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专访山西信用企业协会秘书长黄澄
记者王海中
2003年省政府工作报告中，首次提出了建设信用山西的要求，力争用3-5年时间建成企业和个人诚信体系。2005年6月25日，近千家山西企业信用协会会员发表诚信宣言，呼吁山西所有企业经营者继承晋商文化之传统，弘扬城市信用之理念，共筑山西信用之基石，并成立了山西信用企业协会。
随后的几年里，省委、省政府大力倡导“信用山西建设，打造诚信新晋商”。讲诚信，守信用，成为山西众多企业家共同遵守和维护的山西企业新形象。诚信成为一个人或者一家企业立足社会的发展基石，成为一个国家和谐的象征。
那么如何打造诚信，山西该如何加强和营造诚信建设的社会氛围？5月15日，记者对话山西信用企业协会秘书长黄澄。
诚信应该成为一种个人习惯
记者：作为山西信用企业协会秘书长，你对诚信的形成是如何理解的？
黄澄：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中，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文明的形成和演变，其实就是人类诚信形成和建立的历史。自古有云：人无信不立，就是说诚信对于人而言非常重要。从山西来讲，近几百年的晋商史，众多的国内外名家都在研究学习，其实“晋商”的精神精髓就是“诚信”二字。在历史上，每一个有作为的人，都必须具备诚信的个人品格基础，不然很难得到百姓的拥护，更谈不上事业的成功。对于诚信的形成，有一句话总结得很好：法律支持、政府引导、企业自律和个人约束。
记者：在日常生活中，一提诚信，大家首先想到的是经济上的事情，你怎么看呢？
黄澄：在日常生活中，个人诚信的面很广。一个人在生活中处处都体现着诚信。而且诚信是一个人素质高低的直接反映，不讳言、不妄言、实事求是是诚信的基本特点。记得多年前，我去国外旅游，一名随同的导游是华裔女孩子，也就20出头的样子。在闲聊中，说到个人纳税问题。她说收入多少就纳税多少，这有什么问题呢。我问：你收入不固定，自己申报纳税的时候，是不是会少交或者逃税。她很奇怪地回答说，怎么会呢？那样逃税风险和代价太大。如果被举报或者查出来，以后的工作、贷款和生活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严重点会寸步难行。因为大家都认为你是个不诚信的人。我为了一点钱而背负不诚信的罪名，这太不划算了。目前，在我国，一个人诚信不诚信大多还属于道德和精神的范畴，我们在法律上、公众监督上都和国外有很大的差距。在法律介入上，显得更苍白。全社会还没有形成一个很好的诚信监督环境，还需要政府进行大力的倡导和培养。
记者：诚信是大家在谈论中提到最多的问题，但是这恰恰又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为什么呢？
黄澄：因为诚信社会和氛围，不是一天或者两天形成的。我国优良传统很多，诚信是其中之一，它是花费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形成的一种蕴涵了深厚文化底蕴的美德。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流行，各种外来文化迅速通过网络或者其他渠道，很快就可以风靡中国，在这种不同背景形成的文化冲击下，中国很多的传统美德，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加上经济环境的繁荣，带来的安于享乐和自私自利问题，使人们的诚信意识进一步削弱。一个社会环境中，当诚信成为一个断层，社会和个人都是相当无奈的，而我们所有的人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在一定程度上都忽视了自我诚信的问题。当因为缺乏诚信而出现个人或者社会问题的时候，大家就很迷茫。
记者：既然每个人和社会都渴望诚信的环境，那为什么建设诚信环境却很不容易？
黄澄：那我们就从一个家庭说起。家庭是社会的最小单元，现在是家庭之间的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也大多出现诚信问题。我们在指责对方的时候，却忘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从自身的一点一滴做起。如果我们养成了诚信的个人理念和习惯，那么很多的家庭、朋友，包括社会的诚信危机都是可以避免的。比如，我小时候，在农村吃饭时，端个碗就可以挨家挨户地去串门。也经历过路不拾遗的年代。但是，现在在城里，我们已经没有串门的习惯，因为你想串门别人也懒得接待你。现在的孩子没有经历过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最大亲情，可以说是一种很大的缺憾。我们现在的教育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即使有交往和交际也是在外面解决。能够去谁家吃饭，已经成为一种友情、信任的表达。虽然，我们都渴望诚信和诚信的社会环境，但是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前提下，这种渴望就很难实现，要建设大环境，改变人思想里的自私自利，树立诚信的做人理念和做事习惯，真的不容易，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
