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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漫步者下午的阳光和薯条人生

如不独行静处,不换个地方和角度,又如何能听见和看见在别处释放出来的最真实的生活态度。

喜欢上古城繁荣街上的漫步者酒吧,就是因为贪吃上了他家的薯条。

说漫步者是酒吧,其实不准确。相比较上海里弄渐隐于天井深处的那份老式海派风情的艳丽,和同一条街上相邻的酒吧千里走单骑,还有雕刻时光入夜后酒色歌舞的繁华与喧闹,它清静很多,它甚至都没有平常酒吧都有的音乐和旋转的彩灯,它的夜晚和它的白日一样安静,安静得就不像酒吧,像一处卖酒的木屋茶室。

当然,它的主题是酒和比萨饼,还有薯条。

有一天在古城里闲逛,阳光闲闲的,树叶闲闲的,此刻属于古城的时间,自然也是悠闲而且清闲的。再一次彻底闲散下来的那份慵懒开始让我想入非非,我突然就想吃“垃圾食品”薯条了,就是那种特别特别想吃,按捺不住的城市小资情绪。

我开始沿着繁荣街上那一溜儿茶室酒廊的吃店寻找,招牌醒目的大店都在门口招摇地打出自家最招牌特色的几样吃食,我看见漫步者上写着“正宗比萨和薯条”,便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很清静,几乎没有客人,只有两个不知是店员还是老板的年轻人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也是,不是节假日,不是旅游旺季,尽管台儿庄这个名字早已被世人所熟知,但绝大多数人都和我当初遭遇北京南站那块巨大的广告牌之前一样,只知道关于那场战争留下的记忆中的“血战”,并不知已是今日繁华重现后的“北国水乡”古城。

那场战争的影响太深远,古城的复原太迅速,快到让人不可思议,“你已盛装临世,我却懵懂未知。”自是很多很多人都还真的不知道,今日的台儿庄究竟是怎样的“繁华重现,寻梦水乡”,又如何亲临它的芳泽?

这不是漫步者的问题,是整个古城的寂寞。

我径直走进去,问:“有薯条?”

皮肤黑黑笑容很和善的年轻人说:“有的。”

我要了一份薯条,又要了一杯果汁,正要找座位,年轻人说:“上二楼看看吧,上面有临街的阳台可以坐,还可以晒到太阳。”

真是善解人意,我一边上楼一边对年轻人微笑示谢。

他说得没错,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二楼面街的那排长长的阳台,阳台并不宽,每排都只能放下一张小桌,和对坐的两张木椅子,但很温暖,也很温馨。温馨是那种感觉就像是父母家不够宽敞的老式阳台,温暖是因为太阳正斜斜地晒过繁荣街,也晒在阳台上。

薯条很快上来了,真的做得非常棒,一根根金黄饱满,酥脆入口,就着正午阳光和煦的味道,和我悠然自得地望着街面上偶尔晃荡而过的游人的那份心满意足,我几乎就要认定这是我所吃过的薯条大餐之冠了。

我真的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城市里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薯条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一定没有在城里吃到过比这个更有情调的薯条。有阳光和古色城墙的味道作为调料,再加上心情的一份闲适,逃离都市喧嚣的窃喜,那一份享受的滋味,自然就更浓烈了!

像这样闲情逸致的一份食品,一定是要在最合适的环境里才能吃出它的品味来的。都市飘浮的尘埃和行色匆忙的路人的间隙中,有这份薯条所要表达的这份意境吗?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有那位肤色黑黑的年轻人依然带着和善的微笑走上楼来,问他此时店里唯一的客人:“味道怎么样?”“不错,真好吃,几乎打败我曾经吃过的所有薯条。”我心满意足地回答,又问:“东西做得不错,还有别的什么更好吃的吗?”年轻人很高兴我这么夸他,告诉我:“其实我们店里做的比萨饼也很好吃的,下次有空过来尝尝。”

他站在阳台的门檐上,就那么靠着,不像对客人,像和朋友聊天那样轻松随意,就好像在家里刚给好友做了一道拿手的好菜,得到赞扬,便浑身自在下来。

而我刚吃了一道美味,兴致也很好,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起天来。

我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啊?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呢。”

“桂林,漓江,我们是从广西来的,我们在那边已经有了好几家店了。知道西街吗?就是‘在西街中毒’的那个西街,就在那里。”年轻人说起家乡有些高兴了。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真的,有这么一个现象,在那些著名的或者正在著名的旅游地,伴随着景点的闻名天下,也自然会有一些当地随之而开,而火热的酒吧夜店名闻天下,就像丽江的“一米阳光”和“千里走单骑”,也就像西街的“漫步者”了。

它们在那里都已成名,拥趸者众多,然而来到遥远的古城开店,至少目前为止,还是需要市场的预热和一份坚守的,也是需要付出的。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开店?这里还并不热闹啊!”

