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准备要旧城改造了，各大建筑公司都纷纷盯上了这块肥肉。东成建筑公司的老板赵守成当然也在想办法，可是他的公司在各个公司中并不算太突出，据说这次连外地的建筑公司也要来竞标。最重要的是，他和主管这事的副市长万高明并不熟。万市长是刚从县里调来的，据说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在建筑这个行业中谁都知道，跟当权者关系好就意味着什么。眼见着一块大肥肉却吃不到，赵守成这几天都快急红了眼。
这天他回家，走到公园的时候，一个扫地的老头叫住了他：“小赵啊，好几天没见你了，过来陪我喝几杯！”他一看，笑了起来。这位老头是他才认识不久的一个朋友，姓王，是从乡下来的，为人很是豪爽，也很好客，认识的第二天，他就请他喝了酒。虽然跟赵守成平常应酬喝的酒不可相比，但他却喝得很是快乐，在他那么多的朋友中还没有一个朋友像老头这样没有任何心机，是只为了喝酒解闷的朋友，感觉跟他喝酒很轻松。他笑着说：“又是老白干吗？好，走。”
几杯酒下肚，赵守成忍不住地长吁短叹起来，借着酒劲把心事说了出来，也没想什么，就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下自己的苦恼而已。
老王头说：“你的公司在所有的竞标公司中排第几？”赵守成想也不想地说：“各方面综合，应该排在第五。”老王头又问：“那你觉得你有可能得到这个工程吗？”他摇了摇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老王头一拍大腿说：“这不就结了！明知得不到的还要去想，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赵守成哭笑不得地说：“正因为这样才烦啊。你知道这是笔多大的买卖吗？说出来吓死你！”
老王头说：“你就是吓死你自己也没用。要我看啊，你这个劣势正是你的优势。”赵守成饶有兴趣地让他继续下去。老王头说现在市里各个建筑公司都在盯着旧城改造，那些小的工程反而没人理了。小的工程多了不就是大工程了吗？
赵守成像被他开了窍一样，是啊，不说得不到旧城改造的工程，就是得到了，往里面砸下的钱只怕也少不了。倒是那些别人没心思要的小工程，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想到这，他不由得大喜，连声说：“好啊，你这个主意不错，要不要到我的公司来上班？”老王头笑着说：“别，咱们保持这个朋友的关系不好吗？非得让我变成你的手下，那样咱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喝酒吗？”想了想又说，“再说，我还得等我的儿子一起回家。”
赵守成知道他的儿子出去打工了，是在这分的手，他们相约了过年前在这相聚一起回家的。见他这么说，他也没坚持，两人喝了个痛快这才结束。
赵守成退出了竞标，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到中小工程上，因为没人竞争，他的公司信誉又不错，一下子让他拿到了不少生意。旧城改造的标下来了，是一家外地的公司竞争到了，本地的建筑商们见没了戏，这才回过头来想搞些小工程，却发现有搞头的工程几乎全让赵守成给揽了下来。建筑商们要吃饭啊，没办法，只好从他那里出了大价钱转包。赵守成甚至连砖头都没碰就赚了很多钱。
为了感谢老王头，他特意提了酒去看他。他把这喜事告诉了他，得意地说：“现在我的公司的实力应该可以排到第三了。”老王头也对他表示了恭喜。又说：“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下一步？”这问题可难倒他了，想当年他还是农村的一个砖工，一步步地走过来，成了今天的老板，只想着怎么把公司搞大，现在公司大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还真没有想过。“那你说该怎么办？”他问道。
“我看你下一步就该把资金全都收上来，有了一定的流动资金，你才好接大工程。”老王头神秘地说。
“大工程？”赵守成没有听懂，“大工程又有多大？”
老王头却再也不肯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喝酒。喝得很凶，这样的酒他也许从没有喝过，赵守成心想。
他对老王头的话半信半疑，怎么也想不通他说的“大工程”是什么。现在的“大工程”当然是旧城改造，但是这已经让别人得到了啊！难道市里还要有大动作？怎么没听过啊？不过老王头说的话很准，这回就再相信他一次吧，说不定还真会有个什么大工程在等他。于是他把手头的一些中小工程全都给转了出去，收回了资金。
