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随着声音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女子,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裙子,女子留着齐耳短发,手里拿着一把黄的、粉红的、白的花,恍若做梦一般,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没想到屋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见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也惊呆了,“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花不自觉地掉在地上,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把花捡起来。
“雨儿,”夹谷章咳了一声,说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回你屋去!”
夹谷雨午饭后休息起来后,闻到花香,来到前院,折花捡草,一时兴起,信步来到中堂,想让父亲也高兴一下,来到近前,听到父亲说有什么做难之事,所以随口就问,来到门口,方才发现父亲正在会客,虽见过如此场面,只因太突然,听到夹谷章一说,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兔子似的撒腿跑开。
“小女不不知贵客登门,有失体统,请各位见谅!”夹谷章忙道。
“几年不见,令爱出落得如花似玉,”高保长见“大胡子”几人眼神发直,怕生尴尬,忙解围道,“真是令人羡慕啊!”
“小女自进学堂,就不谙世事,不从礼教,成日疯疯癫癫,夹谷也疏于管教,让各位见笑了……”
“听说令公子一直在京,”高保长又问,“不知近来如何?”
“犬子不孝,终年在外,现如今也不知所在何处,连个音讯也没有,唉——”夹谷章瞥了一眼“大胡子”,见他还在朝门外逡巡,于是说道,“胡爷,关于粮草之事,您看——”
“成——就这么办!”“大胡子”脱口而出,突然又后悔起来,“您夹谷乡绅开口,胡某当然不会强人所难……”
“夹谷不胜感激——”夹谷章拱手抱拳道,“如有空闲,夹谷再登门拜访……”
高保长又和夹谷章寒暄几句,夹谷章命家丁拉车装粮,将其送走之后,午后的那份惬意荡然无存,夹谷章的心顿时沉重起来。
夹谷章当然不是会为粮草之事忧心,他知道日本人占领蒙县,并非那么简单,他对日本人的作为早有耳闻,夹谷村虽然偏远,还是难免于难,“大胡子”这次前来,尚有高保长带队,看来日本人离此越来越近,也许这才只是开始。夹谷章越想越是担心,越想心里越堵得厉害,满脸惆怅地在院子里踱着,这时,胞弟夹谷明走进院门,进门便问:“哥,刚在村口看到‘二鬼子’拉着一车粮食,是不是前来讨要粮草?”
“是给日本人征集粮草——”
“你——你就给了?”夹谷明愕然道。
“不给又有什么办法?”夹谷章道,“何况还碍着高保长的面子……”
“他?他还是什么保长?无恶不作,还给他面子?”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父亲大人也不会离京来此,在此安顿了……”
“此一时彼一时,”夹谷明道,“你有所不知,现在‘二鬼子’倒比日本人更可恨,仗势欺人,你敬他,他不以为敬,倒认为是怕了!”
“怕倒是不怕,我眼看就要入土,还怕什么,倒是担心你们……”
“刚才要是我在,绝不轻易将粮草给他们,”夹谷明愤然道,“就几个‘二鬼子’,还怕他们不成?”
“你还年轻气盛,多年不改,”夹谷章长叹一声道,“父亲临终之前一直为你担心!”
“这哪是征粮,明摆着欺负我们!就他们几个,几个家丁也把他们收拾了!”
“收拾他们轻而易举,你想没想过,他们身后还有皇协,还有日伪,还有日本人?你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夹谷章的话突然刺痛了夹谷明,夹谷明看着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回他,嘴里嘟囔道:“要是连儿在就好了!”
“他在又能怎样?还不得忍着?”
“他手下那么多****,要是在,亮他们也不敢来,还敢征粮?”
“你说什么?连儿他——手下带着****?”
“嗯——他——不是一直在京做生意吗?”夹谷明知道自己一时说走了嘴,忙改口说道,“如果他回来就好了!”
夹谷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逼视地看着他,问道:“你告诉实话,他是不是不做生意,早进****了?”
夹谷明见事情已经隐藏不住,于是告诉他,几个月前,侄子夹谷连让人捎回信来,他早已离开京城,入伍****,并千叮万咛,不让夹谷章知道,可夹谷明一时着急,说了出来,于是安慰夹谷章道:“连儿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不让我告诉你,他说等时局一旦有所好转,就回来看你……”
“****?”夹谷章一听,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难怪连儿一直杳无音讯,他也曾想过,就算不做生意,连儿也该回来看看,那时每日煎熬,既为他担心,又恨他连个口信也不回,现在突然明白了,可又一重阴影乱上心头,嘴里喃喃道,“****被打得节节退败,剩下的残兵败将都成了日伪,他会不会——”
“他可不是那种人,咱夹谷家族从古至今就没有过!”
话虽这么说,夹谷章还是不无担心,****被打得溃败,连儿不知是死是活,即使有幸活下来,即使不做日伪,又能如何?直到晚饭端上来,夹谷章心里还是一个疙瘩,夹谷明陪他喝了一杯酒,也无法解开。
夹谷明走后,夹谷章脑子里一片混乱,连儿不知何处,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云儿、雨儿虽在身边,也不知还能消停几日,还有胞弟一家,夹谷家族难道就此败落?会在顷刻之间毁在他手里?高保长带“大胡子”前来征粮已然有些端倪,他虽去日无多,但不能不为儿女着想,不能不为家庭担忧。
夹谷夫人以为夹谷章为白天皇协军征粮的事闹心,于是劝道:“既然粮已征过,老爷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嗯。”夹谷章应道,但脑子里还在想着连儿的事,不便与她多说,给她陡添心事,只能自己窝在心里。这样想着,心里越发郁闷,夹谷雨见他一脸愁容,忍不住问道:“爹是否还为女儿误闯中堂的事生气?”
夹谷雨不提这事,他倒忘了,想起这事,他就头痛,于是闷闷地说:“你自明天开始,老老实实待在后院,陪着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