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的人在事前、事中、事后想要改变将要、正在、已经发生的历史,然而,在滚滚的历史洪流里,有谁有那超强的臂力,可以拨动厚重的历史之弦……
初升的太阳斜挂东边天际,温润的阳光投射下去,在皇宫明黄色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道道金光。
整座皇宫占地七十二万平方米,前朝后寝,在正中央宫城左面是太庙、右面是社稷坛,以南北为中轴线,根据功能、采用传统的院落式布局,共有建筑九百八十余座,房间八千七百余间。
太和殿是朝会之所,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重檐庑殿顶,三环布局的柱网显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高三十六米。
下檐为单翘重昂七硒鎏金斗拱,上檐为单翘三昂九□鎏金斗拱,屋顶为三样黄琉璃瓦,正脊和正吻为二样,檐角走兽10个,其排列顺序是:龙凤、狮子、海马、天马、押鱼、狻猊、獬豸、斗牛(吼)、行什(猴)。
太和殿与其后的中和殿、保和殿都坐落于三重工字形台阶之上,巍峨雄浑。
每层台阶边缘围绕汉白玉栏杆,台基前有三座台阶,其中为御道,卷草、海水围绕一块巨石,巨石中央浮雕蟠龙,精美绝伦。
殿前三万余平方米的庭院中,侍卫的御林军分内外两层,分别护卫宫墙和朝道,无论将、士,皆着精钢鱼鳞甲,由头盔饰樱颜色分辨官阶。
全手工打制的鳞甲,依官阶不同,肩章分有铁边(色黑)铜底、银边(色白)铜底、金边铜底(通体金色)等几个阶级,每级又有不同组合方式,同样由其披肩可辨。
进入庭院的太和门还紧紧地关闭着,虽然上朝的时间快到了,但是只要没有上殿钟响,有敢擅开宫门者,杀无赦。
几个黄门太监手执拂尘,守候在门旁,他们时而抬头看看天边初生的太阳,时而又望望旁边的座钟。
他们身后有一个小队的守门军,没有他们,那几个太监可没有办法推动重达两吨的太和门,就算下面有滚珠也没办法。
太和门外有东西朝房,这是供上朝的官员上朝前等待开宫门时歇息用的,真正大朝的时候,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可以在此休息,其余官员,只能在长长的过廊等待觐见。
刘禅坐靠在中和殿内御座上,黄门太监都小心翼翼地守在殿外。
人到中年的他因为长年操劳国事,已经有些衰老,唯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还透露出内心雄心万丈。
他手扶额头,眯着眼想想今天有哪些事是急于处理的,左手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
似睡似醒之间,钟磬响起,太监们尖锐的嗓音遥遥传开来:“上朝……”
刘禅忽然惊醒,晃眼四处张望,门外跑动的脚步声,忙乱而肃穆的气氛,这多么像那一年啊!
那一年……
那一天……
那峥嵘的岁月、铁与火在烟雾中飘摇……
刘禅在东宫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刘备,哦,对了,现在应该称为父皇,父皇要讨伐东吴,他的咆哮在蜀中大地回荡,带起的是铁和死亡的味道!
诸葛丞相、虎威将军赵云等老部下,黄权将军、秦宓等新臣苦劝方暂时息怒,张飞那个莽汉一番哭诉,又勾起父皇旧火,今日朝会,力排众议,下令起军伐吴,莫可阻拦。
如果刘禅还是历史上那个昏聩之主,他绝对不明白其中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看到刘备就像老鼠见到猫,除了吃喝玩乐,一窍不通。
让他说那种歌舞更富有乐感,哪个宫女的腰肢更加柔软,他可以滔滔不绝;问到何种军阵更有利战斗,只有瞠目结舌。
可是,现在的刘禅不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是绝大的讽刺,也是悲哀!
现在的刘禅来自未来,准确地说他的意识来自未来!