记者：我们都是在诚信教育的环境里长大的，为什么还是对诚信感到非常的困惑？
黄澄：这说出来，其实很滑稽。我们从小在父母和老师“要诚信”的教育下长大，但是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告诉父母和孩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和陌生人
说话。孩子现在需要记住的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学会保护自己。诚信教育在我们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已经多了一道坎。诚信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教育问题，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比如一个很朴实的农民工进城，几年以后很可能受所处环境影响而改变，因为一个环境改变人最快。如果几次三番地要不下工资，他以后会对别人多了几分戒心。
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危机就像瘟疫，爆发很快，危害很大，已经影响到社会的和谐建设和人们的日常生活。希望政府能够加大倡导力度，教育机构能够做更多的工作，每个人都应该站出来，竭尽全力共同营造诚信环境。
企业诚信缺失等于自杀
记者：你觉得山西企业目前的诚信环境怎么样？
黄澄：自从2005年近千家企业发表诚信宣言至今，我省信用企业建设取得了很大的社会效果和经济效益，新晋商中，涌现出了一大批重合同守信用的模范企业。省委、省政府也给予了奖励并在很多政策上给予了倾斜和扶持。
面对经济危机，信用企业的抵抗能力要大大强于其他普通企业。这一点在金融危机之下最为明显。我省很多民营领军企业，已经在市场中培育起了过硬的信用口碑，这对自身的再发展和抵抗风险能力都有极大的帮助。企业要做大做强，信用是第一。我省中小企业和大型企业相比信用等级相对较低，但是，也有很多中小企业在信用建设上也取得了一些成就。省委、省政府对于山西所有企业的信用建设十分重视，已经形成了一套有机制的工作程序和培育体系。相信不久的将来，新晋商和信用山西都将成为山西的对外名片。
记者：目前很多的省内国有大型企业被投诉，这是什么原因呢？
黄澄：山西国字头的大型企业，因为缺乏竞争对手，在市场上基本处于垄断地位。因为企业利益、国家利益、民生利益等都交织在一起，如果各方利益发生碰撞，则民生利益最容易受损。因为与民生贴近，所以消费者投诉就会成为热点。不排除部分企业在服务方面还有很大的欠缺。给予消费者的诚信承诺往往很难兑现或者变个花样欺骗。钻消费者不懂业务或者不熟悉合同条款的空子，套取消费者的资金。这些往往在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通讯、电、煤气、水和保险业等行业居多。
目前在国内或者国际市场，遵守承诺和维护自身信用形象对于一个大型企业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抛弃信用，不遵守承诺无异于自杀。比如三鹿奶粉事件，就是因为质量原因，直接导致了消费群体的诚信危机。中国奶业也因此被拖入了一个深渊。比如禽流感和目前出现的甲型H1N1流感，由于消费者的恐慌立刻使养鸡业和养猪业陷入困境。培育一个诚信的市场环境很难，但是，一旦出现诚信危机，再大再强的企业也会很快被一下子击垮。所以说，诚信的市场回报率对于一个企业，正面的和负面的，来得都很快，尤其是负面的回报率，可能一下子就会使企业退出市场，难以挽救。
这次的美国次贷危机，就是诚信危机，它的灾难性已经直接影响到全球的商业运营和金融体系的安全。美国企业对于诚信的防护和培养意识从各方面都比我国企业要强，但是面对诚信危机，美国依然是一败涂地。从中可以看出诚信对于一个企业的重要性。由于我国国字头企业在国内环境保护下的特殊性，这样的诚信危机意识在一定程度上不是很强，尤其是一些企业高层决策者也缺乏诚信意识，这是很可怕的。如果一旦出现市场竞争，则诚信漏洞就会成为最容易也是最致命的被攻击弱点，引发的结果必然是客户流失，市场不保。这一点，应该引起国有大型企业决策人的关注和重视。必须予以警惕，不要因为一个最容易弥补的诚信问题而将企业置于死地。
目前，国家也出台了不少法律法规，比如《反垄断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等，但是现在各个企业的促销措施层出不穷，国家法律和相关部门的监管措施滞后，也使一些大企业敢于钻空子。
记者：很多人把企业发展难题归于诚信难题，你怎么看呢？
黄澄：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比如说，现在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其实就是信用危机的结果。以前的贷款有担保就可以，尤其是很早以前名誉担保贷款就可以，但是现在只能抵押贷款。由于大量的贷款死账和坏账的产生，让银行业难以承受，为了保障自身的企业利益，只能够提高门槛或者加强防范措施。很多有发展前途的中小企业只能够被诚信危机挟持而无所作为，想要融资更是难上加难。
