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对于周景天来说并不陌生,在欢城时,他们曾经见过几次,只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对视过,而且那时候不止他一个人,害怕归害怕,但人多胆壮,害怕的就不是他们,而是狼了。
那次何干爹在欢湖边造木船,让他去山下放羊,路过周景天门口时,他又叫上苏五、陈湖,几个人一吆喝,都赶上家里的羊一起去放。
沿着欢河一直向北,没多远就到山下,他们边走边玩,各自拿出弹弓,包上石子,打树上的鸟,看谁打得远,谁打得准。几个人连个鸟毛都没打着,唯有何干打了三只,这让他们羡慕不已,因为何干有一把做得精致的弹弓。何干爹是木匠,何干打小就跟他爹学做木匠活,凿子、刨子、斧子就像生下来就会用,拉锯做船的大活儿干不了,凿眼、挖榫的小活儿却能伸上手,还别出心裁地给他的弹弓雕了龙凤。他的弹弓打得也准,打鸟成了他拿手的好活儿,在周景天看来,那是他跟他爹吊线练出来的。
几个人只顾打鸟,早把放羊的事忘在脑后,直到听到羊叫才想起来,发现羊群早已不见踪影,于是,他们急急慌慌地去找羊群,终于在河边的一个山坳里看到羊群,却发现一只狼正慢慢靠近羊群。
几个人瞪大眼睛,相互瞅了一下,几乎同时朝羊群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叫着,但离得太远,那只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一只小羊扑去,就在这时,何干突然停住脚,拿出弹弓对准狼,射了过去。狼或许被射中,也或许被他们的喊叫声吓住,落荒而逃。那次有惊无险地赶走了狼,小羊虽然受了伤,还是被挽救回来。
这次却完全不同,周景天和狼只有几丈远的距离,而且只有他自己,还是在他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之下。周景天专心致致地剥兔子,********只想着美餐一顿,就在这时发现狼竟然站在他背后。惊出一身冷汗的周景天想,这只狼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才找到这里来的,还不知它在背后站了多久,如果狼在他剥兔皮的时候向他发起进攻,也许他早就没命了,一阵后怕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周景天和狼对视良久,狼大张着嘴,露出狼牙,他满手是血,握着腰刀,他们仿佛都看透了对方的心理,不敢贸然行动。就在周景天愣神儿的一瞬,狼猛然一跃,一下扑了上来。周景天一个趔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拿刀的手下意识地对狼刺去,另一只手抓住树枝,一下倚坐在树上,眼前一黑,没有了任何知觉。
周景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狼已经死了,石头一样压在身上,腰刀牢牢地扎在狼脖子上。他赶紧把狼推开,瑟瑟缩缩爬起来,看到自己身上都是血……
那是他第一次用腰刀杀死一只狼,后来他还一直在想,那应该是一只和他一样刚成年的狼,也幸亏他命大,腰刀不偏不倚刺穿狼的咽喉。就这样,周景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蒙山里从秋走到冬,却一直没走出蒙山,没找到欢城。群山绵延不绝,周景天日夜想念欢城,却不得不待在山里,每到一处,总能找到入住的山洞,每天出去找吃食,吃剩下的留在洞里,风干,以便充饥。独居山里,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生存,并且自制了弓箭,很多猎物都是用箭打到的。除了填饱肚子,就是找到下山的路,可在这大山里,除了狼犲虎豹,树林丛林,连个人影都没见过,直到遇见在山上打猎的“麻三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山里待了多久。
那天,说来也巧,周景天一出山洞就看到一只鹿,鹿也同时发现了他,一转身撒腿就跑,周景天丝毫没有放弃,一路跟随追去,不知追了多远,只听一声炮响,周景天循着响声走过去,发现鹿已经躺在地上。不知从哪里钻出四个人,一起朝鹿跑过去,他心里一阵激动,也飞奔着跑去。
四个人高兴地把鹿绑起来,准备抬下山时,突然发现一个头发披肩、胡子齐胸的野人,其中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端着枪大叫一声“别动”!周景天听懂似的就没再动一下,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喊了一声“麻三爷”,端枪的“麻三爷”示意收缴周景天的弓箭和腰刀,之后,抬着鹿、押着他,来到一个山窝里。
虽被绑着,周景天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终于见到人了。在那里,周景天见到了马四爷,人群人以为他是野人,待洗了脸,剔了发,刮了胡子,人们才发现周景天不仅不是野人,看上去还很年轻,马四问:“你多大了?叫啥名儿?”
“我叫周景天,今年——”周景天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说,“从欢城出来的时候十九,过了这个春天,应该快二十了吧——”
“打哪儿来的?”
“欢城——出来多久我也不知道了,在蒙山里迷了路,也没找到回去的路,就一直在山里转,幸亏遇到了你们——”
“欢城在哪儿?”马四一扭头问“麻三爷”,“你们听说过吗?”
几个人一起摇头,看着面前的周景天,像看怪物似的。周景天朝周围看了看,指着山下说:“那边——应该在山那边——可我一直都没找到路……”
“那边山下是他妈夹谷村!”马四阴笑道,“老子从没听说还有什么欢城,还想蒙我!”
周景天见一帮人一起嘲笑,忙分辩道:“那里还有欢湖,一条欢河,你们不信?哪天我带你去看看!不过——欢城人除了我,没有人离开过那里……”
“说的跟仙境似的,‘麻三’,真有这样的地方?”
“我还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听说!”“麻三爷”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是有,咱们还东躲西藏地窝这里干吗?”
“王义堂,你们可曾听说过?”马四又问。
刚才缴他弓箭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周景天,疑惑地摇着头。
“别管他娘哪儿人!来我这儿就是我的人,你会干什么?”
“做饭。”
“太好了!”“麻三爷”高兴地说,“我们正缺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