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露的电话调走了陆昌东,也调走了热情和希望。陆昌东一走,贾怡的心也随着飞走,尽管后面说笑正常,但都是些无心的应酬和缺乏情感的礼貌。陆昌东走了,黄思成从心底里升起希望,迸发出热情。他的热情表现却受到贾怡礼貌性的冷遇。
送走同事,贾怡母亲将她拉进房间,笑着对贾怡说:“你真有眼光,不错!”
“妈,你说什么呢?”贾怡微笑地问道。
“你还跟我打马虎眼?你表舅都跟我说了,今天看了,那孩子懂事,不拿大,这么点年纪就当上了三把手,真不简单!”
“妈,表舅跟你说什么了?你可不能听他瞎说,没影的事!”贾怡坚决否认。
妈妈愣愣地望着贾怡,好像从沸点突地降到冰点,不甘心地问:“真的?”
贾怡懒得用语言确认,只点点头。妈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好的人——”转身欲走,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来,说,“哦,我差点忘记了。你表舅让你和陆书记说定,初五请他到家里吃饭。”
“他又不是不认识陆昌东,他怎么不自己打电话和他联系?干吗要通过我?真是的!”
妈妈忽然来了精神,笑着说表舅说,他这也是为你好。说你马上要提副主任了,这事得那个陆书记同意才行。再说了,这不是多了机会吗?显然她是不能忘记陆昌东了。
“妈,你别听他说,表舅那完全是为他自己开年竞选的事在奔忙。他初三去了许书记家,初四去了万镇长家,初五要请陆昌东,意图明显。我才不会当他升官的垫脚石呢!”
“你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犟呢?不是也为你自己吗?”
“妈,我那个办公室副主任是早晚的事,用不着这样费心事!”
“你就说,你到底帮还是不帮吧!”妈妈发怒道。
贾怡马上漾出笑容,说:“好好好,我帮就是了。”整理衣物,准备出门。
妈妈凑近问:“你现在就走?”
“啊,还等什么?你不是交给我任务吗?”
妈妈笑着,帮贾怡收拾。
黄思成和大家离开贾家,心里一直不痛快,妒忌的怒火将他燃烧得快成碳化物了。这一段时间努力弥合和陆昌东的感情而建立起来的关系也被无情地烧毁。他在心里酝酿着计划,一定要给陆昌东好看,即使扳不倒他,也要让他不自在。自己现在已经当上了主任,再上一步,看来不是短时间能够实现的,而且自己不能老是生活在比自己小一大截的毛孩子阴影里。想到这里他的妒意醋意恨意齐出,脑子装的只有下作的东西。和大家分开后,黄思成准备回家。他眼睛习惯性地在街西面上扫来扫去,目光所触心里忽然一动。他看到镇右派出所大门,稍一思索,浑身一震,喜滋滋抬步走向派出所。苟所长和几个值班的干警在玩“炸鸡”。黄思成进屋大声喧哗着给在场的人拜年。民警们忙放下手里的牌回拜。苟所长只掀了掀眼皮,说虚头八脑的什么,说又要我替你办什么事?黄思成嘿嘿一笑,说上你这贵宝地非要办事才来?没事就不能来拜访了?苟所长放下牌让小徐泡茶,说:“黄大主任如今转正了,他如今是陆大书记面前的铁杆,小心侍候着,别怠慢了黄大主任!”听了苟所长的话,黄思成的脸色很难堪,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转念一想,反而异常兴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笑吟吟说:“哎呀,过了年了,您所长大人还是这么风趣。难得难得!”说话间大喇喇坐到沙发里。苟所长见没有气走黄思成,断定黄思成有事找他,不便过分,坐到黄思成身边。小徐泡了两杯茶,递给两人。苟所长挥手让小徐他们出去。黄思成端起茶杯不客气地喝了口茶,连赞好茶!笑问:“这茶是原告送的还是被告孝敬的?”
苟所长龇牙道:“你小子就爱说些狗比倒灶的话!你千辛万苦地爬到主任的座位上原来就是为这个?”
黄思成伸冤道:“我那里可是清水衙门,一没有打管事告状的,二没有罚款的权力,三还得赔着笑脸陪银子安抚下面,连张擦屁股的草纸都得从牙缝里挤。我就是想招财进宝也没有财神爷送啊!”
“谁不知道衙门里水混,你们那点弯弯绕的小九九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得得,大正月的不说这个行不行?我确实是有事而来,还是为了你的事!”
“笑话,我有什么事?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包养情妇小蜜,还有什么事能够和我沾上边?你是在危言耸听!”
黄思成放下茶杯,笑道:“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得罪过陆昌东?你有没有关押过人导致伤病?你有没有过滥用警力?你有没有收受过礼品和钱物?还有……”
“够了!我说小黄,你大正月的来我这里就是给我找不痛快的是不是?要调查要法办还轮不到你!”
