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管副镇长一回到镇里就打电话给鲍村长,询问情况。鲍村长如实将陆昌东来村里的情况作了汇报,说陆昌东这么干确实起作用,下午的会开得很好,组长们现在正在各组开会,明天一早就开工。管副镇长问陆昌东查问了一事一议款的去向没有?鲍村长的如实回答让管副镇长十分恼火,斥责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个能说吗?鲍村长说担心动静闹大了,上面一查账不还是出来了?管副镇长继续斥责他幼稚,一个小小的秘书,而且还是屁股没有坐热镇里的板凳,他能怎么着?还能翻天?你和老鲍趁早把这件事否了,要建站修路还是坚持原来的方针,给六组修路、建站。否则,你们在那些村民们眼里还是人吗?鲍村长听了连说了几个我想办法。
管副镇长道:“我知道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这就打电话给鲍林,你要听老林的。只要你们两个一条心,他一个小秘书掀不起来多大浪!”
鲍村长接电话,鲍林书记和陆昌东就在身边。鲍村长根本不想按着管副镇长的意思办,但也不好将管副镇长的话全盘告诉陆昌东。他知道管副镇长之所以这样,完全是为了维护他包片时所做决定的正确性,这可是领导的脸面问题。他问陆昌东和管镇长见过面没有。陆昌东说没有。我刚来,只认识许镇长、段组委、刘主任和贾秘书四个人,连龚书记都是从电话里认识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管镇长是关心,问问情况。”鲍村长进一步明白了管副镇长之所以那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妒忌,妒忌陆昌东要是把事情办好了,他自己不但没有面子,而且让人看轻他的能力降低了他的威信。现在,管副镇长正在活动,为换届做准备,此时不可以出现有损威信的事情发生。果然,鲍书记的手机响了。由于管副镇长没有问情况,鲍书记只是听着,偶尔说个是。接完电话,鲍书记继续和陆昌东说村里的情况,绝口不提要废止现在正在进行中的事,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管副镇长虽然和两人作了强调,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决定找许镇长汇报,让许镇长给陆昌东下命令,停止所作所为。他敲开许镇长的门,许镇长正在接听电话,用手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让管副镇长坐下。管副镇长坐下,耐心地等许镇长接完电话。
许镇长收了手机,管副镇长气冲冲地道:“镇长,陆昌东你了解吗?”
许镇长笑道:“一个毛头小伙子,文章写得不错!见过一面,几分钟的事。怎么了,他不是主动请缨去了你原来包片的鲍家庄了解情况去了?”
“几分钟的时间,您就信任他,将这么重大的事情让他去办?”
许镇长笑笑说:“我也没有让他去处理问题啊,我和龚书记就是让他去了解了解那里的真实情况,鲍家庄的事情迟早要解决的,不能这么老拖着,拖得不好或许会出现第二个义和。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管副镇长稳定了情绪说:“刚才老鲍给我打来电话,他陆昌东不是在了解情况,是在插手鲍家庄那件事!”
“哦,有这事?怪不得他在打给我的电话里那样迫切要求呢,原来他是想表现。哈哈,真是年轻,立功心切。不过也好,凭他那个写文章的聪明,不至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要是办好了,也省得我们以后费心了。这是大好事啊!你怎么反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他万一把握不住,将事情搞得越发难收拾,到时候就不好办了,是不是第二个义和还很难说!”
许镇长没有说话,善于谋划和权衡的人多数如此,不好应付的事采取沉默。管副镇长见他如此,心里猜想着是不是他许正怀故意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拿鲍家庄这件事来整他,开年可就要换届了,镇里唯一可以和他竞争的就是自己了。想到这里,他没有说出陆昌东在鲍家庄怎么干,而是客气地说打扰了,我是心急,告辞了。许镇长见管副镇长出门,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他对管副镇长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一直不感冒,也知道鲍家庄的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一直处理不好,就是他在中间作梗。县里有朱部长给他撑着,要不自己和老龚早就向组织部建议让他调离了。他后来没有说话,是在担心陆昌东的行为,要是处理不好,真会火上浇油。他不是担心陆昌东,而是担心自己被牵扯进去,仅凭他陆昌东开头写的那几句话就能断定他的能力和为人?
管副镇长一离开,许镇长立即打电话给陆昌东,问情况。得到陆昌东详细汇报,心里豁然轻松,忙嘱咐陆昌东一定要把所说的事情办好,并安抚好群众,后面的事情不要操之过急,等办好这件事,回来再说。许镇长还不放心地嘱咐道:“小陆啊,你千万千万不要再提其他的事。办好这件事,你包个车子将那两个病人送到城里给联系医院,先检查,再说以后的事。”
陆昌东的回答,让许镇长很放心,也很满意,心里有了栽培之意。随后又打电话向鲍林求证,得到了相同的回答,心才落到实地。刚要休息,门被敲开,进来的是龚书记。龚书记高大的身躯好像弯了,脸上满是严肃。看了许镇长一眼,回身关上门。许镇长忙要给他沏茶,龚书记抬手止住,坐到管副镇长坐过的凳子上,问对陆昌东那个年轻人有什么印象。许镇长知道,管文中在自己这里没有讨到支持,又去了龚书记那里弄是非了,微笑道:“是老管去了你那里了吧?”
