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浓,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炎昼永,初夜月满怀。露卧一丛莲叶畔,芙蓉香细水风凉,枕上是故乡。
日落江南的七月江上,薄雾浓烟,月光缠绵。一方扁舟静静地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被浅浅的月影及茂密交覆的荷叶儿遮住了踪迹。
一位戴着浅粉色面纱,穿着同色系轻薄外衫的少女,枕着手臂侧身躺在这小小扁舟上,听着风吟,闻着清香,随着水流顺风飘荡。
夜色静谧,细细听来,依稀可以听到少女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很是安宁。而舟上整齐的堆放着一些刚采下不久仍鲜翠欲滴的莲蓬及几朵娇艳美丽的荷花,船舱逼仄的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芙蓉香味儿。
薄暮寒烟里,一艘造型古旧的客船渐渐逼近,船上男人们推杯助盏、高谈阔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分外热闹。
“大哥此计,妙哉妙哉!”一个粗狂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谁也不许声张,尤其是吕老三。你和西塘步府有亲戚瓜葛,但此事事关我等的性命之忧,你可不能坑兄弟们,自己偷偷跑去通风报信啊。到时候休怪咱兄弟们见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就不讲情义二字了。”另一个沉稳的声音道。
“哥哥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想老弟!想我吕老三,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几十年了,规矩我还是晓得的哇。”一个透着油滑的尖细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的分辨道。
“就你?还懂江湖规矩?几杯狗尿下肚,再摸两把大小,还晓得你爹娘是谁吗?”一个满是不屑的声音讥笑道。
“唉,我说矮董七,你这样说你兄弟,兄弟我可不乐意了。我不就欠你一点钱吗?等兄弟们做成这笔生意,看我不把钱砸你脸上去。”吕老三一听又被挤兑,顿时不悦的咬牙切齿道。
“别吵了,别吵了。每次见面都吵,别只是打嘴仗啊?你俩有本事到外面打一架去,让我和大哥看着也乐呵乐呵。”仍是那个粗犷的声音道。
“哎,我说祝老二,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有你这样攒嗦兄弟的吗?”吕老三又急哄哄的尖着嗓子道。
“你们安静一点。明晚中夜,顾堂北街八百居水楼。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一定给步府那老娘们点颜色瞧瞧,也让她尝尝身败名裂、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那位被众人称为大哥的人,声音沉稳语气坚定的道。
“大哥所言极是。祝咱们兄弟们大事必成!来,一起举杯敬大哥一杯。”那个粗犷的汉子道。
接着又是一番举杯劝酒的声音。
粉衣少女本已半睡半醒,此时听到几人秘事提到西塘步府,由不得一惊,这不就是酒肆白胡子老汉告诉自己的地方吗?于是打定主意,暂不声张,且看看这几人要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粉衣少女似乎仍是困意难耐,打了个哈欠,在小舟上翻了个身,准备换个姿势继续打盹。
“谁人偷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喝到。
水花四溅伴着小船剧烈的摇动,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悠忽之间已临近小船,稍后姿态干脆潇洒的落在小船上。
粉衣少女惊呼一声,立刻向小船一侧躲去,“你们是谁人?想要作甚?”声音因为突然而至的恐惧已吓得喑哑和颤抖。
“哼!你一女子三更半夜的不回家,躲在这里做什么?快说,偷听了我们多少谈话?否则我一刀砍了你!”祝老二似乎已认定少女乃梁上听话君子,半夜三更企图不轨,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大刀早早架在了少女细嫩的脖子上。
“我......我......没有......没有偷听......”少女看着脖子上近在咫尺的刀刃,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恐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二哥不要和她废话,直接砍了就是。不要耽误我们兄弟喝酒。”矮董七端着一杯酒,站在客船船头不耐烦的道。
“且慢!”“且慢。”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个是吕老三的,一个是这几人尊称为大哥的。
“大哥说‘且慢’,祝老二,你没听到了吗?”吕老三躲在那位带头大哥的身后,很是狐假虎威的道。
“大哥?”祝老二立刻有几分迟疑。
“二弟,此事,我不想乱杀无辜,更不想张扬。先留着她吧,你把她带上来,我们稍后细细盘问。”映着月光余晖,那位大哥望着少女犹如寒星明月般熠熠生辉的双睦,颇有几分惊讶的道。
于是祝老二稍微用力,拖着少女一跃便又重新回到客船上,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少女便噗通一声落在有几分潮湿的甲板上。
看着眼前这几位高矮胖瘦不一的陌生男子,少女眸中现出惊慌恐惧之情。不顾摔倒的疼痛,手脚并用的瑟缩着爬向船尾,揽着膝盖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看着众人。
“祝老二,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粗鲁啊?一点也不懂的怜香惜玉!小娘子,你没摔着吧?”吕老三一边指责着祝老二,一边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少女,右手手指似乎不经意间擦过少女的面颊,把少女戴在脸上的面纱一并带落。
“呀,真是个水灵漂亮的小娘子,虽然比起那位仍是差很多,但也是秀色佳品了。可惜啊可惜,你说这脸上怎么就有一道疤痕呢?真真是太可惜了!”吕老三左手摩挲着触到少女面颊的右手手指,看着眼前发抖的人儿,无限惋惜的感慨道。
众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道,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静默无语。尤其那位大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不敢相信。
“吕老三,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矮董七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梦枷若内心着实也很是厌恶吕老三的无耻行为,听到矮董七话语,不禁投过去感激与赞许的一瞥。
对的,这位粉衣少女便是刚从灵蛇峰回到中原不久,来江南寻母亲故里与宗亲的梦枷若。
“说说,你到底听到多少我们的谈话?一个女儿家,为什么独身一人三更半夜在这种地方?”那位大哥对于这样的行径与斗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选择性忽略的盘问道。
“回这位大哥的话,小女子是这里的采莲女。天黑水急,不小心迷了方向,腹中饥饿又十分困乏,就在这小舟上睡着了,心想着第二天天亮了再去找回家的路。小女子睡得迷迷糊糊,只隐隐约约的听到说话的吵闹声,并没有听清楚几位大哥在谈什么。还请几位大哥好心,放了小女子回家吧!”梦枷若略一思索,故作镇定的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你说没听到就没听到,我们如何信你?”矮董七道。
“几位大哥如此厉害,小女子是万万不敢撒谎的。还请大哥们放过小女子吧!你们的大恩,小女子一定铭记在心,它日给佛主上香请愿,定会为各位求个百岁平安的。”梦枷若眨着一双无辜而又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颇似真诚的哀求道。
“你信佛?”那位大哥道。
“家母供奉佛主,小女子也常常追随一起前去敬两柱清香。”梦枷若心道,我也并非完全信口胡纠,娘亲活着时家里确实供奉着一尊菩萨。
“我暂且信你所说。”那位大哥转头对其它几人道,“不过在事情没有完成之前,以防万一,还是暂时把她关押起来。矮董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大哥。”矮董七应承道,说着便把梦枷若双手反绑住,眼上也给罩上一层黑布。
梦枷若隐约感觉到他把自己扛到了客船底部的一间暗室之中,然后放到了一个貌似凳子的物体上。随后一声巨大的关门及一阵细细索索的落锁声响后,房间便陷入一片漆黑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