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三月·四日
潇雨连夜。
元宵夜的灯火阑珊已被这凄凄冷雨冲散,明日便是立春,可寒意却仍然刺入骨髓。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古人这么说过。清明和谷雨还有一月之久,现在是应该冷的。
可江淮的雨水未免太多了些,实在令人心神燥乱。
不禁怨着,咒骂着。
林正潇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手中的伞撑到一半便仿佛禁不住风雨掉进了河中,顺着水流飘走了,仅仅眨个眼睛,伞便不见了。
怨恨起了自己没将伞抓稳,怨恨起了雨太大,怨恨起了风的凛冽无情。
现在应是流进东海了罢。
林正潇蹲坐在避雨的长廊这样想着。踌躇着,寻思着要不要干脆淋着雨算了。有了这个想法后的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得,终于站起身。乌金色的眸子映出了远处一位身材挺拔的青年的模样。那青年仿佛伫立在那里很久,似乎原是看着林正潇这边,但又察觉到失礼便悄悄转移了视线。
林正潇感到奇怪,开始打量这位青年。身材挺拔,衣着简单,但面料看起来是及其好的,起码是林正潇所无法觊觎的价位。他像是薄雾雪松里的鹤一般有着高傲清冷的神情,看上去像是个富家子弟。青年撑着素色的油纸伞,站在素色的雨中,和林正潇相对,彼此的时光相融不久,青年慢慢走了过来,将伞放于长廊的地上。
林正潇一怔,疑惑着看着青年,开口道“先...”
“姑娘似是有急事,这把伞借给姑娘吧。在下并无要紧之事,在此等雨停也尚可。”青年笑着,看着她迷茫的模样。
林正潇面色稍微红了些:“先生不必...”“无妨。”
她望着青年的模样,不由地陷在其中了,又想起要做的事,便向青年道谢,拿起纸伞,离开了长廊。
可当她走了才几步之后,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
“小女林正潇,先生能否将名字告知于我,改日定去道谢”
“在下松下鹤。”青年浅笑着。
松下?
林正潇一愣,她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快速地再次道了谢,便匆匆转身离开。
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又在责备自己什么似的。
那是RB人..?
想到这里,林正潇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而她终是在一处茶馆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赫大的招牌上刻着‘怡霦’二字。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伞。画着用青墨溅开的松。和红线勾出来的鹤。
凝视了许久,终是将伞放在地上,走了进去。
茶馆内弥漫着一股青烟,素锦红木的正厅没有一个人,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
林正潇悄悄地上了二楼。
揭开了走廊尽头房间的帘子。
国风一般美丽的女子从帘后探出头。
“阙姐姐。”林正潇说道。
秦笙阙打量了下林正潇头发散乱的狼狈模样,不由得笑出声。转身沏茶。
“什么事哪,闹成这样。”
“啊..对了”林正潇突然严肃了起来,“淇奥哥回来了。”
秦笙阙突然发起了愣,
“恩,我知道,他前几天到的SH他来找我了。”
“可他不是在HN那边...”
“...他发生了点事,没法在那写诗了。”
“噢...”脑中出现了徐淇奥坐火车时的模样,那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了。许久没有相见过的老友回到了SH林正潇不由得有些开心,又有点感伤,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也是知道的,那个男人在外的一些事情,他却是很有才华的,写作很有水准,可时局混乱,一个寻常作家的路径是不寻常的难走,所以鲜少有人知道。
“明明是个少爷啊,虽然家境不同往常,可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没有问题的啊,为什么要去遭受这种苦呢。”林正潇开始打量起了秦笙阙,似是只有说到徐淇奥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带有那种哀伤的神情。
阙姐姐坚强过分,软肋也异常的少。
但这些话她一年来说了不知多少次。
秦笙阙站起身来,走到镜子旁,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她在精致的檀木首饰盒前踌躇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拿出来便关上了。
也是,她这样的美人,首饰衬她是假,她衬首饰是真。
“对了,”她抿着口红,“淇奥说想见你一面。”
林正潇呆愣在原地。
见林正潇没接话,她又开始说起来“徐家的二小姐徐越吾,明天生辰,在徐府筹办。借这个机会他想见你一面,他说因为一些事情他现在必须销声匿迹。所以只得趁着这个鱼龙混杂的时候和你见面。”
“可...”
“明日我也会去,但不过是作为宴会请来的歌女。你不必紧张,他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
在镜子前捣弄着头发的秦笙阙回过头来,盯着林正潇。
“好吗?”
“恩...”
——怡霦茶馆前
雨已停下了,松下鹤也悠悠地走到了茶馆紧闭的门前,敲了敲,说道:“若怡小姐?”
无人应答,松下鹤便转身欲走,低头却看见了自己的油纸伞。
青墨溅开的松,红线勾出的鹤。
“嗯?”
他笑了笑,想起林正潇那张与自己妹妹相像的脸。
将伞挪到靠门的位置,整理了下西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表,一辆车驶了过来。
“先生。”束着长发的女子叫道。
“恩。”松下鹤对着车内的女子浅浅的笑了,便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不紧不慢地挪了进去。
开车的女子递给松下鹤一封信。
“先生,徐氏百货的当家寄来了这个。”
松下鹤接过它,拆开了信封,眯着眼睛看着其中的内容。
“尊敬的松下鹤先生:
近来可安好?
舍妹于立春为十六岁生辰,特在寒舍举办。
若能到来,定使寒舍蓬荜生辉。”
松下鹤撇了一眼车窗外的百货楼。
“徐晨南想做什么。”
“我认为您去比较好。”
“恩..?”
“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张若仪小姐,她和徐家是百年的交情,很有可能会去。这样一来事态也有可能有转机。”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松下鹤浅浅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