“老管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你要是不了解,他又是那样干,还不坏事?年轻人就是爱表现爱冲动!”
许镇长呵呵一笑说:“这个小伙子我见过,挺清秀的,干练,是棵好苗子。文章写得不错,挺新鲜的又贴近实际!”
“那他为什么抛弃你我的指示另搞一套,莫非你给了他新的指示让他处理鲍家庄的事?”
许镇长揣摩龚书记的意图,他的下一步是副县长的有力候选人,现在稳定对他来说最重要。当然在能够保证稳定的前提下,做好一两件事那是锦上添花,而陆昌东此时要做的正是锦上添花。鲍林所说的给他提供了保证,如果陆昌东办好了,给他也提供了识人之明,为顺利接龚书记的班添上权重。许镇长假借鲍林的口气说陆昌东的思路确实不同于寻常,他不首先解决上访的问题,而是首先帮着村里修机耕路和建排灌站点。两鲍都说处理得很好,村民们很支持,组长们连夜在布置任务,也不和两鲍闹了。他不仅暂时安抚好了村民的情绪取得支持,两鲍也很相信小陆的主张,对他夸奖有加,说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鲍正怀在会上向村民组长道了歉,还主动退出老管当初判给他的误工补贴和营养费给受伤的两个村民治病。
“哦,真有这样的事,那还真是奇迹。我怎么听老管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许镇长笑笑说:“那个事是老管包片时落下的。”
“你是说老管……”
许镇长点点头说:“老管那个人您应该了解。就说鲍家庄的事吧,当初他要不是那样为了自己的面子蛮干,何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田地?再说,现在义和的事不也是他老管闹的?老管现在屁股底下可是不干净,我相信你那里收到的信不比我收到的少!”
龚书记听了,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考量。他和管文中说过类似的意思,他管文中就是我行我素。他现在不仅有朱部长在后面,听说他女儿正在和县里江副书记的儿子谈恋爱呢!在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和管文中这样的人发生正面冲突。管文中反应这样激烈是怕陆昌东处理好了问题,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不仅尴尬,他还要……开年不就要举行乡镇换届了吗?龚书记也不想让这样的人登上镇长的位置。许正怀现在这么做有让管文中难堪的因素在里面。
“老许,你别看他的姓好,管着镇长……”这句突兀的话彼此都懂。
“好了,这个话题我们不谈了。我有一个建议,您看行不行?”许镇长装着不懂,换了话题。
“你不说出来,我哪里知道行不行?”
许镇长呵呵一笑说:“小陆这回真要处理好了鲍家庄的事,回来是不是调出办公室。他那样的人要搁在办公室是不是浪费了。我们镇里虽然干部不少,但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并不多!”
龚书记低头沉思,许镇长也不急于追问。龚书记抬头问调出来往哪里安排。许镇长想想说也是,坑都是满的,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我们先临时给他一个镇长助理的名号。
龚书记连连摇手说不行,这个事情千万不能开口子,那样会落人口实。再说,他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人,又是刚来,大家都不认识,这样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如果真让他干了,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对他也要了解,不能仅凭一次漂亮的活儿就把他捧起来。我看还是让他待在办公室里,接受磨炼,看情况再定。不过,有事情可以临时抽他出来。这正是许镇长所要的结果,他没打算真的要提拔陆昌东,原因正如龚书记所说的。他这样说是让龚书记不再阻拦陆昌东办事,陆昌东办好了事就等于是自己办好了事。
昨晚,陆昌东没有住在村部,而是在鲍东生的带领下去了鲍必喜家。他详细询问了鲍必喜的病情,劝他不要担心,说你这个情况和我母亲的症状似乎完全一样,我母亲现在能下地干活了,而且费用也不是很高,四十来副中药的事,医药费不用你担心,以前看病的钱都由村里报销。又说后天带他和鲍长海一道去城里看病。鲍必喜紧紧抓住陆昌东的手,说兄弟,还没有哪个干部像你这样关心过我,你真是我的活菩萨啊!在场的人都被鲍必喜的话打动。鲍必喜的老母亲哭诉说村干部们对他家不管不问,要不必喜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我那媳妇也不会走的,说到伤心处竟然放声大哭。大家都劝说,您老不用伤心了,这不陆兄弟来解决这个事情了。鲍东生和鲍必喜都说不用哭了,听陆兄弟说话。
陆昌东说:“现在,我把村干部们的打算和我的想法向大家作个汇报,你们看要是可以就这样办,要是不满意,可以提出你们的看法,我再和村里商量。你们看可好?”