前世的他叫刘畅。他没有因为失恋而跳楼,恰恰相反,他家庭和睦,娇妻温柔无限,女儿聪明乖巧。
刘畅也没有被雷电劈中,他一向稳重,倒是他的随身保镖,多得时常挡住他的视线。
刘畅也没有破产,他的资产多得自己都没有精力仔细翻看账本,只有委托妻子帮他管账,而且,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刚刚与市政府签订了一项高达两亿的政府采购合同。
是的,他是一个成功人士!
不同于那些靠关系成为“官商”的“成功人士”,他是实打实赤手空拳,白手创立的。
最开始他只是个农民的儿子,大学毕业后与领导发生冲突,一怒之下自动离职,沿街收购垃圾卖给钢铁厂,到他自己办铁厂,将资源回炉粗加工,他是由走街串巷的收垃圾小贩成长起来的。
刘畅没有满足小富即安,在九十年代初期毅然投身房地产,为此甚至不惜投身建筑工地当小工,一点点学习,成功地把一票工友和基层管理人员整体拉了回来,成为了他王朝的奠基人。
九十年代末期,又进行他的二次创业,在机械业普遍不景气的时候逆向思维,由一个只有两三台车床,只能替人简单代加工的小厂,埋头苦干,居然再次创造辉煌。
整合后的集团,跨有资源、房地产、机械电子、医药等多个领域,有直属员工三千余人,加上下游的批发商、零售商、各城市代理商、广告、服务等,直接、间接靠他生活的人不下万人!
就在他雄心勃勃想要进军微电子、软件行业的时候,他在一个跨步间,从二十一世纪,一步跨入了公元3世纪,进入了有傻瓜、白痴、蠢猪等多个“光荣”称号的刘禅体内……
他绝望过……
他哭泣过……
他祈求过……
但他更大的是孤独,无穷无尽的孤独!
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古人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异,虽不敢说冬虫不与夏语,但是这种跨世代的差异,也让他无法找到能够与之谈心的人。
抛开他的奇谈怪论,他在宫中的恶名声让他根本找不到人与他对面,刘备一看到他就想给他一耳括。
那个唯一一直跟在身后的董允,就只有不断地给他讲各种圣人之语,让他耳根子都起茧。
不知道是谁说的,意识返回古代的时候,可以直接占据古人的大脑,反正他是从没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属于刘禅的意识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存在,为了争夺大脑的控制权,两股意识之间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这种搏斗真的是殊死的,谁要失败了,就将彻底消失,彻底的!
刘禅胜在这副身体本来就是他的,灵肉之间融合完全,可以调动全力来对抗跨越了漫长时间的他。
刘畅的强项在于从小吃苦,又是白手起家,失败对他来说曾经是家常便饭,意志之坚强可以媲美钢筋。
他知道这场战争是长时间的,但没料到会如此之长,生命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两方的争斗中度过,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是自己胜利了,还是刘禅胜利了。
或者说,最后存在的,不过是他们两人的混合体!
难熬的一个多月日子,在他与刘禅记忆相混合的过程中浑浑噩噩地度过。
偶尔有清醒的时间,为了怕忘记自己是谁,他只好躲在宫内用昂贵的绢纸写日记,过往的一点一滴,对生活的眷恋,对妻子的爱恋,对女儿的疼爱,对事业的执著,哪怕是创业过程中的一点小挫折、一个小成就,他都爱如珍宝的记录下来。
这些,就是他与前生仅有的一点联系,丝毫不愿浪费。
孤独的时刻,他连死的心都有,这是在他一生中从所未有的虚弱期。
可气的是,虽然他暂时压住了刘禅,仍然保留了刘禅的一切记忆、性格、爱好……
吃鸡要吃鸡翅、穿衣要穿锦缎、蟋蟀要棺材头,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让他头疼,偏偏应该记住的经史子义只有只言片语,唯一记住的诗经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也就罢了,本来就没奢望能从刘禅那里继承什么优良品质,最可气的是——他一见到美女,就下身充血!