一个良性的金融环境首先应该是一个诚信的金融环境。企业是这样，个人也是这样，国家也是一样。诚信难题，已经成为金融世界的一个大难题，如果解决了诚信难题，全世界抵御金融危机的力量就会大大加强。诚信环境的培养是企业对消费者的培养，反过来也是消费者对企业的培养。一方出了问题，对于企业来说就是致命的问题。企业对于员工诚信素质的培养，对于一个企业的发展尤其重要。没有诚信的员工就很难有诚信的企业。
记者：对于山西企业信用环境的建设，你觉得有没有信心？
黄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其实对于所有的企业来说，建设诚信环境是没有一个人反对的。比如2007年搞了一次高层企业信用论坛。当时，有500多家企业老板参会，产生的社会效果很不错。大家听的过程、记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2008年百家信用企业评选活动，我们打破了企业自报、政府推荐的模式，改为个人申报、协会评比，众多的社会团体和协会参与进来，使评比活动更加专业，参与范围更广——网上参与、短信评比等。山西省信用企业网站以前只有2万人次的点击量，通过这个活动，点击量一下子就飙升到2000万人次。参与就是一次学习和受教育的过程。从数字上也可以看出企业和社会对诚信环境的渴望。每个消费者都希望有一个诚信安全的消费环境。每个企业也希望有一个诚信的消费团体，大家的追求和利益都是一致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山西有诚信晋商的优良传统和深厚的儒商文化支撑。诚信经商，宽厚待人是山西的优良传统。在此基础之上构建一个和谐诚信的山西，无论从官方还是民间，我们应该说，都是很有信心的。只不过，要发动全省人民参与进来，需要一些时间；还需要更多的好政策支撑；需要好的诚信企业带头力行。所以，我对于山西信用企业的建设和发展充满了信心。
公务员的诚信素质是诚信政府的基础
记者：对于政府来说，如何打造诚信政府的形象呢？
黄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政府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所有出台的政策措施都是为了维护和保护人民的利益。至于人民对政府诚信的个别看法问题，是因为个别公务员的不诚信作为而让老百姓产生了误解。要打造诚信政府的形象，其实，首先是要求有一支诚信的公务员队伍，这是正确执行党的方针政策和保障好政策顺利执行的前提。
记者：怎样的公务员才是诚信的？
黄澄：诚信的公务员应该是尽职尽责，努力工作，勤于思考，积极上进。能够做好本职工作，能够承担一个公务员应该承担的责任。有个别的公务员身居领导岗位，因为对工作不诚信，所以就会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不求上进。对政府不诚信所以才会欺上瞒下，轻率投资，置国家和人民利益于不顾。由于这少部分人特殊的公务员身份，一旦问题暴露就会造成很坏的影响，形成诚信危机。还有个别人靠溜须拍马爬上高位，无创新能力，只会因循守旧，工作毫无建树，也会形成民众对政府的诚信危机。所以政府大力提倡招贤纳士，问计于民，就是希望能够在政府和民众间形成诚信的氛围，共同建设和谐的社会环境。
记者：针对诚信建设，政府应该做些什么？
黄澄：政府首先应该加强自身的诚信建设力量，把公务员队伍打造成一支真正的诚信队伍，建设成一支有能力、有责任心、有爱国心的队伍；能够很好地干好本职工作；能够引导公众走上致富路。此外，应该大力倡导诚信政府，倡导诚信公民。让诚信成为为政的基础，成为个人的习惯。对于不诚信的公务员应该坚决地清除出公务员队伍，对于不诚信的人，我们应对其多加提防并对其进行教育改造。对于不诚信的企业应该加强市场的淘汰力度，使诚信成为一张万能的王牌。
记者：诚信建设既然很迫切，为什么很多倡导政策却很难在短时间内体现成效呢？
黄澄：诚信建设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很多地方领导，希望靠几次活动、几个工程就可以完成，那是不现实的。比如各种形象工程、浩大恢弘的明星助阵庆祝活动、靠统计改变经济增长率等，这些都是与诚信建设背道而驰的。诚信建设需要多届政府接力；需要教育的大力支持；需要全社会民众的大力参与，这都不是短期内能够实现的。诚信建设也需要有计划地大规模投资，也需要好的政策鼓励和扶持，更离不开法律的支持。信用制度的建立和规范使用，也应该成为衡量一个公民，一家企业，一个政府是否诚信不可或缺的硬指标。
诚信如果融入了每个人的生活，诚信如果影响到一个人的升迁和工作，影响到他生活交际和周围邻居对他的看法，这时候，诚信才是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诚信来开玩笑，哪个领导也不敢拿政府的诚信形象开玩笑，则诚信的社会风气就会形成，国民素质就会大幅度地提高，这是所有政府和民众都希望看到的。只是我们目前的政策对于诚信的考核还不太健全，诚信的社会力量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这都需要时间来完成。
2009年5月16日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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