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天晴雨后,湿润的山风来回吹拂,让苍翠的树更绿了,清新的水汽在明艳艳的太阳下蒸腾,形成一道氤氲灵秀,在山间田野缓缓流动,让人心醉不已。
梅小影起来后,将遍布虫洞空心菜叶子剁碎了,和上谷糠,将鸡群和猪栏内的大肥猪喂了一遍。
喂过猪鸡后,梅小影先在门菜园内摘了菜,提上猪粪拌水浇了菜地,这才回了家。
回去不久,梅小影就面对了大舅妈的咆哮:“人都死哪去,看看几点了,不是叫你们去捡蘑菇吗。”
梅小影在大舅妈凶巴巴的眼神下,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上面刚刚八点整的样子。
芹英拿了只蛇皮袋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大舅妈身后,对她妈妈反驳道:“饭都没吃,还想我们捡蘑菇。”
“吃,吃,就知道吃!”大舅妈威风凛凛,眼神像锐利的毒蛇一样:“不是让你摘几个黄瓜吗?快去。”
芹英牵起梅小影的手,一起跑走,只剩下大舅妈在后面喝骂:“都是一群不省心的!红花哪里去了?”
反正九点钟才有饭吃,李红花早出去干活了。她早上起来就和梅小影说过:要去马路边平整自家菜地!所以李红花往水缸提满水,又把一家人衣服洗了,就出去种菜了。
至于表哥芹蓝,也一大早起来,和大舅舅去了田里,昨天下了大雨,要把雨水冲破的田槛补好。
梅小影才不理睡懒觉的大舅妈,自己懒还嫌弃别人。
梅小影对芹英说道:“芹英,黄瓜都让我摘了,在厨房那,我们去拿吧。”
厨房里二十多个黄瓜码在地上,李芹英感叹道:“好多啊!”随手挑了个最大的啃了起来!
梅小影将菜篮子清理了,用篮子装了几个黄瓜,便和李芹英一起上山去了。
路上从别人的田埂经过,遇到几个说梅小影和李红花闲话的叔伯婶娘。
小禾姨婆:“红花真可怜,要是我家男人现在敢那样,我一定砍了他。”
三润叔:“你家老发都老了,哪还能有那个心思。”
小禾姨婆:“我就那么一说!他们梅家人真不是好人,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俩人突然看见从旁边经过的小影和芹英,小禾姨婆向三润叔暗示一眼,纷纷住口不言。
“润叔、禾姨婆。”李芹英、梅小影同他们打过招呼。
“是小影啊,你们去干什么?”小禾姨婆问道,对梅小影很关心的样子。
那是可怜的眼神,梅小影讨厌这种眼神,让她明白自己与众不同了,时刻提醒她自已己是个异类。
李芹英在一旁替梅小影道:“我们去捡磨菇。”
“去我家山上捡吧,就是那个!”禾姨婆往前面一指。
三润叔也不甘示弱:“田旱沟那里也不远,有很多蘑菇,去那里……”
梅小影和李芹英只是准备在外公家的山上先捡一番,要是没捡够,再走远一些。
梅小影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们会去的,要是没捡够的话。”
俩人边说边走,不一会便走远了。三润叔他们在后面,又打开了闲活匣子,大概又在说梅小影怎样怎样了吧。
第二节
那日捡蘑菇的事,梅小影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和表妺转遍了整座山,捡了很多蘑菇。
因着时间还早,表妹去看她心爱的鸟窝了,但要翻过两座山头。
小影没去,因为没必要每天都去看。她守着蘑菇,躺在淡蓝色的天空下,看着流云几许飘过,或者油绿的树叶数着数着,心情便开缨美妙起来。
美妙的心情总在欢愉,没心没肺总说着快活的快活。即使是一个人,也能以自己为凭依,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这是那时梅小影的一个显著特点。“我的快乐是不基于他人而存在的!那只是源自于我内心深处的感受。”
许多年后,梅小影在网上写下一首诗,姑且称为诗吧——《黑夜我自己·莲花般堕落》
内容如下: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的呢?我什么也不能说,今夜只能沉默。
或许明天会有希望照在我心上,但现在,我只能沉默。
恰如——待轻轻走过,一切已成过往。于是,我只能沉默。
/
黑夜看到了什么,我能看到的只有我自己啊!
