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枝漏下点点滴滴，地面上蒸起了淡淡的水汽，宛如一块铺在地上的轻纱。一阵马蹄声远远地传了过来，顺着官道拐过一道弯，十余骑出现在富裕镇前。
殷皓看了一眼官道旁的樟子松林，嘴角扬起了一缕笑容。不过十数日前，高烈臣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想结果了他的性命。如今，高烈臣死在了依兰，高崇文也在龙江丧命，坐镇巴彦的高尚武，早晚是砧板上的肉，任自己宰割。
“驾！”殷皓发出了一阵大笑，身下的战马受了一鞭，忽然间加快了速度，官道上扬起了滚滚的尘土。
富裕镇虽是一处商埠，但镇上只有一条长约两百余米的街道。以往早就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今天却奇怪地变得冷清起来。所有的商铺都关上了大门，街道的两旁，每隔上几米，就站了一个纹丝不动的汉子。这些汉子的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藏有家伙。
殷皓一拉缰绳，战马在“聚仙楼”前停下了脚步。早就守在一旁的任鹏跑上前来，牵过了马。
“秦哥来了没有？”
“还没有，看这日头，应该还没有到时间吧？殷爷去饭店里坐坐，咱在楼下等着，要是秦哥到了，咱自会上来告诉殷爷。”
“还是一同去镇头候着吧，咱又不是胖得走不动路的大老爷，在秦哥面前，还有必要摆这谱儿么？”
清晨的雾气渐渐散了，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当先一人，身穿翻毛羊皮袄，头戴貂皮帽，一把络腮大胡，正是秦烈。
“哈哈，殷兄弟这次好大的手笔啊。”秦烈跳下马来，狠狠地锤了殷皓一下：“高家父子被你来了个连锅端，好，痛快，痛快！”
这次的计划，殷皓并没有对秦烈隐瞒。只是让他计划成功之前，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半点。
“秦哥，请！”殷皓对秦烈伸了伸手。
“大当家！”一个人在秦烈的身后喊了起来，殷皓回头一看，竟是那张林。
“怎的？”秦烈眉头一皱：“老子开始要来，你就阻拦，你还怕殷兄弟会在这里对咱下黑手不成？”
“大当家，咱不是这个意思……”张林看了殷皓一眼，似是有些犹豫。殷皓微微一笑，只装作没有听见。
“他娘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和其他人一起，在下面等着！”
“这是五百万大洋，还有楼后的几车军火。都是高烈臣之物，小弟算是借花献佛，就送给青龙寨的兄弟，当作这次行动的酬劳了。”酒过三巡，殷皓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秦烈的手上。
“秦哥虽然义气，没有二话就来帮了兄弟，可哪里有身处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青龙寨的兄弟们，怕早就对这一次的行动议论纷纷了吧？不瞒秦哥，‘逍遥帮’这次的收获，远不停止这点。”殷皓呵呵一笑，给秦烈的酒碗里又添满了酒。
“黑龙江的局势已经不同于以往，林麻子虽然是从胡子起家，但他现在的实力和对待胡子的态度，高烈臣只怕连他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不知道秦哥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眼看着青龙寨的几千弟兄被剿灭？”
“咱么，快活一日便算一日，和青龙寨的兄弟们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女人就上，这样的日子天王老子也管不着！”秦烈灌下了碗中的酒，拿过酒坛又自倒了一碗。
殷皓站起身，推开了楼上的窗户，一阵寒风吹了进来。远处的天边，蓝色的天空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宽阔。
“这片天，大得很，也小得很。大到你一辈子也看不遍天底下所有的景色，小到连一个人的雄心也装不下。这富裕镇，秦哥不是第一次来吧？”
“这条街，是从黑河道和呼伦贝尔道进入龙江道的必经之路。往日的这个时候，早就是人来人往，商贾云集了，为什么今天却这样冷清？”
“不是因为咱‘逍遥帮’在这里办事，是因为这里的人怕了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都不怕的人，咱是还没有见到过。”
殷皓看着秦烈迷惑的眼神，笑了笑。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大洋，屈指一弹，大洋飞在了半空。紧接着，猛地抽出别在腰间的盒子炮，抠动了手中的扳机。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大洋仿佛变成了一只牵线的木偶，被子弹击得在空中上下翻飞。“当”的一声，枪中的子弹射完，大洋才掉在了地上。
“这两样东西，就是大洋和军火。说穿了，这里的人怕的不是咱‘逍遥帮’，而是‘逍遥帮’手里的财和势！不是咱自己喜欢这两样东西，而是要想活得更稳当，这两样东西就永远也没有足够的时候，秦哥觉得自己的这两样东西已经够了么？”
秦烈一愣。殷皓的话，他自是听懂了。大洋和军火，说的就是财与势。殷皓说得不错，要想比别人活得更好，你就必须比别人财雄势厚。这个道理，早在他十几年前从山东逃难来关外时，就已经明白了。
“他林麻子能够从一介草莽，到如今的东三省巡阅使，咱们又为什么不能？秦哥莫忘了一句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滨江的林汉卿很快就会亲自来龙江。按照他现在的实力，要是青龙寨的人马同意加入奉军，对他而言，应该是有益无害。到时候咱两兄弟一个在暗，一个明，只要有了开始，这片天迟早都会属于咱们。”
“这片天空很大，完全容得下两只雄鹰一起飞翔。”不知何时，天空中飞来了两只盘旋的雄鹰，殷皓大声说道。
秦烈的心砰砰地乱跳起来。他永远记得自己十几年前逃难的经过，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最疼爱他的姐姐最后死在了他的怀里。他永远记得，他跪倒在一户大宅门前，想为姐姐讨一碗冷饭，磕破了脑袋的情景。他永远记得，自己当时就发下了誓言，总有一天，他要出人投地，要想不被别人踩在头上，你就要踩在别人的头上。
“好！”秦烈大吼一声，站起声来。胸中的热血沸腾了起来：“总有一天，这片天会属于咱们两兄弟！”
“殷兄弟，多保重。这件事，不是咱一个人的事，咱还要和青龙寨的兄弟商量一下。不管如何，明天正午，咱一定赶到龙江！”秦烈向殷皓抱了抱拳，一扬马鞭，战马痛嘶一声，向北奔去。
劝说秦烈的人马投靠官军，是殷皓心中早就有的想法。自古以来，上山落草的胡子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不想有朝一日眼睁睁地看着秦烈被剿灭，自己却毫无办法。
“咱们也该走了。”殷皓拉转马身，向龙江奔去。
天空上，两只盘旋的苍鹰发出了高亢的鸣叫。这片天空，真能容下两只雄鹰一起飞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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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写完这一章节时，青禾的心里也很矛盾。不过请大家放心，殷皓和秦烈两人之间，将来不会发生什么火拼的场面。至于秦烈的结局，如果有读者能猜出青禾的构思，请把它写在书评里，青禾将永远加精奖励，呵呵，这个问题的难度不小。另外，一个叫红月的读者，很让青禾佩服。他对民国历史的熟悉，远在青禾之上，要不是青禾为了写这本小说，查阅了一些资料，险些在他面前丢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