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终是没有落下。
顾异落地睁眼,却看到两具两米多高大壮硕的身躯,头颅被一根铁棍从脑后刺入又从口中穿出。嘴里还在不停地喷涌着黑色的血液。刚才劈来的长刀还停在半空,似乎瞬间失去了斩下去的气力,被定格在那里。
顾异绕过两具鬼骨兵的尸体,走进了洞中,一边背起林可鸿,一边发着牢骚:“大哥,你是不见我死不出手是吧?”
林可鸿朝顾异头上轻拍了一巴掌,笑骂道:“关键时刻出手才有戏剧性的张力。以你我现在的处境,机会只有一次,不能一击必杀,便再无机会了。”
“少来,”顾异背上林可鸿迈步朝外走去,心中明白,嘴里却是不饶:“我明明创造了那么多机会,你定是故意的。”
林可鸿嘿嘿的笑了:“我还真不是你的。只怪你临敌经验太少,以你现在的修为,发挥到极致,遇到鬼骨兵,若只求自保,别说两人,便是五人,二十招之内又能耐你何?”
“刚才只有二十招?靠,我以为我已经撑了一百招了。要不再来五个?”顾异怪叫到。
“闭嘴,想死呢?”林可鸿一掌拍在顾异背上。
顾异想到现在的处境,尴尬的耸耸肩。到了洞外,顾异看到刚才的两名鬼骨兵已经萎靡于地,碎成了一块块,堆成了一座半人高的小山,黑色的血液四散,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顾异试图从一块块肢体里抽出一把长刀防身,最后还是没下的去手。背着林可鸿朝前面的通道走去。
“前面通往何处?”顾异问道,“这样不知所处的走下去,心里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冥王殿正堂——天下一堂。”林可鸿哼道。
“擦,好大的野心,好狂的口气。不过听你语气这天下一堂似乎是你的伤心地啊。该不会是你曾经在那铩羽而归吧?”顾异幸灾乐祸的问。
林可鸿以一声冷哼代替了回答。
通道口已经近在眼前。外面异常明亮,不过不像蜡烛,透着的是一股玄青色的光。“那是什么光?”顾异问道。
“幽冥鬼灯。”林可鸿言语中透露着一股不齿。
“这光好别致?怎么弄的?”顾异好奇道。
“别致?”林可鸿嘿嘿冷笑着说:“这幽冥鬼灯说白了就是人油灯。便是将活人绑在铁台上,台下生火烧之,人在铁台上翻滚,身体的油脂便会渗出,再将人油沥到油桶之中,俗称人油。冥王殿的人一直用此油照明。说是人油做灯油燃的最久,可做长明灯。你看此灯散发着玄青色的光,难掩一股森寒之意,正符合冥王殿人的气质。”
顾异听得毛骨悚然,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顿在原地。胸中不禁泛起一股烦闷之气,对冥王殿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走吧。在这乱世中,生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奢求的权利。当年,我也如你这般,但若你在这乱世走过一遭,便会明白,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林可鸿安慰道。
顾异无言,迈步直接走进大堂。大堂里此刻空无一人,许是刚才那阵鼓声,将冥王殿一众人聚集到了殿外。
或者称它为山洞更恰当。此刻印在顾异眼中的,却是一副简陋至极又富丽堂皇的景象。顾异见过金砖铺底的庙堂,见过仅能遮风挡雨的山洞,可没见过金砖铺地的山洞。山洞极为空阔,约有百平,以金砖铺地,在幽冥鬼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八根金柱立在其中,上面燃着的便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幽冥鬼灯。四壁是嶙峋的山石,凹凸不平,与铺地的金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冥魂大帝什么恶趣味?这审美。”顾异口气中透露着一股不屑,慢慢将林可鸿放到地上。
“你看那边。”林可鸿抬手指向顾异身后。
“擦。”饶是顾异见识过富丽堂皇,也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在通道的一侧,是三层的白玉台阶,台阶上放着一把座椅。座椅全黄金打造,靠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真皮坐垫,左右扶手上各镶着九颗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座椅前面卧着一条龙,金玉为体,明珠作眼,顾异忍不住叹道:“真尼玛奢侈啊,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做脚踏。”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走上前去,如情人般轻轻的抚摸着座椅。回头对林可鸿叹道:“你说皇宫中的龙椅是不是也不过如此了!”说罢,一屁股坐下。
林可鸿鄙夷的白了一眼顾异,以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道:“皇宫的座椅至少不是人皮的。”
“人皮?”顾异惊叫一声,触电般从座椅上弹起,一边控制不住的骂道:“这冥王殿的人都心里变态吧?他们不是人吗?怎么跟人有着这么深的仇恨?鼓用人皮,灯用人油,这座椅的坐垫也要人皮的。他们平时也吃人肉吗?”
