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的七绝《夜雨寄北》(一作《夜雨寄内》表达了—个离别故土羁旅巴蜀的游子和他独守空房的妻子(一说为朋友)的离别相思之情。这本来是一个被人们用溢了的題材,然而作者却从这一惯常埋材中,以他超群的艺术才能,独辟蹊径,营造了一种独特奇妙的情境氛围,创设了一个崭新诱人的艺术天地,给读者以十分浓烈的艺术感染和美学熏陶,其美学童蕴可以概括如下:
含蓄美。作品尽情抒发了夫妻双方久别之后的极度相思之情。在写法上却标新立异、不同凡响,表现出极为含蓄的特点。读者在诗中未见到如像同类题材的诗作中“思君下巴陵”,“想君发扬子”,“后来悲如何,见少离别多,”以及“愁水复愁风”(见李益《长干行》诸句中出现的“思”“想”“悲”“愁”之类的直露词汇,也未见“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歎时”(见鱼玄和《江陵愁望有寄》中的“忆”字表达和誓言般的叙述;看到的只是“问归”“无归”的无奈绝望,“巴山夜雨”的凄凉现实和“西宙夜话”的幸福想象。通过这些意境营造,诗中主人公的离别之久,相思之切,欲见之迫,情意之深,爱情之贞都弥漫于字里行间。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不但使诗中的具体情感达到了髙峰,而且使这种情感“超出了具体的范围而具有普遍性的价值”,表现出“永恒”性(引号中为谢冕语)特质,从而产生了永久性的艺术感染力。
跌宕美。“文似看山不喜平”。此诗虽然只有二十八个字,但它的回环往复,曲折委婉,波澜起伏、摇动心旌,应该说是绝无仅有的,具有扣人心扉的跌宕美。“君问归期未有期”为第一种跌宕。妻“问归期”,夫答“未有期”,欲归与无归的矛盾撞击把久别的恩爱夫妻的相思之情和盘托出,读者已经从中体味到了他们所受的相思痛苦和爱情的坚贞程度。“巴山夜雨”和“西窗夜话”是第二种跌宕。“巴山夜雨涨秋池”,欲归无归的孤独游子面对这山这夜这雨这秋这池,他的心碎了,读者似乎看到了他在相思痛苦中挣扎的憔悴面容,真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于是读者的心也碎了。忽然绝处逢生:“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仿佛出现了一片明媚的世界,恩爱夫妻在西窗前对面而坐,桌上燃着一根明亮的蜡烛,叙述着别后相思的痛苦,享受着重逢欢乐的幸福。真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读者为之露出了喜悦的微笑。这一现实与想象的跌宕中所产生的艺术效果,堪称中国诗史上的一绝。时空超越是第三种跌宕。时间的趄越:未归时的“巴山夜雨”是现在;想象中“西窗夜话”是将来·,夜话中的“巴山夜雨”又是现在。空间的超越:巴山一西窗;西窗——巴山。作者没有囿于离别愁绪的传统写法仅在单一的时空里作文章,而是以超越时空的创造性手法,拓展出新的艺术天地,丰富了作品的内涵,使作品腾挪变换,在时空跌宕的冲击中迸撞出耀眼的艺术火花。
第一轉铪弍一—
和谐美0含蓄中菹涵着和谐,这是不言而喻的。同时,这首诗的和谐还包龜在跌宕之中,通过跌宕而表现出来。比如欲归无归固然使思念的双方陷人了痛苦,但其共同的相思之情,却把二者纳入了同一的轨道。这种跌宕产生的波澜越大,同一的相思之情便愈深厚,也愈显出情意的和谐,作品的表现力也就愈强。又如现实与想象固然不能等同,然而正由于现实的一时难于转化,才从想象中去寻求情感的补偿。从现实到想象的这一合理飞跃,恰巧使作品的情趣、境界升华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使现实和理想和谐地统一了起来。另外,律绝是最忌讳重复的,这首绝句却出现了“期”字和“巴山夜雨”两个重复。这似乎是一种不和谐,其实作者的匠心正在这人所不敢为的重复中得到绝妙表现。读者不但不感到重复,相反却感到了“重复”中的和谐美,在“重复”中受到了艺术感染。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两处所谓的“重复”,就没有这首诗的艺术效果。总之,读者从这首诗所运用的词汇,所表现的意境,所展现的画面,特别是所表达的情感中,都感受到了怡人的和请美。
《原栽(院南报》笫113期)
附:
夜兩寄北
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