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洛被拍下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痛!
所以之前的恐怖只是在做梦。
凌洛仍旧不敢相信,一下子掀开身上的毛毯,确认当真没有开肠破肚,肚皮仍旧白嫩嫩的,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用力揉了揉酸痛僵硬的双腿,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便连全身都潜意识地一直紧绷着。
只是据说梦里的东西,边算是奇怪些,现实里总还是要存在的,于是那些儿长相奇怪的人到底又是什么。
而自第一条鱼出现,到崩塌为血海,总会有一种轮回的感觉。
凌洛甩甩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得没有踪影,就算要来个大毁灭什么的,也完全轮不到他去左右,就算要托梦,也找个有脸面的。
四下看了看车厢,显然不是他们之前待的那个,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掀开门帘溜下马车。
还是夜晚,但自然已不是那个夜晚,地方也不是那一处,应当启程至少也走了一整天了。
今夜暖和许多,飕飕的风时有时无,伙计与护卫围成一圈,在中央燃起一堆火,上面架着一只烤羊,正散发着阵阵香味。
火苗四下摇曳,照映在脸上,一个个都还带着浓烈的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车与修补后的大货车都放到一边,到这时候自然是知道了这些货物半点都不重要。
见凌洛走过来,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脸上带着恭敬与略微的畏惧,纷纷坐开,留了一处能坐三五个人的距离。
凌洛那不要命的样子着实让他们很受冲击——大家都伙计,你凭什么可以这么不一样。
对于一个比自己不如的人,突然强势,除了略微的畏惧,便是很自然的排斥。
唯有杜子腾不动,很是专注地对付手上的小半个烤羊腿。
凌洛耸耸肩,也并不在意,坐到杜子腾身旁,抓过一块烤羊肉努力啃起来。
一圈人都用心或不用心地咀嚼着,没有言语,唯有腾腾燃烧的火堆不时发出的哔哔啪啪声响。
凌洛突然感觉到吹来的风一顿,身后有人。
梦境中的恐惧情绪尚未恢复过来,凌洛心里猛地一惊,连忙转身。
随即看到一身奇特的装束,方才放松下来。
一袭柔顺的黑衣,看材质应当是上好绸缎,在火光下都能反射柔柔的幽光,脸上仍旧罩在那个扣了两个洞的铁盘。
面具人便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也不上前,连伙计都看着有些奇怪。
凌洛犹豫要不要招呼一下,毕竟大家一起搂搂抱抱过,总归算是比较熟的。
终于面具下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谢谢你……你们。”
语调很是僵硬,显然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仍旧是那个故意压低的声音,不过搂过的凌洛自然知道,是个女人,体柔喷香。
说罢转身便很干脆地一转身,往马车走去,竟是一刻也没停留,更没有介绍一下自己的意思。
凌洛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尚还有些怀念那个柔软的香味儿,只是这冰冷的现实反差如此之大,猛地给他泼了一大凉水。
好似感受到凌洛的想法,面具人猛地转过脑袋瞪了凌洛一眼,两道眼光仿若两柄利箭,让凌洛一冷,便又扭头离去。
突破开镜境的面具人,似乎渐渐继承了承影剑的传承,只怕她真正谢的只是这个。
“就这么完了?”凌洛很不相信地问道。
一枚晶石都没有,就一句僵硬得不成样的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想怎样?能亲自过来说句话已是很不错的了。”杜子腾将油腻的手在裤管上擦了擦,毫不在意道。
“为啥这么说?”凌洛一愣,很不明白杜子腾会有这样的感叹。
杜子腾耸耸肩道:“未央城里的人,本就比别人金贵。”
这个已然涉及了禁忌的话题,没有人接话,凌洛虽对未央城没有那么深刻的畏惧,却也不知道怎么说。
已有伙计赶回岳静城再去叫人,而面具人实力大增后,他们自然也没有连夜赶路的必要了。
夜渐渐深了,将火堆弄灭了后,几个火星在越来越微弱地跳动,木炭上的白灰被吹得老远。
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余的便各自都回马车里睡觉。
凌洛与杜子腾仍旧在一个车厢,只是待遇好了许多倍,至少身上盖的毛毯仍旧带着淡淡的新鲜味儿。
一闭上眼睛,凌洛总还有些害怕又碰见那诡异的梦,索性便睁大眼睛,看着黑黝黝的虚无,好一会儿,终归无聊,便用手臂捅了捅身旁的杜子腾。
“我昏迷了几天?”
杜子腾快要睡着了,被凌洛一捅,迷迷糊糊道:“三天……不对,两天。”
“那天之后又发生什么事儿?”其实这事儿用膝盖想想都知道,只是凌洛真不想睡,随便瞎扯。
“瓦尔登死了,你抱住那人了,那人突破了,然后我晕了,有些儿怪异的只是那人突破时候,你们身上一直绕着几条暗红色条纹。”
凌洛半点没往自己身上想,一个边疆经脉断裂的混混,能修行已是最大的幸运,哪里还敢奢望许多,估摸是面具人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与他没多少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杜子腾的呼吸有粗重起来,显然又快要睡着,凌洛捅捅他,问道:“你手臂这么粗壮,可是修习了什么特殊手段?”
这自然又是无话找话,他懂的不过只有缠风手这样的大路货,指不定大路边当真能买到。
“我不是人。”杜子腾道。
“什么?”凌洛觉得定然是自己听错了。
“我不是人。”杜子腾又重复一遍,声音平静。
凌洛一愣,是做了怎样罪恶深重的事儿,让杜子腾这么骂自己。
猛然想起什么,悄悄摸了摸屁股,确认没有什么异样,方才松了口气。
“我是妖。”
凌洛一愣,比听到他不是人更加惊讶,转过头看着杜子腾,只可惜车厢里乌漆一片,只能隐约见着一个轮廓。
不怪凌洛惊讶,着实是一个妖族竟在商队里当伙计,这件事太过诡异,容易让人震惊。
他虽书读得不多,但这种事儿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人,也都并不陌生。
一百多年前,在人妖两族联手下,魔族战败,最后一个魔族被绞死在未央城内,魔族自此灭亡。
然而在重新分配地盘时,势弱的妖族却是吃了暗亏,被迫退居十万里连绵北邙山脉,人妖两族关系恶化。
至于是吃了什么暗亏,传说的版本甚多,却好似都距离事实甚远。
妖皇盛怒之下,便拒绝了与人族来往,于是未央城街道上便渐渐少了妖的踪影。
而即便有一两个遗落在人族的妖,也多数日子过得不错,妖虽没有极强的悟力,昊天却很是公平,甚至是偏爱地给了他们天赋神通。
到达巅峰,是修者手段高明还是妖族神通强悍,从来就没有定论,甚至压根儿就没法比较,但在修行之初,明显妖族神通更强势一些。
而整片大夏国,最多的仍旧是资质平平,修为并不高明的人,是以一个妖族,即便再落魄也绝不可能沦落到在商行当伙计。
“我知道你有些不理解,其实原因挺简单的。”
“我血脉残缺,无法使用天赋神通,差不多是个废物。”
杜子腾说道,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