年轻人笑了,说:“不热闹才要先过来占好地盘啊,等真热闹了,就开不了店了。”

他说得有点儿小幽默了,我也笑了。

“再说这边的领导去我们那里招商,人好,态度好,给的政策又好,我们过来这里一看,这么大的古城,这么美,为什么不来?我们就来了。”

“就这样就来了?”我又问。

“是啊,就这样就来了。”年轻的桂林人再次回答我。

然后我们一起又都笑起来了。

“其实有的时候也不一定是要马上就能赚很多钱的事才值得去做,只要有希望,总是值得等待的。”年轻人说,“而且我们真的看好古城。这里不但建筑都这么美,还有京杭大运河,那么古老的一条河呢,连接贯通了南北那么多年,多么传奇啊。还有英雄和战争,抗日战场上中国人打的第一场大胜仗,那么多英雄都在这里长眠,他们肯定会继续护佑这片土地的。这里就是一块宝地和福地,我们都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诧异,边听边继续颔首笑。看来皮肤黑黑的桂林人还真的挺了解历史的,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道道儿来,看来他真没有把我当客人了,真好。

既然是没有把我当客人在聊天,我知道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就不会是作秀,就是真实的。一碟薯条一杯果汁,能换来这样一个在下午阳光里的古城闲聊,看见一些比阳光更明亮的东西在这里朴素地坚持着,真是超值。而年轻人言语间那份最朴素的坚持,就是一种最简单无敌的本真。我们都在繁琐的世界里得到过太多最先进的东西,但是那些简单的相信和朴素的坚持呢,我们还拥有吗?它们还在我们的心里吗?我们是不是变得宁可把最简单的相信变成始终纠结的疑问,也不愿再选择初始时触发我们自己的那份心动了?

命题太严肃,远离了阳光薯条的下午茶,打住。

此时,正有一队旅行团在导游的引领下从漫步者店面前的繁荣街走过,看着他们匆匆而又有些茫然的神情,我忽然心念一动,思绪便又开始飘移起来。什么时候这些跟团随队走的游人们,也能像我这样来自由自在地“漫游”,而不是传统乏味的“旅游”啊。游行天下,旅遍风景,本来是一件可以让人生赏心悦目并脱胎换骨的行程,如果也变成程序和体制化了,还会有多少意想不到的惊喜,和不期而至的艳遇会在前方等待着我们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能力的旅游者们都会选择自己去远方,做一朵自由自在行走的花,期待不知行程过程的旅程和改变,才是真的旅行。

就像今天下午的阳光和薯条人生,如果我不独行静处,不换个地方和角度,我又如何能听见和看见在别处释放出来的最真实的生活态度。

看见花开的声音,跟着阳光晒太阳,在别处重新品味薯条人生,每次际遇和相逢,都应该是旅行“艳遇”的一种。

今日再现的南北交融与汇集

当然,漫步者酒吧的薯条从此就成了我在古城必备的下午茶点心。每次再去,无论和我的朋友们在哪里喝茶聊天,兴致所至,我就会立刻打电话让漫步者派送两份薯条过来,弄得我身边的朋友都跟着我吃过他家的薯条了。

有一天,从东北来的古城滑雪场李总说约我喝茶晒太阳,我就说去漫步者吧,那里的薯条很好吃。李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已经老大不小的年龄,嘀咕道:“那个好像是小孩子喜欢吃的吧?”我赶紧补充:“也有很好的比萨饼,你如果饿了,也可以试一试啊。”

这样,我们就又来到漫步者,我一盆薯条,李总一盆比萨饼,我们各取所需,聊得开心,吃得也开心。只是举目望去,店里不再见到那位笑容和善的年轻人,换成了两位男女老者。我抽空就问那位大爷,以前经常看到的年轻人呢?大爷的笑容也一样的和善,他说:“要过年了,他回桂林去看看那边的店了。”我看大爷的情形和那位年轻人很熟,应该是他家长辈,便问:“那为什么不请服务员来守店啊?”看懂了我的疑问,大爷急忙解释:“不是,我们是他亲戚,没来过北方,总听他说好,所以就自己要求过来帮他的,也正好来过过北方的年。”

原来是一家啊,难怪笑容都那样像,也都是一样的待客人如家人般亲切自然。

“那你们喜欢这里吗?”我又问同样的问题。

“当然喜欢了,这么漂亮这么大气的一座古城呢!”可以看出,老人脸上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的满足。

走出漫步者,我忽然想起一事,就站住问李总:“你从东北黑龙江林海雪原那个地方来,过年也不打算回去,他们是从南方的桂林来,这正应了我来古城后对台儿庄往日的那个了解,那条大运河的绵延与贯通,让这里原本就是南北交融汇集的地方,一河渔火,曾经鼎盛,两岸灯光,夜不罢市。但那是往日,今天的台儿庄,战争曾湮灭了一切,你们再次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台儿庄,而且都是那么坚定不移地相信这座古城的未来,为什么?”

李总被问住,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别人是为什么,但是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真的就是因为英雄情结吧。我们从小就知道的那场爱国战争,一直都是文字或者影像在我们的脑海里展现,能有机会到这片英雄的土地上来看看,是我的梦想,来了以后又发现,原来这里还是这样美丽的一座北国水城,英雄们誓死保卫的,是这样的一片锦绣繁华,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留在这里把它继续建设好呢?”

“如果说付出和辛苦,谁又能在这片土地上对着他们说这句话呢?”

李总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走到古城最中心的那块空地和废墟的大门口,那是大战遗址公园,台儿庄古城一片繁华锦绣之中唯一未动过的土地。它就在所有新建的青砖碧瓦老式楼房的包裹之中,沉静,却隐喻着无穷无尽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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