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昌东放下书本刚刚躺到床上休息,门被敲响。敲门声轻重适当,显得很有修养也好像挺谦虚的。陆昌东判定肯定不是贾怡,贾怡敲击的声音是轻而且柔和,声音里满是娇柔和牵挂。陆昌东很浪费地问了一句“谁呀”,还没等对方答应走过去开门。外面才响起一个压抑得有些胆战心惊的“是我——”门洞里立着的是满面笑容的段组委。陆昌东大感意外,一愣之后,连忙招呼段组委进入。段组委亲热里夹着小心,笑问:“陆书记,我来是不是打扰了你的休息?”陆昌东看到段组委反常的小心,在听这句“书记”更是糊涂。好在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机关支部书记,这么称呼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忙笑道:“没有,没有。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何必客气?你要这样客气我还真不习惯!”陆昌东将凳子拿给段组委坐,自己坐到床上。
段组委坐下,笑呵呵道:“许书记找你谈过话没有?”
“没有!哦,上午在考核组那里见过面,没有单独谈过话。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了?”
“没有。哦,那也快了。”
陆昌东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感到十分奇怪,也不好问,笑望段组委。段组委将凳子移近陆昌东,放低声音道:“我要提前祝贺你了……”
“祝贺我,什么……”
“组织部这次来考核是假,考察是真!”
陆昌东心里一动,怪不得江副科长不要我作工作汇报,考核组的人问那些问题也是他没有料到的。后来那几个家长一搅合,谈话就此中断,再也没有了结尾。陆昌东也在心里怀疑,但是,遇到那个事情就没有往好事上面想了。心里在揣摩着几个家长怎么来得这么巧,考试结束也有四五天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组织部考核组找他谈话时来闹场。他甚至怀疑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的,那三个人应该早就等在门外不远的地方。
段组委见陆昌东若有所思,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
“哦,知道什么?”
“你呀,我们可是如同亲兄弟呢,你还对我保密。再说,这个事情哪里保得了密?”
陆昌东笑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保什么密啊?我哪里有秘密可保啊?要是有秘密我还不和你说?”
“真的?”
“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
“要是这样,我告诉你……”看到陆昌东迷茫的样子继续说,“你,马上就要担任党委副书记了!”
“什么?”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此时陆昌东的表情一点不为过。陆昌东的嘴巴微张着,好像失去弹性。段组委拿手掌在他面前摇晃,陆昌东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你的上报材料还是我动笔写的!”
陆昌东快速运用着脑子,结果确认:段组委此来并不是单单向他透露这个事情,必然还有其他的事。这个事必定和他自己有关。他想到前一段时间段组委的活动指向,如果这次任命是真的,那他现在一定将目标指向副镇长了。其实,从党政隶属关系来看,县级党委有常委设置,虽然和政府副职同级,但是,常委比副职重要;可是在乡镇这里,副镇长权力和影响力反而超过了委员,因为乡镇党委不设常委,所以,副镇长在人们心中的权威超过了诸组委、宣委了。
没等陆昌东说话,段组委笑道:“陆书记啊……”
“哎,可不能这么叫!”
“你不是机关支部书记吗?名正言顺的事。开年我三十一岁了,你看我真没出息。五一我要和小窦结婚,到时候你一定要到场啊!”
段组委说得如此明白,着重点落在“没出息”上。陆昌东笑道:“段组委,你放心,开年的事我会尽心的。你正是担当重任的年龄,有水平,能力强,一直是我的老师。我们办公室保证拥护你!”
段组委听了,露出放心和开心的笑。两人正要继续说话,贾怡闯了进来。段组委见了忙起身笑道:“我走了,你们说话。”
贾怡道:“我也不在这里待,马上走。你干吗不开手机啊?许书记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好像我是你一个人的秘书!”贾怡不怀好意地剜了陆昌东一眼,脸上的笑容熟透了。陆昌东掏出手机笑了,忙摁下开机键。
段组委道:“那我先走了。”出门离去。陆昌东知道他是不想叫人看到他和自己走得近。问贾怡:“什么事?”
“让你过去。”
“哦。”说着要走。
贾怡问:“你知道什么事?”
“我哪里知道?”
“不知道,你还这样没事人样!现在是多事的时候,得罪谁都不好。”
“放心。哎,你把这里东西带回家,留条鱼给我就行了。”指着床头义和村留给他的那份鸡鱼鸭说。
“那你不给章露家?”
