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风那如墨刀眉微皱，她杀掉师傅的事情其实他早已知晓，他并不知道她跟师傅之间的约定，只以为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竟不想她杀掉师傅是师傅自己授意的。
洛宣将眼中晶莹逼下去，她猛灌了一口酒，脑袋里一片狼藉，可是心中却清明异常，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这些东西经过日积月累早已沉重不堪，如今一旦遇到缺口，便如惊涛骇浪之势冲破而出。
“我跟我师傅打了两天两夜，我们两人都伤痕累累，我从最开始的逃避留情到后来的疯狂冷酷，我师傅将我心底最阴暗最自私的一面全都逼了出来，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杀掉了她。离开巫山之后，我回到祁国王庭，可是我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逃避的女孩了，那时候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可是我母亲依然不肯放过我，那时候正值南疆人再次来犯，我向母亲请求出兵击退南疆，胜，我则可以得到祁国兵权，败，我便葬身战场，我母亲答应了我的请求，因为她早就设计好了，要在南疆战场上杀了我，可后来她并没有杀掉我，不仅如此她还被南疆精卫包围，要不是我带着最后两千人拼死一战，最后还为她挡了一剑，她早被南疆人给杀了，其实她不知道我早已跟南疆人串通好，我许了南疆人不少好处，目的就是让她们助我得到祁国兵权。”
“最终我救驾有功，不仅得到兵权，还被封为琉璃候，可是我母亲依然不肯停止对我下毒手，我忍了几次之后她依然不肯念在当初我救她一命的份上饶过我，可是我要活下去啊，所以我不得不反抗，她要向我下毒，我也可以向她下毒，最终结果表明我的手段确实要高她一筹，她在病榻上缠绵数月之后终于在痛苦中死去，在弥留之计，她依然不肯停下对我的侮辱，她说我是她的耻辱是整个祁国的耻辱，我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我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我听着她说这些话，当初为她受伤的胸口像是旧疾复发一般疼得没完没了，我记得我当时笑着对她说让她不要说话，我会为她减轻痛苦的，然后我将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扎进了她心脏深处，送了她最后一程。”
“后来，我在大巫师和丞相以及我从各处收集的谋士和各个忠心的家臣护卫下成功坐上了祁国国君之位。”
“为了让自己活得安稳，也为了保护我一直想要保护的人，我亲手处死了我的姐妹们，然而洛安太女却是我最后悔的一次疏漏，可是我现在终于将这疏漏彻底补上了，我原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我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我不想我的双手沾上至亲之人的鲜血，可不管我怎么认真的避免却永远无法避免她们的鲜血沾上我的衣角，就像我刚刚杀掉洛安太女一样。”
“其实仔细想一想，你不肯跟我成亲，甚至那般对待我其实是替天行道，我是罪有应得。”
大雪越下越大，在寂静夜里，雪花落在枝桠上的窸窣声响好似琉璃沙漏中的细沙流走，和着马车中木炭的噼啪声，奏出冬日静夜中独有的音律。
萧长风静静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他好似认真听着她说话又好似在想别的事情。
洛宣一早就知道萧长风这家伙太过冷清，也从未奢望过他会出言安慰自己，可看着他那冷眼旁观的姿态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道：“不愧是有地狱修罗之称，萧长风，你果然冷血无情。”
却不想萧长风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他抬眼望了望那浓墨无边的夜色，结实有力的喉结蠕动了几下说道：“我父亲子息单薄，只有我母亲生了我跟我弟弟两人，我母亲是我父亲最宠的妃子却不是最爱的，所以我母亲过世之后我父亲很快便有了新欢，不断有新鲜貌美的女人挤进王宫，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了我和我弟弟的性命，我父亲护不了我跟我弟弟的全部，我们只能自保，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和我弟弟是如何相依为命在杀机丛生的王宫中长大，也无法想象我的弟弟有多依赖我信任我，可是当我成为楚国大王之后却不断有人上书指责我的弟弟意图谋反，一个人说我不信，两个人说我也不信，三个人说我依然不信，可十个人都这样说我就不得不怀疑了，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了，我听信了这些谣言，亲自带兵去了我弟弟的封地。”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我不过是想向他问清楚，可没想到我到达封地之后我弟弟竟然派兵抗拒，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一切，我毫不怀疑他真的想谋反，那时候的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被最亲近的人在背后捅一刀也不过如此了，当我跟我弟弟对上的时候他还出言挑衅于我，我对他彻底绝望，毫不犹豫拿剑刺向他，可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可以躲开一剑的他却呆呆站在那里任由我的长剑贯穿他的身体，他甚至还笑着对我说：哥哥，你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坐稳王位了吧，不要忘了我们曾经的梦想，如今你要连同我那份一起实现了。他是故意让我杀掉他的，他只想让我安心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我听信了谣言，也不是我弟弟演戏演得太逼真，而是我的自私和多疑，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早就有了或许弟弟会背叛我的想法，所以才那般经不起挑拨。”
