去了。现倒好,倭寇犯不到永川来,他倒是又自个跑去海门找死去了!哎哟喂,老娘贼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这贼怂软儿蛋呐!”
于嬷嬷一向待人严厉,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从未像这般哭天抢地的失态。
管家李瑞呆呆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玉麟龙也是一脸的怅然若失,不知道想些甚么,就连不知愁苦的两位少女,此际也是被于嬷嬷的恸哭所感染,眼圈红红的没有了吃菜的胃口。
她俩还压根不知李珑基投军去的原因。
抑且就算绾绾看出了甚么,她也不好去说的,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地祝福着李家郎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像书里说的那样,穿着一副宝光灿灿的铠甲,提着一把比人还长的兵器,将自个抱上马,风风光光地在棠城里走上一圈!
“得追回来!”
玉麟龙一拍桌案,朝外喊了一声:“老方,取我便服来!”
从永川去海门,最快的方法就是乘船,自永水河改入长江河道,可以直达海门县,省去了不少麻烦。
若是经由重庆府一路奔波,说不定早就死在了路上。
玉麟龙换好便服,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便急匆匆地出城赶赴永水码头。
那里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