黄思成看着苟所长发怒,心里着实高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笑说:“我在镇里这么长时间,你还信不过我,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你和我姐夫管镇长那不是把子吗?我还能对你不利?”苟所长阴着脸没有搭理。黄思成见话题入巷了,笑呵呵地拍拍苟所长的大腿,很热乎地说:“所长啊,我年轻,说话不知轻重,冒犯了还请多多谅解。可是我真的是为了提醒你!我毕竟在政府那边工作,知道的和听到的比你们这边多……”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是不是关于我……”苟所长把脑袋凑过来,声音很小地问。
“暂时也没有听到什么,等到听到了,那就晚了。”
“呵呵,你在跟我玩把戏,他小小的年纪能把我怎么样?他不就是靠他那个还名不正言不顺的老丈人的关系上去的吗?有什么好惧怕的?再说了,他真敢向我龇牙动手,保管他连小时候吃的奶都要后悔得吐出来!一棵小菜芽敢跟我斗!”
黄思成笑笑说:“所长,你看管镇长资格怎么样?”
“怎么,他敢动老管?”
“不是直接动,是先将他晾在一边!”
苟所长若有所思,黄思成继续说:“我听到了,当初就是他陆昌东借处理义和的事件时提出的对管镇长的附属条件的。郭所长不相信朱部长和龚书记能听陆昌东那个毛孩子的。”
“当时,那个情况,领导们只希望早点摆平事情……”
“老管现在不是还仍然在位吗?”
“现在是在位,三月过了,你看他还在不在位?”
“那小子真的那么厉害?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看他现在逢人就笑,开口话语柔和是吧?”
“嗯,对呀!”
黄思成压着声音说:“那都是假象。其实他心里的弯弯绕多着呢,也狠着呢。要不仅凭那还不是正式老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推到副书记的位置上?你想想他才来几天就连续提拔,初期可能有章局长的作用,后来可就不是了。他这个放电影似的速度可是空前的!从这里面你也应该能够看出点端倪。”黄思成的话击中了苟所长的要害,没有说话,心里在活动。黄思成继续巩固他的成果,说:“他目前刚刚坐上位子,他要稳固要布网。等他位子稳了,网也布好了。那时候就要举刀了!他现在手里可是攥着人事大权呢!”苟所长好像叫黄思成的话镇住,好久没有说话。黄思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让他在心里充分掂量。黄思成喝了剩下的茶水,起身提起水瓶给苟所长倒水。苟所长这才有反应,说哪能让你倒水呢,你可是我的客人。张口要叫人,黄思成向他摇摇手。苟所长才没有叫喊,接受了黄思成的服务。黄思成倒完水,坐下。苟所长小声问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自处?黄思成看出了他的担心,暗里一笑,说只有对他改变态度。我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让他背上更多的人情债,他想翻脸也不好意思。
“对,人情!你是怎么做的?哦,我不该这么问!”
“没事,咱们是什么人?不瞒您说,我是花了血本的!”
“哦——”苟所长愣住。黄思成见初步目的已经达到,站起来笑着要告辞。苟所长拉他吃晚饭。黄思成推说今天实在不行,说要不改天我请您苟所长。
黄思成走后,苟所长陷入了沉思,他不完全相信黄思成的话,因为他知道黄思成和陆昌东曾经有过摩擦,此来是有用意的。但是他又想不出黄思成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送礼在圈子里是家常便饭,而且送礼九成以上是行得通的有效果的。他诱导自己送礼,难道这送礼里还有其他的阴谋?不可能,自己和黄思成也没什么矛盾和冲突,他干吗要害我?能让苟所长这样的人为这个事情为难,是黄思成那句“他手里可是攥着人事大权呢”和管镇长的现实及不久就见分晓的将来,还有自己对陆昌东的倨傲和自己以前的事,真要是哪天追究起来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最后,苟所长还是咬牙决定走黄思成走过的路。挑上几件价值尚可的礼品,估计有三千来块。他打算采取几步走,这第一步是探路,所以不能隆重。他乘着夜色来临,进入镇政府大院。黄思成提前打电话告诉陆师傅,说他晚上来办公室拿东西,叫陆师傅留门,他走后再锁门。所以,苟所长一路无碍地来到宿舍区。他不知道陆昌东住哪里,这个难不倒他这个职业的人,向亮灯的房间去。
苟所长终于站到陆昌东的宿舍窗外,却听到里面既有陆昌东说话的声音又有女子的声音,还有笑声。他再接着听,里面竟发出四五个不同的声音。苟所长心道:看来黄思成说得不错,是得串串门子,这里面的男女心同此理。苟所长将手里的礼品放到对面墙根暗影里,回来抬手敲门。里面声音停止,一个女声道:“谁呀?”
苟所长知道这是贾怡的声音,心想你还真顽固,缠着不放。忽然灵机一动:这上面有文章可做!时间没有给他留下继续从容计划的缝隙,开口道:“是我,派出所的老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