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着眼前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本以为会是沐思那家伙,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语毕,便跪拜在地上,目光注视着地方,地上的蚂蚁,缓慢地爬行着。
他的步伐缓慢,一步两步地往牢房内走着,我继续低着头,无法推测他此刻的心情,跪着也就成了唯一的方式。直到一双黄色绣着团龙图案的靴子映入眼中,才明白他站在面前。不顾牢房的腥臭气味,不理这地方的肮脏杂乱,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曲月,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只不过没见你几天而已。竟也进入牢房来了。你可真有本事啊。”一国之君,站在牢房之中,只是为了跟我聊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牢房这地方?
我依稀跪在那里,只是瞻仰着他。依旧还是那张脸,想起了之前沐思所说的刘伶的流产,再目睹着此刻他的神情,内心百般无奈。也许,也许,刘伶被巫术所害而流产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幌子。而我,才是那场戏的角儿。
“皇上,不是也站在牢房之中吗?为什么还要问阿月原因呢?”我轻轻地说着,但声音足够飘入他的耳中。
他笑着,眼里一滴一滴地汇聚着冷意:“可不是吗?看来阿月可真会享受啊。”
“阿月只知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淡淡地回应,他的人生,唯独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吧。
“呵呵,阿月,瞧你说的如此文绉绉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官家小姐。”语气挺温和的,可惜眼睛出卖了他。他的眼里,充满着嘲讽,赤裸裸的。
是啊,一个一出生便是傻子的人,如何能懂得什么文采之类的东西呢?会的也不过是一些绣花功夫而已。
“阿月惶恐,只是听家父常如此感叹而已。”可,老爹,也不过专注于那武功的专研罢了。想起老爹那时,用布擦着他那把刀,一遍一遍地诉说着文人的腐烂味。
“呵呵,想不到曲掌门还好文书啊,可谓是文武双全啊。”我疑惑地窥视着他,极少听到从他的口中赞同一人的品性。
“皇上谬赞,家父只懂皮毛而已。”我唯恐他再对这一话题感兴趣,只好硬着头皮:“皇上,打算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阿月,你可真是个巧人儿。”
巧人儿?刘伶说过我心灵手巧,沐思说过我傻,仅仅是因为他们从我的行为上看出。而周之诺,为什么要说我巧呢?头一回,我如此烦闷“巧”这一字。
“起来吧。”良久,他才让我平身,只因我发现他的心思?
“谢皇上。”腿上的麻木,真得没什么感觉了。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脚步轻飘了几步,稳稳站定。
“阿月,你可助我?”他的眼睛明亮,笑得如花,似乎笃定我的决定一般。
助?我霎时皱了眉头,很快就恢复了。“阿月,尽当竭尽全力。”
要利用也好?要弃棋也罢。先保住性命吧。
“可,我要阿月死啊。”这句话,说得如此轻松。而我,一刹那间却觉得这牢房如此冰冷。他敛起笑容,再一次靠近我身边,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他。他轻轻地再一次重复那句话:“我要曲月死。”
死?为什么?难道他找到更有用的棋子?
我冷漠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并没有一丝改变。似乎在他来牢房之前,这个结局早早注定一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我以前并不太深刻的懂得,如今也有着一种深刻的体会了。君臣,本就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
他缓缓地移动着身体,走出牢房,往门外走去。我注视着他的身影,以前常想如此单薄,怎么可以支撑起整个天下呢?现在终于知道了,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罔顾别人的性命。
“风沙漫延,扰乱晴天,男儿抛头热血,只为守城池。登高望城,只盼君归来。”我悠悠地对着他的身影,念着这首熟悉的青城歌谣。我泪流满面地凝望着他,如同那时城墙破开之时,隔着一片烟火,在那里哽咽。
他,停在那里。仅仅是拳头紧紧地握住,然后再松开。突然,木桩一片摇晃,所受力气之大难以估计。
“你,到底是谁?”他眼睛充血,看起来极为激动。我叹着气,立在那里一言不说。从他那里,我感受到阴狠。可为什么如此在意这首歌谣呢?
