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表白失败，白小九倒是表现得无甚所谓，毕竟在森林中他们的日子还得过，只是小哑巴这下真是哑巴了，连白小九叫他三声，他都顶多只回一声。
是以，白小九最大的心得体会其实是，下次定不能在小哑巴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偷袭，以免他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不过连小哑巴都不搭理她的日子还真是难过，难过到她每晚每晚的除了数星星，就开始想老牌九，如果老牌九没死该多好？她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逢人还需尊称她一声九姑娘。
然而又想一想，又觉得哪里舍不得，这小哑巴虽然不说话，但却是个滋味，以前的日子虽然闹腾光鲜，却像酒水下了肚，就忘了味儿。
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替在河边洗脸的小哑巴放哨，看这小哑巴连洗脸擦牙都这般风度教养，想来从前也是个人物。
可惜如今这英雄落了难，只是若他不落难，她也捡不着他，如此一想，倒也挺划算。她仰着小脸，看河对岸有日头慢慢从云缝中升起来，树林里万籁俱寂，红霞叠染，又是新的一天了。
看见小哑巴净了面，英挺如松柏般向她走来，她忙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但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她突然看见透过从半弯腰的自己、前方的斜斜生长的树枝、以及不远处笔直站立的小哑巴所构成的三角形里看去，河对岸像闪烁着一层不同寻常的亮光。
她大声喊住小哑巴，让他站定了不要动，又再一次试验。果然，那亮光还在，甚至因为她的仔细观察，更加清晰了。
“我觉得好像发现什么了！”她手指着被河流阻隔的对岸，兴奋地大喊。
小哑巴皱皱眉，也看了看她手指的方向，并没发现什么不同。可她的模样并不像有假，他想了想，确认般沉声：“要去哪里？”
她小鸡啄米般地对着他点点头，不过片刻，她又突然像想到什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以为她这次又是戏弄他了，索性背过身再不理她，奈何衣角被一只小手轻轻拉扯，一下轻一下重的，简直就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如果这一次我们真的出去了，小哑巴，你会不会就要去做你的事了？”她的声音分明吹在耳边，又分明敲得人心尖都疼。
他没说话，但没说话就是默认，她自是清楚的，她重重哼了声，索性跳到她面前，将他的脸扳正对向她的，“小哑巴，我救你一命，依照江湖的规矩，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她大言不惭地信口胡诌，“不过吧，我这人心善，也不要你的命，我看你以身相许就很好。”话毕，她还真就从那脏得不成样子的青布包里抽出了一条素绢手帕，那帕子几乎是崭新的，还很郑重地被叠成了四方形。
他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那帕子，没忍住眉角直抽，“白小九，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撇撇嘴没作正面回答，但那周游在他五官上的目光已然放肆至极，只是调子还是虚的，心虚的虚，“小哑巴，不对，你究竟叫什么？”
“玄镜。”他垂眸，复又低叹了口气，“苍玄的玄，古镜的镜。”
她嗯了声，表情似很满意他的这个的名字。反复欣赏了几遍，她弯下腰，在地上挑挑拣拣出一枚边缘锋利的石子，玄镜一时没看明白，随即手指已经被她的小手握住，接着落上了一道锋利的口子。
“这种事呢，只有用血书最有诚意了。”她一脸你别怕的表情，抓着他的手牢牢不肯松，她将那帕子抵在背后粗壮的树干上，握着他的手指一字字地写：
“玄镜，白小九，一堂缔约，良缘……”
怎奈何刚缔结的结还未写完，他就抽出了手指，他的目光沉极，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秋水刀。但她好像并不感到害怕，手攒着帕子兔子般跳到一旁，声音瓮瓮的：“我还没写完呢，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她虽未嫁人，也未见过几场嫁娶，但她聪明记性好，见识的排场也多，偶尔在赌坊听人说上几句，就能默背下。但可惜，那人终是不给她表现的机会啊。
“白小九，你别闹了。”玄镜将目光从那帕子移动到她光洁的脸上，“我答应你，如果你我真能出去，我定让你重回赌坊。”
他的话着实让她讶异了好一会，因为她虽然无聊时也会跟他叽里呱啦说上一通，但至今还未透露她的真实身份。
“你还是别太聪明了，做回小哑巴就挺好。”半响，她将帕子塞进了衣领里，嘴里嘟囔道。
于是他真就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她一眼，一道乌木尺翻腕上手，甚至不及给她看清的时间，就已经变幻成了一叶窄舟，遥遥浮于河面之上。
青山，碧水，扁舟，美人。
当真良辰美景，但这瞬刹里，她好像并不觉得如何兴奋。原来不知觉间他竟已真的大好了，而他与她，真的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