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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洛神(一)

缭乱的普罗云海之中,一座浮于流云之上的悬空青山若隐若现,谓之“洛山”,上有一宫,名曰“白水宫”。此山此宫,乃是传说中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虽本身极大,但因其长久以来隐于云海之中,便是昆仑、峨眉等仙家众圣也无几人见过,故而能上得此山进得此宫者也是有极大的缘分。曾有人歌之曰“渺渺兮无踪,惊鸿兮若鲲鹏”。

然而这等机缘竟让笑含遇上了。

张正初取剑之后,笑含在薪丹阁忙了数日,便向涉极、涉清真人说明自己想去摘星洞闭关的念头,于是涉清真人便让自己的另一名弟子诸葛连城带他前往。然而就在二人御剑直入青冥之后,远天幽处一重幕白丛云载着神山悠悠而来,似一方游历仙人。所幸诸葛连城博识****,一见便觉不简单,一番联想之下竟忆起“洛山”之名,惊觉机缘天降,惊喜万分,连忙同笑含一起奔赴而去。

笑含自是好奇万分,张口问到:“连城,这洛山如此浮于云层之上,也不曾掉下去么?”

诸葛连城笑道:“这我倒不知。只是听门内长老说过,这洛山出现之时从来都是驾云而来,驾云而去的。”

笑含微怔,道:“这世间竟还有这等奇事?一座山竟也能乘风驾云,莫非成了精怪不成?”

“倒不如说是仙人之功。说起这洛山,昆仑之中倒还有一段糊涂往事。”

“哦,这倒要听一听了。”笑含顿时来了兴致,便要他讲一讲。

诸葛连城见他一听有故事可听便已开怀,浑然忘记刚才的劳累,却是有些痴纯。他笑道:“这段糊涂事发生在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昆仑紫薇宫当时正值善宗真人执掌。善宗真人从他师父口中得知此此山此阁所在,心中极其向往。于是他不顾门内其他长老反对,强令门下弟子百余人在这云海之中寻找洛山的所在。众人便在这长空之中自下而上、自东而西足足寻找了一年有余也未找到。反倒是众人在这长空之中受尽风蚀雨侵,最终都中了风毒水毒。而善宗真人则更是病得厉害,不仅身体难支,便因心结难解心神也受到重创。他在床上卧了十多日,自觉自己为了一己之私欲,累及门内众人,更将昆仑置于险境。他自觉一身罪孽深重,难再执掌紫薇宫,于是不待身子转好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师弟善道真人,自己则去了思心阁静心悔过,从此不问世事。如此过了百年,也许是天意使然,有一天,善宗真人突然离开思心阁找到善道真人,道洛山现于今日,请掌门登坛拜祭以恭迎其降临。众人皆吃了一惊,本以为善宗真人经过百年潜修,早已将此事放下,却不料此刻竟又提及此事,莫非他当真中了魔障?众人一面为他惋惜,一面开始劝诫于他。却在这时,一个弟子进来,说道洛山出现在昆仑南方十里外的云海之中并驻停了下来。众人听到此消息,先是大惊,再是大喜,却是一同向善宗真人拜了一拜,忙吩咐门下弟子准备香案红烛开坛拜祭,而善宗真人则一直在旁吟经奉道。待众人赶到洛山时,洛山周围的云雾尽皆散去,整个洛山笼罩在一层漓漓的清光之中,便是在青天之下,众人望去,也觉不出那一座神山与一块云有何区别。是日,前去洛山的弟子有近百人,众人皆请善宗真人首先进入。却见他走上前向着白水宫的方向拜了一拜,随即转身坐了下来,再无半点动作。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待善道真人上前询问时才发现善宗真人已溘然逝去。便是在这片刻之间,善宗真人的身体逐渐笼罩在一片清光之中,便在一阵风中一一散去,羽化在这天地之中了。众人以为圣迹,便将善宗真人的衣物及拂尘埋在了洛山之上。”

