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朋友在医院供职，因医术高明，故门庭若市，看病者云集。近日偶然相遇，发现他一改往日兴高采烈之神情，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心事重重。谨慎探问，原来是因为他遇到了许多疑难杂症，束手无策了。这位仁兄甚至搞不清楚这些病该归外科或者是内科抑或是妇产科去诊治。略举几例，供会看病的高手分析，以期给我的朋友指点迷津，帮他舒展眉宇。
有一位老人，为人极忠厚，心底特善良，寻找朋友看病时点头不止。自称得此病已有数十年，但究竟是何年发病，自己说不准确，问病因，自述亦不清楚。据了解情况的人说，此老退休前在一个经常开会的部门工作，单位上其他人对领导作报告习以为常，或打盹，或打毛衣，或窃窃私语。因他善良忠厚且有正义感，对同事的表现忿忿然又没有勇气批评。因此，每当开会，便独坐前排，不管听进去听不进去，都频频点头。一来表示支持和心领神会，二来表示对领导尊重，长此以往，落下如此痼疾。
有一老革命，系在朝鲜打过美国鬼子立过功的干部。此君精神饱满，谈笑风生。唯有左手五指不听指挥，作张开握东西状，不能再伸亦不能再攥。此老属乐天派，讲究说话艺术，自述曾练气功数年，但右手不改其状。他找我朋友看病，只是想试试运气。话虽如此说，但切盼顽疾好转的愿望却从言谈和表情里透出来。问病史，秘书悄悄告诉我朋友说，此老因参加革命早，自感待遇比同龄人低而长期赋闲等待要职。每日上班的主要任务是喝茶兼闭目养神，因长时间握杯而五指不能舒展。
有一个8岁男孩，活泼可爱，聪明过人，系小学二年级的尖子生。老师把他送到我朋友那儿去的时候，老师说怕这孩子得了什么重病，会折了他班上一棵争名誉的苗子，切望大夫全力治愈。问及症状，言其一切均正常，只是近来言必谈“性”。您不必惊慌，不是让人脸热的那个“性”字，而是“客观性”，“闭锁性”，“阶级性”等等那个“性”字。那小孩与其他小孩玩耍觉得兴趣索然，便说“没有娱乐性”，给老师告其他同学的状时说他们“没有纪律性”，甚至滥造生僻的词，诸如黑板脏了就说“没有黑板性”，学生脸脏了就说“没有脸性”，学生书包破了就说“没有书包性”等等。把老师闹得不知所以，束手无策。探寻病史及家人情况时，老师说，此孩子的父母均为文艺理论家，学识渊博，文章颇有新意，很能领导新名词潮流，他们谈话时也频有“理论性”，孩子们大多因此而得“性”病。
寥寥几件小事，只是我朋友遇到的诸多怪病的少数几例。我真替我的朋友及他们的同行担心。人类在不断发展，怪病在不断产生，假如我们周围不多几个能看怪病的医生，谁知道怪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和速度传染。各位读者除了警惕自己染上各种疑难杂症之外，还得给大夫们帮个忙，帮他们做些手术台上无法做到的工作。
1993.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