洛宣怔忪的望着萧长风，依然是那沉冷如万年冰山的一张脸，可是他的目光却是虚空的，那原本冷漠如深渊一般的眸光泛着一圈可疑的晶莹，这几许异样竟让这个有地狱修罗之称的君王染上了别样的柔情。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不为人道的痛苦，我的痛苦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我不知道要怎生安慰你，我只有亲自将我的痛苦揭给你看，或许你看到我痛苦懊悔的样子会有那么一点拍手称快，也可以缓和一下你亲手杀掉你嫡姐给你带来的冲击。”
洛宣有些不可置信，说真的，听到萧长风说了这番话她内心的难受的确缓解了不少，不过倒不至于对他的痛苦懊恼拍手称快，反而对他有一种同病相连的亲切。
萧长风的话还在继续，“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朝历代哪一个君王不是踩着许多人的尸骨登上大位的，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洛宣转头望着快要沉下去的月亮，叹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一个人不该将自己的懦弱和悲伤表现在别人面前，因为大部分的人对你的悲伤毫不感兴趣，而小部分的人会对你的悲伤幸灾乐祸，所以只有自己才是最疼惜自己的，我今日跟你说了这些并不是想引起你的同情，我不过是太想找个人倾诉了，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好了。”
萧长风望着那跪得笔直的背影一时间无话可说，这个女人有时候真的倔强得让人心疼。
其实他很想告诉她，还是会有极少的几个人在她悲伤的时候真的为她心痛，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对于安慰女人他真的太笨拙了，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心上人。
萧长风无意中看到洛宣倒映在马车内壁上的影子，就跟他的影子肩并肩，他稍稍往她身边挪了一些，微微抬手，从影子的方向看，她好似依偎在他的肩头。
萧长风薄涔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你的病又犯了？”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就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萧长风尴尬的收回手，很自觉的往一旁挪了一些。
他低垂着脑袋，目光闪躲着，就是不敢看她的方向。
从未看过萧长风尴尬又难为情的神态，洛宣有心要逗弄他一下，遂冲他挑眉道：“萧长风，你要不要亲我？”
萧长风猛地抬头，却见她一脸挑衅：“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哦，如果……”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得萧长风大手一勾将她揽在怀中，并在她怔愣惊惧的目光中将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
大雪还没有停歇，簌簌雪声在幽静空谷中回响，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就响在耳边。
长夜寂静，灯光幽暗。
洛宣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萧长风竟然吻了她，而且他吻得这样认真，舌尖温柔细腻的描绘着她的唇形，热烈的嘴唇轻柔碾压在她的唇上，时而轻咬时而吮-吸。
洛宣就这么目光呆滞的望着车顶，脑海中一片空白。
舌尖如灵巧的蛇一般探入她的口中，时而抵着她的口腔，时而压着她的舌床，嘴唇依然在她的唇上碾压细磨着，时而配合着他的舌头将她的小舍吸入口中，恶作剧一般用舌尖捉弄着她的舌尖。
洛宣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上次被姬景阳强吻的时候她舌头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加之姬景阳有吻得汹涌，当时她痛得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没空感受这种乐趣。
可萧长风的吻细致又温柔，他深浅不一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鼻尖，他灵活的舌头在她口内拨弄，他微微长出的胡渣摩挲着她的下巴。
她听到萧长风候间发出的吞咽声响，一时间热血沸腾。
要知道萧长风这厮可是有洁癖的，可他却无所顾忌的吮吸着她舌尖的津液，并吞入腹中。
她感觉小腹处有一股热流在盘旋，继而流向某个不可言说的私密之地。
洛宣慢慢被他带动，热烈又激动的回应着她，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她不想这么轻易就停下。
也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吻了太急了一些，被萧长风吻着吻着她竟然晕了过去，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