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四扇窗俱都打开,温暖的风浑然不知它将初夏的一丝慵懒也带了进来。
凤希希把手上温润剔透的玉如意放到身旁的柜子里,又低头在脚边的几样事物里找寻——找寻将无聊和乏味遗忘的玩物。
灰,盘坐在门边的蒲团上,忽然听到她的声音。
直到喜事后的第二十七天,灰还是没有习惯她的声音。
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些声音会记在心里,有些声音会很快忘记,但此生似乎尚未听到无法习惯的声音。她明明是寂寞,无奈的心情,可说话的声音,却像雨后的风,穿过竹林,迎面而来——灰无法习惯,每一次听到,都仿佛看着雨滴随风扑至,叩问,要敲开他那扇无法开启的心门。
“三清归一丹,是药吗?”
凤希希正要打开瓶子,就被灰骤然抢走。只见他将瓶子放入怀里,哂笑:“三清归一的意思就是去做神仙,普通人闻一闻会昏过去大病一场,若吸得多了则归于天地。”
“是毒药?怎么还有人送毒药?”
“江湖中人,送毒药也不奇怪,而且送的还是排名第三的奇绝至毒。就这一瓶,可以换那玉如意十几件了。”
凤希希眼中有惋惜和遗憾,但声音却是欢喜:“以后遇到打不过的强敌,就用三清归一丹对付他,那样你就不会有事了。”
灰,长声大笑,漫不经心的风儿被惊地退出了窗外,他轻轻地说道:“闷了你可以出去走走,带些人,注意安全。”
挑了下凤希希光滑的下巴,灰的神情就像哥哥对妹妹的叮嘱……
他在院子里的一棵腊梅树下,挖了浅浅的坑,将瓶子丢在里面,覆土,踩实。
一瓶天下排名第三的奇绝至毒,顶十几柄极品玉如意的三清归一丹就被埋在了土里。
陕西多栽腊梅树,江湖人也钟情于它。
(义父就说过,做人要像腊梅那样,忠实、坚毅、不屈,凛凛寒冬,依然花开满树,傲尽风骨。)
望着未开花的腊梅树,灰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少爷,少爷!”小木头半个身子躲在长廊尽头的柱子后面,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探出来,像是惧怕,做贼似的,这模样滑稽的引人发噱。
灰淡淡地笑了笑,漫步过去,问道:“什么事?”
“堡主说,让你赶紧过去,像是有重要的事情。”
前边是白边青瓦的拱门,这是一段二十步距离的廊道。
灰,边走边说:“脸还疼吗?”
小木头眼里滚着泪花,梗着脖子道:“不疼。”
“以后莫要和他们赌,要钱可以问我拿。”
“只是玩呀,他们都赌不过我,其实我也不缺银子,就是为了高兴……少爷,你不要再打我了。”
灰停步,回头看着小木头,算算日子,相处快五年了吧。
“他们都是常去百两赌坊的赌客,有的是小手段,为何次次都输给你?”
“我运气好!”小木头挺着干瘦的胸膛,毫无气势。
“因为你是我的伴当,是我最亲信的兄弟,他们借赌给你银子,这些银子就是在给我送脸面,我拿了脸面,以后有什么事发生,就得把脸面还给他们。”
小木头一愣一愣地听着。
灰笑了笑,声音轻了些:“不要随便占别人的便宜,更不要受恩惠,如果受得太多了……”他转身走进了拱门,小木头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枭绝天端坐在椅子上,刚将茶盏放好,灰入内,行拜礼,毕恭毕敬三拜,拜罢长身而起,笑在脸上,问道:“义父唤灰,不知有何事吩咐?”
“田大人在京城派人送来密信,令我五日内赶到保定府。”
“那明日就必须动身了,是为常侍郎一事?”
“没错!常全卿被贬官发回保定府,算算日子已是快到了。田大人想斩草除根,锦衣卫不方便动手,只有我们来办。”
“义父威名远播,蔑视天下,田大人又倚重义父,只是来回路程过于辛苦……”
“本是想让你带一队人马去的,不过毕竟是田大人亲自嘱托的密事,不能出半点差错!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吧。”
灰不再多言,抱拳道:“是!如此,灰便先去收拾行装。”
“点三十人,不宜张扬,远道而去还是要谨慎些。”
“是!”
“小灰!”枭绝天眼里满是慈爱与憧憬,“等这事完了,你就去把小蓝也接过来,最好把她们两个的肚子都给弄大了,义父等着抱孙子,快等不及了。”
“好的,不管男孩女孩,都随义父姓辛,义父先想想取什么名字吧,哈哈哈!”
灰,带着爽朗的笑声,出了厅堂。
枭绝天霸道的一张风霜之脸,荡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意。
才走回到拱门前,灰就被刘光田拦住了。
头发灰白,满脸横肉的刘光田一本正经地说道:“小灰,先别回屋,跟你刘爷去办个事情。”
灰干笑了两声,说道:“刘叔,但凡您老用上了‘爷’字,灰就知道您要干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