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的，美丽的。
铅灰色的云块布满了天空，越来越浓，越来越沉。几颗小星从云块的缝隙间钻出来，透着皎洁，明亮的光。
他没睡，睡不着，不想睡。
“金海，今年果子长得肥，发大‘财’啰！”
“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婶子们吃糖。”
“喂，听见没有，不然杏妹子要另嫁人了！”
嘻嘻，哈……
乡里人土，婆娘们嘴上长刀子，句句不饶人。可心眼好着哩！摘果子是细活，还非得这群女人不可。
杏妹子呢？则成了婆娘们谈论的对象。一向倔强，拨辣的她，低着头，脸羞得象块大红布，心里暗骂“死娘们”，可一双杏眼却不时地瞧他，那目光是热辣辣的。
他心里乐，美，象谁灌了一碗蜜，甜滋滋的。
窝棚里暗下来，马提灯的火焰快燃尽了，最后只剩豆粒大，闪着若明若暗的光。
时针指向十一点，往常的这会，他早酣声大作了。可今天……唉！他也说不清楚。
枕边放只烟口袋，绿绸面上绣着一对漂亮的花蝴蝶。那是春花留给他的。
三年前，村东大柳树下……
“金海哥。我要走了。这只烟口袋留给你，也好……做……个……纪……念。”
“不，春花！你不能嫁给那个男人。”
“我……”
“告诉你妈，我大老‘金’就是不穿裤子也要凑足彩礼钱！”
“城里那头早给了。”春花抽泣着跑了。
“……”
他木然，惊愕了。
他是个老实巴脚的男子汉，生来一副好脾气。从没见他对谁发过火，更不会动手打人，爱，失去了，这是不能容忍的。当天夜里，他竟打了那男人两大巴掌。
真蠢！
他卷烟，慢慢卷，手在微微颤抖……
他爱春花，更恨那个男人。她出嫁的那天，他默默地站在大柳树下，瞧着那辆送亲的车。手握成了拳，脊背上流着汗，急啊！心里象有团火在烧。
第二年，村里召开承包会。他第一个签了承包果树园的合同。当着众人，他拍胸发誓：两年内叫永春果林“翻身”。就这样，行李卷一挟，住进了窝棚。
生活是苦涩的，而杏妹子是温柔的。她疼他，护他，体贴他，渐渐的，那感情的伤口开始愈合。但他始终没把春花的影子在心里抹掉，为什么要抹掉呢？
去看看春花，这是他的愿望。
“金海哥，明天咱们就要上城了。”
“真的高兴。”
“谁骗你？这几年我还真的想春花姐了。”她嗔怪的瞥个他一眼：“再说，长这么大，还没见城里是什么样呢。”哦，他放心了。
窝棚北角放两只早准备好的大提兜。里面盛满了特好的苹果，鸭梨、樱桃，他要叫春、孩子，那个——男人尝个够。他要告诉她，这是家乡的果子。
火焰熄灭了，窝棚里一片漆黑。他穿鞋下地，新加上油，划着为……
他推开门，走出去，仰望天空。云块渐渐散云，一轮明月悄悄升上了树梢，是那么的清朗，是那么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