众人都说好。鲍必喜道:“兄弟,你看着行就行。我听你的。”众人现在可是将陆昌东当成自己人、主心骨,纷纷赞成。
陆昌东说:“现在,我们齐心协力把路修好,排灌站建起来。书记村长都认识到处理问题的失误,决心改正。这个,下午参加会议的人都知道,村长书记都做了检讨。”
鲍东生道:“书记我们不怪他们,他们也是被迫的,就是姓管的……”
周国林打断了鲍东生的话让东生听陆昌东的。陆昌东有选择地和大家说起了他和两鲍谈话的经过。说他们并不像大家心里想的那样不好,只是缺乏和大家沟通和互相了解和理解。他们是想为大家办好事的,得到大家支持。你们可以想一想,有哪个当干部的愿意招人恨,不愿意和乡亲们见面客客气气的?看到大家默认,陆昌东继续说当村干部很不容易,上面有乡镇大小干部管着,下面有你们大家看着等着。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上下都对他们有意见。村里的大小事务很多,有些事办起来确实很麻烦。他们辛辛苦苦一年了,一个大劳力也就七八千块钱收入。你们到外面打工,哪个不比他们的工资高?众人都说是这样的。陆昌东见状说:“你们看到他们平时吃公饭多,心里生气。其实,那也是没有办法。村里就像一个开门立户的家庭,家里来了亲戚,你总不能不搭理吧,他要是不走你总不能不做饭给他吃吧?私人家的亲戚来往还不是太多,可村里就不同了。由于事务多,来的干部也就多,你总不能不给饭吃。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不同意村里招待下来的干部了。说,他们有工资,来是工作的,凭什么要村里招待?”
周国林说:“这个、这个我们不反对。只要他们办事公道,少乱花钱就行了。”
陆昌东呵呵一笑说:“周大哥说得好,现在村干部们想乱花钱,他们也花不了多少钱。村里现在只有两项收入,一项是一事一议款,一项是财政转移支付款。这些钱数目有限,除了他们自己的工资,还要支付水费、电费、报刊订阅费、来人招待费、差旅费等等一切的费用。你们说他们敢乱花钱吗?要是花了,他们年终的七八千块钱的工资从哪里出?”
鲍东生问:“现在,村里真是这样?”
陆昌东说:“自从农业税免除了,各种名目的上缴不收了。村里还从哪里生钱?”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说,国家这么办就把村里管住了。
陆昌东说:“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村里每年的财政转移支付给村里只有十万零三千八百块。除去七个村干部五万来块钱的工资,剩下的也就是五万来块钱了。你们说,这五万块钱够一个村干什么的?还有各个村民组长的工资也要从里面出,那就没有五万块了。”
众人听了,都说五万块钱是不够用。
陆昌东话锋一转道:“所以,不少村从一事一议款里伸手。大家不要激动,听我说完。这个虽然不合法,但是合情。大部分干部都是和大家一样的平常人,要是他们都拿自己的工资往里面贴,那他们家还要不要过活了?”
“说的是。”周国林道。
“要是我,我也不干这个村干部。”鲍东生感叹道。众人附和。
“好了,你们能够理解事情就好办得多。对他们的失误,鲍村长说一定登门向大家道歉!有伤治伤,派出所那里,等我回镇里向领导汇报,自然有落实!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高兴,无不同意。陆昌东和大家握手,让东生领着去鲍长海家。说晚上回来和东生睡一个被窝,东生说那敢情好。两人笑着出门。
第二天清晨,陆昌东赶回村部,和两鲍说知群众的情况,也说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鲍村长紧紧握住陆昌东的手动情地道:“你为我和村里解决了大难题了。我鲍某人从今往后一定多和乡亲们沟通,办好事情。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陆秘书能不能答应。”
“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等办好这件事情,请你陪着我向乡亲们道歉,行不行?”
鲍书记道:“老鲍,你怎么有这个想法,这不是在难为陆秘书吗?我们俩一道登门道歉。要是说负责的话,管镇长应该和我们一道去。”
陆昌东道:“行!我一定陪同!”在场的村干部都鼓掌。
陆昌东说:“那我们吃过早饭就分头行动!办好今天这件大事!”
“好!”
吃过早饭,鲍村长领会计和前来会合的鲍习胜去城里购买电机和水泵。剩下的人每人下到包片的村民组指导筑路和建站。鲍书记陪着陆昌东到各组巡视。路基上的土是由两边的排水沟挖出来的土来填充,排水沟挖成,路基也就成型了。一个上午,沟和路基基本完工。排灌站已经搭好屋顶的托子,只等墙体的水泥硬化一点,下午就可以浇筑平顶。正要收工时,村口开进一辆农用车。
老远听到鲍习胜大声呼喊:“大家快来卸机器啊——”众人听到,都高兴地奔向村口。
卸完电机,陆昌东对两鲍说:“事情基本差不多了。我得乘着这车子回镇里汇报工作。”
鲍村长拉住陆昌东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说:“今天去我家吃饭,我招待。师傅你也来,吃过饭送陆秘书。”鲍书记和在场的人都不让陆昌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