笑含不禁感叹:师父常说,修行之人,需遏制欲望,若强行所取,有违天道,遗祸深矣。这位祖师最终能够诚心悔悟,参透贪痴之念,不仅感动上苍终得梦圆,而且对后人也有一番警戒,倒也不失为圆满。感叹之余,他仍旧对洛山十分好奇,于是问道:“这洛山内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我也不清楚,有人说洛山白水宫其实是一座祭坛,有人说是一座宫殿,也有人说是长着一颗金色巨树的庙宇,凡上过洛山的人所见皆不同,无一定论。不过到底什么样,我们一会儿就清楚了。”诸葛连城说道。

“那这洛山之上又有什么机缘呢?”笑含又问道。

“凡登上洛山的前辈所得机缘亦不相同,有些人能证一时之悟,而有些人就毫无所获,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是峨眉山衣华真人的无弦琴出自此山。当年她的祖师得到此宝后苦心潜修,最终得悟大道,寿三百岁而终……”说话间二人竟已到了洛山所在。

屏山雾千万,云海漫迷踪,远望之处一色青葱入眼,窃听之间一帘水声入耳。

二人自不待言,齐齐扎入了云海雾里,骤然被重山一角分开来,一者上,一者下。待笑含降到云海深处,浑然忘记了来时方向,只见下方一条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迤逦摆开,却丝毫望不见诸葛连城的身影。他心中猝然一慌,连忙喊了数声,却不闻诸葛连城的回应。

“难道是他已经顺着走廊走远了?这也太过心急了吧,什么状况也不清楚就乱闯。”他这般想着,急急追下。

此间布局颇为浩大,游廊两侧皆是雕着镂空图案的栏杆,一根根朱红大柱架着廊顶,上面倒画着各种奇异鸟兽、山水丛林,颇有一番古韵。从走廊往下看去,便可看到云海翻腾,一片飘渺,游廊衔接的数座大殿巍峨而立,仿佛这大殿建在浮云上一般。走廊左右屈曲,延伸甚广,笑含一直走下去,心中愈来愈吃惊。游廊尽头出现了第一座大殿,抬头望去,只见檐高宇倾,古殿楼宇甚为威严,竟不输于昆仑三宫。一块巨幅牌匾书写着五个大字:灵素缘经,却不知是何意。

笑含走了进去。

整座大殿浸润在一层水蓝色的灵光之中,蓝色之中又有一层清光缓缓流动,恍若幻境。而大殿之中除了四根顶梁大柱以外,就只摆着一张凤尾长桌,两个轴卷静静地躺在上面。

他走过去,拿过其中一个,在水韵清光之下依稀可见上面写着《奇门遁甲》四个字,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画着一个个复杂而奇异的图案,下方有所注解,却因殿内昏暗看不清楚。他草草的翻看了一番,卷好轴卷后又拿起另一个,却不料殿内景象竟因此大变。

殿内的水蓝色灵光恍若实质一般流动起来,笑含只觉得身处水中,全身上下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千钧之力禁锢,将自己向后上方推去。他的身体顿时失衡,抓着轴卷的手不禁向后挥去。就在他手臂挥过的地方,只见一道亮线紧随其后划过浑然一体的水蓝灵光,一道尖锐的如同水珠轰然炸裂的琴声在阁中铮鸣而起。他惊了一跳,身体在空中滑了一下随即仰回地面,他急忙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那铮鸣的琴声更不知来自何处。

就仿佛一颗石激起千层浪,这只是开始。

就在这大殿之内,那亮线不仅划向远处,竟还向两侧散去,如同破浪一般。殿内无名琴声亦自响起,不绝于耳。伴着这无名琴声,那亮线仿佛越划越远,而向两侧散去的灵光也愈来愈杳,最终惊动了整个大殿内那一层浮着的灵光,一阵风起云涌。