这天晚上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看本地新闻，看到了一个令他兴奋不已的消息——副市长万高明在旧城改造的过程中收了很多钱，但工程只有一个，他就把工程给了给他钱最多的那家外地的建筑公司。当然这一切都是暗箱操作的。可是其他给了他钱的建筑商觉得自己吃了亏，有一家就跑到纪委去把他告了。市里这回为了提高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用了最快的速度查了他。结果发现他竟不是个普通的贪官，而是一个巨贪，从县里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就开始贪了。
市里根据相关法律，宣布撤销了与那家外地建筑公司的合同，另外，根据万高明的交代，只要给他送过钱的建筑公司一律取消再次竞标的资格。
赵守成心里一排，好家伙，排在他之上的那几家公司都是送了钱的，也就是说在再次竞标中，他的公司是最有实力的。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划，他的应标书递了上去。不出所料，他的公司在这次的招标中取得了胜利。赵守成心里狂喜，决定要好好地酬谢那个神机妙算的老王头。
他带了重礼去了老王头那儿。看见房门是紧闭的，他叫了几声，没人应，以为他出去了，就在门口等。等了有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见他回来。有一个人走来，看见他站在那儿，就问他找谁。他说找老王头。那人想了想说，今天好像都没见到他。他走后，赵守成想了想，凑在窗户上往里看，一眼看到墙角那儿的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看来老头又喝醉了。他大着声音叫了几声，老王头还是没回答。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脚就把门踹开。
老王头已经死了，据警方判断，他是自然死亡的。赵守成不敢相信，老头身体一向不错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但这是事实。老王头在这没有什么亲人，又没有人知道他是哪的人，他的儿子又在外面打工，赵守成出钱为他办理了后事。处理这事的民警交给了他一封信，说是在老王头的床上找到的，点名要交给他。他接过来，果然上面是写他亲收的。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封信，这上面写着：请转万高明收。
万高明？他不是那个已经被抓的副市长吗？老王头怎么会认识他？
不管怎样，这次老王头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他把信交给了办理万高明一案的警察。警察把信拿进去后，不多时就出来了，说万高明想见他。
他看到了万高明，如今的他哪有半点副市长的威严。万高明一见到他，忙问道：“我爹他……他……真的去世了吗？”“你爹？他是谁啊？”赵守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猛地想起什么来，失声叫道：“你爹？他是老王头？”万高明痛苦地点了点头，突然哭了起来：“爹，我对不起你啊！”怎么回事？老王头不是说他的儿子去打工了吗？怎么会是万高明？
原来万高明在县里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就开始贪了，他的父亲老王头当时是跟他住一块儿的，看着儿子成为贪官，心里很难过，就劝他不要再贪了，总有一天会把自己贪进去的。但是万高明已经是鬼迷心窍了，根本不听，还说他多管闲事。两人吵了起来，老王头一时气愤就搬出去住了。后来万高明到了市里来当副市长，老王头担心他，在他走之后也来到市里，在公园管理处找了个扫地的活。他没让儿子知道，但心里却感觉这样能离他近一点。
老王头认识赵守成这个朋友后，知道了他是搞建筑的，想送钱给万高明，为了不使儿子再背上一笔罪，他劝赵守成不要送钱去，还教了他那个“聚少成多”的方法。原也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赵守成果真赚了大钱。老王头知道自己只能劝住他一个人，还有很多建筑商给万高明送了钱，他想以儿子的性格，绝对不会不收。但是最后成功的只有一个，剩下的一定会不服，到时他就只有入狱了。这也是他让赵守成把资金聚拢回来的缘故。
他从电视上看到儿子果然被抓了，感到万念俱灰，活着的念头就没有了，他写好了这封信后就躺着等死了。
看着后悔莫及的万高明，赵守成突然想起了老王头说过的那句话：我还要等我的儿子一起回家。据他的了解，万高明只怕很快就会跟他一起回家了。他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