“他们吃不吃人肉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吃的。”林可鸿开着玩笑道:“去找件衣服披上,你不会想身上围着这块破布就出去吧?”
“这里空荡荡的,出了金玉便是山石,哪里找得到三尺棉布?”顾异白了林可鸿一眼:“逃亡的人,咋还这么讲究呢!你说我把这珠子抠下来一颗,是不是得发了?”说罢,便待动手。
“这么大,即便抠的下来你又放哪里呢?”林可鸿没好气的反问。
林可鸿的一句话点醒了顾异。便是费尽力气取下这夜明珠,自己带不出去,又有何用。顾异不甘心的朝林可鸿走去,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叹气。“算了。带不走的不牵挂。我们走吧。”说完,正要将林可鸿拉起。
突听外面“轰”得一声巨响,大堂的门仿佛在一股巨力之下被震开。隆隆的响声在山洞中回想,经久不绝。顾异大惊,一边急匆匆的意欲背起林可鸿,一边问:“大哥,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林可鸿从顾异手里抽出胳膊,说道:“不是。你将我放下。我们的救兵到了,不过看样子,老冤家也来了。”
刚说完,一个身影从门外飞了进来,跌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站起来。顾异心里祈祷,老林说的该不会是这货吧?不经揍啊。还没等着救我们,自己先倒下了。看年纪怎么也该有六十岁了,头发都开始秃了,就算身体再硬挺,他也是个老头啊,搞出那么大的声响竟然没被打死。突然,顾异跳了起来,大叫:“我去,这货是个正常人,那就不是幽冥谷中人,这货该不会真的是你说的救兵吧!”
不待林可鸿回答,那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夫乃堂堂冥王殿玄冰堂堂主柳川。你们是谁?竟敢在此大吵大闹。”
“还好还好。”顾异长舒一口气,似在安慰林可鸿,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他们冥王殿不都是怪物吗?竟还有人?”
柳老头想要开口,又忍了下去,坐起来开始盘膝运气。话虽没说,不过还是翻了一记白眼,似乎在说:“你小子眼瞎吗?老夫不就是活生生的人!”
顾异讨个没趣,本想着趁柳老头运气的时候下手,趁他病要他命。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先不说自己能否得手,就算得手了,跟冥王殿的仇便是结死了,连个谈判的机会都没了。顾异又回头看向林可鸿,看到林可鸿正目不转睛盯着两扇大门,便问道:“救兵到了吗?”
林可鸿依旧没搭理顾异,反而对着大堂门外长声问到:“来的是羽儿吗?”声音虽不是很响,却传的很远。
“这就是传说中的束音成线吗?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说着扯了一下林可鸿的手臂。
顾异话音刚落,门外便闪进一个身影,落在林可鸿身前,望着林可鸿,两眼泛红,嘴里哽咽着说道:“总裁。”
皓月当空,繁星似锦。
月光如丝绸般轻柔的笼着幽冥谷。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可惜之前万古枯一声巨响,十里之内鸟兽散绝,只剩被阵阵晚风吹动的松涛和那直下三千尺的飞瀑声交织在耳畔。
山谷中聚着约有百人。
万古枯下,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如山岳般站立,面沉似水,旁边站着一名老者,还有两个年轻人。后面,是几十个半人半兽的鬼巫兵。其中一名长得最大的巫骨兵,手持一根巨大的腿骨,刚才万古枯所发出的声音便是由此骨所击,这应该就是北狄兽人领主的大腿骨了吧。
对面约有几十人,怒气冲冲。却似分成两拨。一波领头的是一名独臂老者,背负一把长剑,身着玄青衣衫,面上无甚表情,只是从眼神中透露着丝丝的杀气,也不开口,只是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冥王殿众人。
另一波人不住的叫嚣,却并无一人上前动手。带头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约三十多岁,做文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既不说话,也不理身后人群的吵闹,面上含笑。虽是领头的人,却最是闲庭信步,似乎此地并非让人深恶痛绝的幽冥谷,而是自己家的后花园。偶尔侧首看向身旁的女子,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温柔。女子二十四五,做妇人打扮,身穿淡蓝色衣衫,不过装束不似江湖人,却像是大家闺秀。偶尔吹来一股清风,女子的衣衫随风飘扬,飘飘若仙,在这肃杀的谷中,却是显得别样的灵动。
女子看来便是这文士的妻子了。只是女子眉淡而远,眉间含着几分薄薄的愁色,似乎心中隐有忧事,隐在俏丽的面容中,不细看却也看不出来。淡淡的站在文士身边,既不关注身边众人,也不去看台上冥王殿众人,两眼盯着万古枯,心中似乎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