幸运的是,他的意志比刘禅坚韧多了,对待困难,他也比刘禅有办法得多。
因此,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刘禅仗着对身体的融合度,小胜过几次,并迅速被他抢过身体的主控权外,后来基本上刘禅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能躲在意识空间深处的角落里哭泣。
争夺暂时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知道,在意识与身体完全融合之前,他没有办法把刘禅本身的意识清理掉。
尽管他对刘禅这个人厌恶唾弃到极点,不过,现在,他就要扮演刘禅这个角色。
从今以后,他就是刘禅,刘禅就是他,两者再也不可分!
顶着刘禅身体,具有刘畅意识的他还在苦恼的时候,宫内奔忙的脚步吵醒了他,侍卫、太监、宫女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互相之间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刘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名声的确太坏了,宫女们看到他就避之不及。
他苦笑着摇头,自己的名声是有点那个,但要不是因为刘备待人太过仁慈,从来没有惩罚过宫内人员,这些下人们何至于敢无视他的身份仓皇逃开,连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黄皓是刘禅的贴身小太监,两人相交投契,他也尽着性子帮刘禅想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见到刘禅这段时间头痛如割,太医也没有办法,黄皓很是担忧,要是太子因病被废,那一生的荣华富贵就成了过眼烟云。
好容易刘禅恢复了正常,平时有点迷迷怔怔也属于正常范围,他也是心下窃喜。
不好的是刘禅总是把所有人都驱得远远的,连他都没有机会近身,心里有点失落,不知道这个主子又犯了什么病。
此刻刘畅屡次拦截宫女不获,他就寻思是不是太子身体好了,又有这方面的需求了?急忙走过去,跪倒:“殿下,您要什么只管说,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畅一愣,我只是想找个人问问,有这么严重么,说得这么渗人。一见是黄皓也就释然,这小子说话一向夸张,也正因为这样,说话没人理会的刘禅才视他为心腹。
他没心情跟他啰嗦,急忙低头问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
黄皓这阵子的心思都花在刘禅身上,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拼命磕着头:“小人不知,小人没用,连殿下的问话都回不上来,实在是该死!”
刘畅无言,这黄皓的愚蠢也不是一般化的啊,不知道就去问啊,傻乎乎的磕头就行了么,没好气地挥手道:“那就去问啊,快去快回!”
“是!”黄皓恭恭敬敬又磕了一个头,爬起身一溜烟去了。
刘畅满意地点点头,宫里上上下下,也就这小子对他最恭敬,而且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让他很有些成就感,于是施施然回到寝殿,等黄皓回报。
黄皓回来得很快:“殿下,今天张将军来了,向陛下一番哭诉,陛下也是凄然泪下,发出了讨伐东吴谕旨,所以宫内宫外都是忙成一片。”
“什么!”刘畅大吃一惊,一下站了起来。
“正是。”黄皓有些奇怪,军国大事,他这等小人物是不懂的,不过这有什么好怕的吗?陛下一生戎马倥偬,历经战阵无数,江南柔弱,当年陛下硬生生从他们手中抢到了荆州,他们还不是束手无策。
曹操那么厉害,关将军还不是以荆州为据点,打得曹军落花流水,听说曹操差点要迁都。
要不是该死的东吴人背后偷袭,刘封、孟达见死不救,号称“万人敌”的关将军何至于败走麦城,一代名将,死于非命。对这些小人,就是该好好的教训他们一下,最好就把东吴给灭了,然后再打到许都,这样等到太子登基以后就是天下共主,而我也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贴身小跟班了。
刘畅不知道黄皓在做白日梦,听到消息,手脚冰凉。
前世的他对历史没有多少兴趣,也没有看过三国,但是刘备伐吴,最后大败而归的结果还是知道的,好像连刘备都被打死在白帝城,以至于蜀国一蹶不振,诸葛亮如此智慧的人物都没有办法拯救,可见这一战的后果多么严重!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刘畅急火攻心,要是原来的刘禅,是死是活管他去,可是以后的后主就是自己,自己会管公司,能管一个上万人的大公司并还蒸蒸日上,管理区区一个百万人的小国是不在话下,但打仗可一窍不通,诸葛亮都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最后还是要变成那个“此间乐,不思蜀”的刘禅?