片刻,我的下巴被他紧抓在手中,狠狠地捏住,他的力气仿佛想将我的下巴捏碎一样。
“疼”
“说,你到底是谁?”他对我大声的吼着,重重地甩开我的下巴,一个耳光迎面而来。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剥下那套冷静的袈裟。我被打得扑在地上,幸亏有草扑着,倒没有摔倒,不过,那边脸火红般刺痛。
“你不是她。”最后,他甩袖而去。
苏青,这个名字,他有感情吗?
周之诺刚刚前脚一走,接着我顶着一张印着红红巴掌的脸,迎来了另一匹狼—沐思。
他一走入牢房,脸色阴霾地盯着我脸上,灼热如火般:“阿月,竟如此大礼?”
我停住了哭泣,只是不解地看着他:“沐思,你是什么意思?”
他走近我身旁,手抚摸着那被打的脸,冰凉冰凉的,有些舒服:“阿月,谁给你如此大礼?”
谁?我瞧着眼前的这人,怎么会差一点便忘记他也是一匹狼呢?“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打到自己的。”我躲开他的关心,坐到一边的草丛。
他似笑非笑:“如此不小心。”
“恩”
“你的师姐,还在沐府担心呢。”一听到他的话,我知道,他这是威胁。这,告知我,师姐的性命随时被人摆弄。
“你不要伤害她。”我立刻站了起来,气愤地走到他前面,怒视着他。
“谁打的?”
“是我自己。”
“谁打的?”
我诺诺地说道:“是我自己”
“谁打的?”
“唔,是周之诺。”答案一出,他松了口气。“果然是他。”
“阿月,你可能要呆在这里几天。”他按住我的头,轻抚着我的头发几遍才说出这句话。
呆?沐思,我想这牢房我是呆不久的了。
我回过身,“周之诺,要我死。”
这句话淡淡的,不带一丝的表情。我并没有将周之诺打我的原因告诉沐思,这是唯一的私心。
他脸色苍白,但还是没说什么。“阿月,放心。”
我苦笑着,对于沐思,一点也不放心。“为什么要抓我?如此不留情面地抓我。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抓我的话,我可能现在还跟师姐溜达着这洛城中呢。他颇为诧异:“皇后下旨。”
皇后?是宫中的那位“苏青”?为什么?
“别胡说。”他严肃地斥着我。“不要担心。”
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一般。那皇后不是他那一伙的吗?怎么会帮周之诺呢?
“不是你想的这样。轻言,不是这样的人。”他满怀信心地告诉我。
轻言,那个人的名字。这将是一个被人逐渐淡忘的名字。
我嘟哝着:“偏心。”看不出,他几年不见,竟也有如此的心腹。不过他嘴角轻佻起来,扬起了笑意。
“周之诺的心思,她别无选择。我会尽快让你出来的。等我。”
我瞄着他的脸,并没有其他的异样,也点了点头。随着这样的一句话,沐思满脸笑意地出了牢房。正如沐思的决心,我按住心,在牢房中舒服地过着几天日子。
我的牢房明显得有着差别,不知是周之诺的缘故,还是沐思的吩咐。只可惜,我等来的并不是沐思所求的,而是一瓶酒跟一面圣旨。
那位公公宣读着,我跪在地上,认真地听着。罪名是子乌须有的巫术导致刘贵妃流产。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公公读完,从他的手中接过那道金色外衣的圣旨。我笑得灿烂,估计也不外是这天周朝的圣旨如此的轻盈。曲月的这一生,从傻子到我的重生,到处都是算计。可惜了。
不过也好,我看了看手中的青丝,以后可以免除疼痛。
下一生,定安好。我壮了胆子,拿起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味道浓厚,原来这酒浪费了。
眩晕感很快便来临,我慢慢地倒在地上,用力的睁大眼睛,却怎么也敌不过那感受。
“将她,安葬好。”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