“嗨,她们家哪里需要这些。”说着弯腰拎起鸡鱼鸭递给贾怡,自己出门而去。
许书记坐在沙发上和万镇长喝茶,小声说话。陆昌东到来,许书记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要拿杯子给陆昌东泡茶,陆昌东笑着制止说我没有喝茶的习惯。万镇长笑着说那怎么行,做基层的不喝茶你也要装装样子,要不那些村干部可把你当异类看待。许书记停下泡茶的动作,笑道:“昌东同志,你马上就要担任镇党委副书记了。你有什么想法?”
陆昌东因为有了此前段组委的透露,不那么激动了,但是仍然做出惊讶的模样,道:“这怎么可能?论年龄论资历论实际经验我是不能担任如此重任的。段组委、赵宣委那可是样样具备!请书记镇长慎重考虑!”
许书记笑着拍了拍陆昌东的肩膀道:“哎呀,小老弟啊,谁叫你工作得如此出色?人缘又是如此之好?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着你顺眼,写的那手好文章哪个不夸奖?当然,他们两个要是没有你,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能担任此职,可惜和你比起来,不仅他们,就是我们也是比不了的。你就别谦虚了!谈谈你的感想吧。”
万镇长说:“你上午那几句话说得江副科长他们都夸奖不已。说你是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呢!本来江副科长要和你谈话,叫上午的事一闹,后来接了电话,让他们立刻回县里,临走委托我们和你谈谈。”
陆昌东着急道:“书记镇长,我来工作不到一年,提我当办公室副主任已经是破格了,不能再上了。会招人议论,现在社会上对提拔年轻干部意见可大着呢,我不能给党委带来负面影响!怎么着也要给我历练几年,然后再考虑。”
许书记收起笑脸,严肃道:“江副科长是干部科的负责人,秦副部长任科长,干部任免是他经手的事。他说回去就办,让段组委下午去拿批文。还说这是宋书记亲自点了你的名,说你顾全大局,对你要破格使用。你看你还能推脱吗?”
陆昌东明白“顾全大局”所指的内容,暗暗佩服章局长的英明,为自己保持和章家的关系庆幸。好事当前不可张狂,特别是在领导面前。他的谦虚和执拗此时发挥得很好,让两个领导极力劝解。话里话外认定他陆昌东是当之无愧,不必过分谦虚执拗。
陆昌东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为了保险再加上一句,道:“那我当面向宋书记阐明我的看法。”
万镇长笑道:“组织任命可不是儿戏!你还是说说你自己想法吧。”
陆昌东望着两人笑笑说:“这真是难为我了,既然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我只有努力学习,听从你们的指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好,想通了就好!以后,我们三个要紧密团结,互通有无,互相支持,把徐岗的事情做好!昌东,你这个管党群的副书记职责重大,你直接面对的是党务和人事问题。所以,你的表态一定要慎重。”
陆昌东压抑着内心的亢奋,小学生样的俯首帖耳还带着诚惶诚恐。许书记看在眼里,微微点头,问在接下来的人事安排上你有没有考虑?陆昌东说我是新手,对机关里人事还处于一知半解之中。我现在怎么能提供意见呢。机关里的事不都是装在你们心里吗?万镇长说他是滑头!我们是我们,现在要你从你们年轻人的角度看问题。你还是考虑考虑。
“那好吧,让我想想。”
“你好好想。我们也该换换茶叶了。”许书记说着起身拿茶叶桶。陆昌东埋头沉思。
许书记问:“小贾,什么事?”
陆昌东抬头,见贾怡站在门口。
贾怡笑道:“镇中的周校长、丁校长来找陆主任。”
“他们肯定是为上午的事。你让他们等等,陆主任现在有事,走不开。”
“还有民主村张书记和几个村民等在办公室,也说来找陆主任的。”
“哦,还是那个收尾的事,那,陆书记,现在是你职权以内的事了……”
“陆书记?”贾怡惊讶道。
万镇长说:“昌东同志已经是镇党委副书记了,晚上开党委扩大会宣布。哦,小贾,你通知党委委员和各个办公室和各个独立机构、单位的负责人,晚八点在二楼会议室召开党委扩大会,任何人不准缺席。”
许镇长说:“陆书记,你下去处理问题吧,那个事情考虑好了,吃过晚饭来我这里碰头。”
陆昌东答应着,起身随着贾怡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