黄皓看刘畅急得团团转,不明所以,上前宽心道:“殿下,陛下一生打过的仗不计其数,入川的时候带领老黄忠在定军山砍了夏侯渊,汉中一举击败曹操,英雄无比。东吴跳梁小丑,依仗的不过是长江天险,凭依自立。现今陛下继承汉统,贵为天子,带领天兵,东吴的百姓一定箪食壶浆相迎,孙权指日可平,殿下可放宽心。”
刘畅恨不得一个耳括子扇过去,现代人打仗算的无非是部队战斗力、后勤供应力这些硬实力,古人早早的就懂得了使用软实力,眼光卓越,可惜很多时候都是一厢情愿,不顾事实且又傲慢自大。
东吴历经三世,整个江山都是孙家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东吴百姓也有很多的百越归顺之人,从来没享到过汉帝国的好处,倒是从黄巾之乱以来就不断从流民口中知道汉帝国的腐朽,怎么可能出现箪食壶浆的场面?
如果这就是蜀国大多数人的看法的话,那就难怪会大败亏输了!
“此言差矣!”一名峨冠锦袍的青年男子昂首而入,近前向刘畅一躬到底:“殿下,请逐黄皓出宫,不可让他时时在旁妖言蛊惑!”
刘畅愕然看去,原来是太子洗马,董允,登时心中不快:黄皓不通事务,也不至于就逐出宫。
董允是个谦谦君子,但是为人刻板,一幅标准的儒生风范,为人处事处处依照礼仪,说话劝谏偏又直言无忌。刘备以他做太子洗马,是想要他作刘禅的好朋友,能够教会刘禅学识,以他为榜样,成为明君。
可是这家伙实在不会说话,比起黄皓来差远了,他在身边,不是说为明君者应该如何如何,就是教训刘禅应该礼贤下士、为百姓之楷模,一天到晚嗡嗡在耳边如唐僧般饶舌。所以刘禅很不喜欢他,但也不敢得罪他,只有唯唯诺诺,敬而远之。
现下的刘畅不比刘禅,当然知道董允说的都是金玉之言,啰嗦是啰嗦了些,也还知道进退,看到刘畅不喜,也从不勉强。他现在的见识让他知道应该依靠谁,应该远离谁,自然也就没有冲董允发火的道理,只是他一来就要赶黄皓出宫,略略心中有些不快。
黄皓是个撺掇主子耽于玩乐的宦官不假,但历史上好像也就仅只于此,可见蜀汉整体政治上还是很清明的。只要自己不象历史上那个混蛋后主一样,懂得自己应该如何做,这等小人也成不了大气。何况来到这个时代无亲无靠,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这黄皓再有多般不是,总是忠心可靠,没他还真不好办。
只是这话也不能对董允说,不能冷了贤士的心,便岔开话题:“董洗马请起,卿家有何见教?”
“不敢!”董允微一躬身,“东吴自孙坚以降,历孙坚、孙策、孙权三世,江东百姓,无不感其恩惠,受其庇护,何来箪食壶浆之说?且江东谋士成群,上将千员,带甲之士数十万,长年与曹魏对峙,征战不休,百战之兵岂可一战而下。此时曹魏百万雄兵环视在侧,舍魏而伐吴,先后岂不颠倒乎?汉、魏、吴三足鼎立,联吴方能伐魏,若弃强魏而不顾,挥军东下,曹军怎会坐视不理,无论曹军是攻吴还是入蜀,汉、吴两家都是首尾不能顾,危在旦夕!殿下不可不明察!”
刘畅悚然而惊,他只知道夷陵之战,刘备被火烧连营,这一战成为分水岭,自此之后蜀汉再也无力统一全国,所以想要制止此战。听到董允分析,言之在理,这一战是否还会如历史上一般仅是火烧连营?
如果东吴顺势而上,或者曹军攻蜀,大败之后的蜀国是否有能力抵挡住他们的进攻?
果真如此,蜀国危矣!
不行,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刘备、唔、也就是父皇放弃伐吴的念头!
刘畅暗暗一捏拳头,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