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你还要不要脸”
北方的天空似乎总是这样灰蒙蒙的，太阳有些懒惰地一直不肯露面，一大早，风就刮得很猛烈。市第一医院的旗杆顶上那面颜色已经不算鲜艳的国旗在风中忽喇喇地飘着，像极了此刻郝嘉紧张不安的心情。
郝嘉一夜未睡，在张晓彬的病床前睁眼到了天明。护士刚刚又给张晓彬挂上一大瓶药液，郝嘉看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就披上外衣走出了病房。郝嘉忐忑不安地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她只是觉得非常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朋朋，她很担心一觉醒来的朋朋发现自己的妈妈又不见了而哭闹不停。
“妈，你起床了吧？”
“起来了，嘉嘉，你这孩子怎么一夜没回来？你……”郝嘉母亲的语气有点担心又有着些许责怪。
“妈，你放心，我没事儿，朋朋醒了没有？”郝嘉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思，她急忙申辩着。
“朋朋还没睡醒，让她再睡会儿，一会儿我再叫她。”郝嘉的母亲仍然不放心地问着，“你真的没事儿？”
“妈，我真没事儿，放心吧，啊……我主要是怕朋朋醒了看不见我哭闹……”郝嘉说。
“有我呢，她跟我的时间不比跟你的时间长啊……”郝嘉的母亲说，“我这儿锅开了，我下米去，你要不回家就自己在外面买点吃吧，不早了，诊所开门别晚了，让人家等着……”说完，郝嘉的母亲就挂了电话。
郝嘉看看四周，医院门诊楼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快八点了，排队挂号的人早连起了几条长龙。
郝嘉打通了小春的电话，“小春，今天我有点事可能去不了诊所，你和刘阿姨先盯着，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
小春刚起床，还没顾得上洗脸，听郝嘉说不去诊所上班了，这才着急起来。她扔下手机，急急忙忙地往洗手间冲去。
小春是家里的独生女，去年参加市第一医院招聘差了几分没进面试，就先在郝嘉的诊所里安顿了下来，算是一边实践一边学习，正准备医师资格考试，看书看得晚了，起床也就不那么早。
“小春，你爸在里面呢，你等会儿。”小春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她隔着厨房的玻璃门朝小春喊着。
“哎呀，爸，你快点儿！”小春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表，“这都八点了，我急着呢。”
“你这是着急干吗去？”小春的妈妈问道。
“嘉嘉姐说今天有事不去诊所了，我不得开门去啊。”小春急得直跺脚。
“不是新聘了一个医生吗？他没钥匙？”
“妈，你耳朵怎么那么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诊所新聘了个医生？”小春扭着身子进了厨房，“是新聘了个医生，是个老头儿，老中医，专门做针灸按摩的，这两天去外地看他儿子了，还没来上班。”
“哪家医院退休的？”小春的妈妈问道。
“中医院退的，就在我们诊所上半天班，人家王医生退休了又被医院反聘回去的，上午在医院上半天班，下午才去我们诊所呢。”小春说完，看见洗手间的门开了，就赶紧冲了进去。
“春啊，你多努努力，好好看书，爸爸再托托关系，咱们实在进不了市第一医院，能进中医院也行。”小春的爸爸拿着毛巾一边抹脸一边往外走。
“你能托谁去？你说你一个电厂的职工，你能有多大面子？”小春的妈妈撇了撇嘴，“你要有本事，咱们小春还用在诊所里耗着？”
“你说说你这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什么叫我没本事，我没本事，你能住进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小春的爸爸直着脖子，“这房子是我给我闺女做嫁妆的，我闺女要不让你住，你就得搬回电厂宿舍去。”
“哎呀，你们一大早就又吵，你这房子我可不要，还是你们俩住着吧。”小春一边往脸上拍爽肤水，一边从洗手间的门里伸出头来，“还有啊，你可别再丢人了，上次你跑人家嘉嘉姐家里找老爷子去，要不是刘阿姨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人家嘉嘉姐有条件都不去医院工作，咱们这没条件的去不了又怎么了？挣着钱才是本事。”
“哎，小春，你可别这么讲，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好，往后嫁了人，婆婆家说出去也有脸面不是？”小春的爸爸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
“脸面，脸面，你这老脑筋。”小春的妈妈把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端上来，“得是好人家我才肯让女儿嫁过去，他们娶媳妇娶的是人还是工作啊？”
“我说你们就别再拿我说事儿了。”小春穿上了外衣，坐在脚凳上换鞋。
“你不吃饭了？”小春的妈妈看小春换鞋，问道。
“这都几点了，不吃了。”小春的话音还没落，门已经“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孩子，你说说她这还是学医的，连吃早饭这么重要的养生常识都不懂。”小春的爸爸唠叨着。
“行了，行了，吃完赶紧上班去吧，就没见你有着急的时候。”小春的妈妈把自己面前盛咸菜的小碟子往小春爸爸跟前推了推。
“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小春的爸爸奇怪地看了小春妈妈一眼。
“今天我倒休一天，我们超市经理培训去了。”小春的妈妈高兴地说。
……
郝嘉给小春打完电话，就往医院的食堂走去。尽管她一夜没睡，却一点都没有觉出饿来。只是，张晓彬还是得吃些东西……
郝嘉犹豫着只买了一杯粥。张晓彬如果真的得了那种病，那他吃穿用的一切都得经过严格消毒才行……
回到病房，郝嘉把粥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
张晓彬还在睡着，另一张病床上那个病人也微闭着眼睛躺着，看样子，她的母亲已经回了家，而她的老公应该是去吃饭了。
郝嘉轻轻地走出病房，随手关上了门。
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给张晓彬的大姐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郝嘉开口说道，“大姐……”
“郝嘉？！”电话里，张晓彬的大姐张晓兰的声音很怪，“你给我打电话干吗？！”
“是这样，张晓彬……”郝嘉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张晓兰怪腔怪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别叫我们家晓彬的名字，你还要不要脸？！我们晓彬跟你有什么关系？！”紧接着，“嗡嗡嗡”的断音响了起来。
郝嘉把手机塞回衣袋里，用手拨了拨自己垂下来的头发。
医院的走廊里，一位护士高声叫起来，“32床张晓彬的家属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