笑含只觉得整个大殿竟也晃动起来,他顿时站立不稳,仿佛无数个手臂从四面八方拉着他,要把自己撕裂一般。他顺着一道力量强自扭转身体,右手剑指牵引,一道流光便从背后腾空而起,径直悬在右臂一侧。红颜剑散发着清光照在他的脸上,分外冷峻。他伸手抓过红颜,旋身而上,双手接连挥舞,红颜剑便在念力驱使之下划过他身体四周,大殿之内,无数刀光剑影一闪而逝。那水韵清光亦在他旋身而上的牵引下形成一个犹如漩涡般的光晕,却在那刀光剑影的绞杀下顷刻间消失在水蓝色之中。

琴声戛然而止!

他旋身落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红颜剑斜指地面。他抬头向四周看去,一颗心剧烈的跳动。大殿之上悄无声息,原本四溢流动的蓝光也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便在这幽蓝昏暗的大殿之内,这安静,沉重地有些可怕。

他不安地张望着,便在此刻,无数道剑光竟从四面八方向此处射来,他顿时大吃一惊,心跳的更加厉害,眼睛猛地大睁,红颜剑已然离手。

他再次旋身而上,身体在半空中转了数圈,双手均运指成剑,连打法诀,便在念力加持下红颜剑突地化为千万,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圆形壁垒,飞速旋转。

只见那无数剑光射在红颜剑化成的圆形壁垒上,顿时响起无数铮鸣。一股大力便从剑上传过来,使得正在旋身的笑含硬生生停下来并落回地面。他顿觉剑光一闪,低头看去,只见一道剑光赫然刺穿了自己的小腹。

没有疼痛,血却流了出来。

而此时,琴声又起,不绝如缕。

“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他高声叫道,抬头向四周看去,而胸前却是剧烈的起伏,口中兀自喘着大气。刚才的两次出剑,着实耗费了不少真元。

灵光闪烁中,只有琴声回答了他。

他皱起眉头,一边捂住滴血的伤口,一边凝神向四周看去,却不料,大殿之内竟接连响起了数声“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那声音叠在一起,传到笑含身前时竟犹如一道罡风袭来,直吹得他面颊生疼、双目难睁,长发狂舞不止。他急忙闭上眼睛扭过头,这才避过那凌厉的回声。

他心中惊骇不已,不知这大殿之内有何玄奇,不仅将红颜剑的剑罡全部吸纳进去并数倍奉还,便是连自己的话也能这般反射。更令自己惊骇的,是这诡异之极的无名琴声。

这一次,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琴声再起时,便与刚才又有几分不同。笑含静静地站着,听着那琴声逐渐变得轻柔起来,防备之心也渐渐退去。只是他心中焦急,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我一直听琴吗?

又过了一阵儿,除了不绝如缕的琴声和变幻不定的灵光外,大殿之内便再无其他动静。他料想这里面定是有什么玄机,于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起琴来。

隐约中,仿佛被人握住了手,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将自己拉向前方。他皱了皱眉,但片刻间决定去试一试。于是放松身体,聚神凝元,渐渐感觉到那牵引之力越来越大,一股温柔将他包围。他顿时向空中浮去,但身体却是稳稳的,如同站在平地上一般,没有撕扯,没有推动,便在这无从寻觅的未知神秘中接受那毋庸置疑的引领。

原来,琴中有这般温柔……

此刻,他若是睁着眼睛,必然会吓一跳,那灵光正簇拥着他向殿门撞去,眼看就要撞上。就在这片刻间,周围景象大变,笑含突然觉得身上一寒,身体便已失去了平衡向下掉去。他吃了一惊,急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那浩浩长空之中,却是不知怎的就已经出了那洛神阁,而那神山竟也已不见踪影。他双手在虚空中一撑,护体罡气便已形成一个结界使他浮在空中。

却在此时,只听上面有人大叫一声“啊”,他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他眼前一黑,一个人便张牙舞爪的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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