我在黑an中触摸黑暗,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慢慢愈合心上的伤痕,今夜只能沉默。
无言,或许……黑夜才是我的归宿。光明,那是从来都无法实现的奢望,我从不期望。
/
堕落吧,我愿堕入无边黑暗,在黑色的无尽深处,将自己转化成光明。
如此,我还是我。我并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光芒,依靠别人来将自己救赎。
我!我可以。
我清楚的知道:能救赎我的只有我自己,即使,是化光般灰飞烟灭走向自我毁灭。
/
所以我是不向往天堂的,因为,在人间。而如果要让我选择,我愿如莲花般堕入淤泥的地狱,在我的身上、在我的心头,孕育出热量。
我希望,不依靠任何人——那些飘萍般的给予,那些愿与不愿的给予,孕育出光明或者希望。
我能做的惟有我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我从不成为别人愿望里的样子——那是梦,我能成为的,一直都是现实的我自己。而我所凭依的,不过是:黑夜我自己·莲花般堕落。“
那一刻,梅小影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不一会便睡着了。金黄的阳光洒在她侧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明晃晃的金色。
她的身后是一片小小的树荫,遮往了梅小影的脑袋。然后,树影随着太阳发生移动,于是树荫内的那袋蘑菇也在阳光下变得奄奄一息起来,大概是晒得久了的缘故。
这一睡,就是一个小时,太阳已经灼烧到梅小影的脸颊。
第三节
“好热啊!”梅小影睡醒了,揉着晒红的圆脸,不禁反应过来:“芹英怎么还没回来。”
梅小影忍不住担心起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下她慌了手脚,拎了蘑菇,翻山越沟,向草岭跑去。
走到半路,梅小影看见表妺在一条山沟里用个树枝在赶着什么,“芹英,你在干什么,这么久还不回去。”
李芹英脸露苦色:“呀,小影,我捉到一窝小鸟,快来帮我捉虫子。”
梅小影见李芹英没事,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见李芹英手上提着数串蝗虫,旁边地上是个麻雀鸟窝。
鸟叫声此起彼伏从鸟窝传出,梅小影开心极了,将蘑菇袋和菜篮子往地上一扔,坐到地上将鸟窝抱在怀里。
探头一看,四只半毛麻雀在窝里“叽喳”乱叫,梅小影看得爱心大发,“大可爱了。”
梅小影不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小鸡,她对这些绒毛小动物最没有抵抗力了,但这些麻雀却又不同,它们是她们小孩的天然玩偶,而小鸡是属于舅妈她们大人的计算生活。
“我们来喂它们吧。”李芹英说道。
梅小影高兴地接过一串,将蝗虫从草杆上拔出,捏断虫尾喂进鸟嘴,几只麻雀竟然拒食!
这可急坏了两人,怎么办呢?
梅小影用草茎制了几根“牙签”,和表妹一起将几个蝗虫尾挑了,捏开小鸟的嘴巴塞了进去。
或许是食物太大了,于是把虫尾捏成小分,“”终于喂进去了。”梅小影松了一口气,和表妹给每只小鸟都喂了一点。
喂完小鸟,时间也到了中午。梅小影急了,可不想被大舅妈给骂死,于是道:“快到做饭时间了,我们快回去吧。”
于是两人一人啃一个黄瓜,将菜蓝子提了鸟窝往回走。
因为回去的路程远了,等两个回到家的时候,大舅妈又在骂小影的妈妈,她骂人的话还是那样没新意,一如继往地难听:“你个没人要的老黄花,打你住到我们家,我家就什么事都没顺过……”
“还有你那倒霉丫头,一天到晚偷奸耍滑,什么正事也不干,还把我家芹英带坏了,以前芹英这个时候早回来了……”
大舅妈倒是眼尖,梅小影和李芹英刚冒头,就被她看见了。待梅小影走近了,指着梅小影骂道:“我看你个死丫头,好日子是不想过了……”
梅小影面无表情地任凭她谩骂,只当作没听见。因为自打她和妈妈住到这里,大舅妈就越来越懒了,而大舅妈闲着没事干,终于将骂人的技能完全点亮,一口骂人的利落话堪称得到了“国骂三千”的精髓。
梅小影早习惯了,不就是每天被骂几次吗?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又不会少块肉。李红花早就同小影说过:千万不要和大舅母对着干(骂),毕竟大舅母从来没说要赶她们走,所以大舅母骂人还是有分寸的。
“大舅妈,我去干活了。”梅小影不待大舅妈骂完,她就拎着蘑菇跑进厨房了。
李芹英直骂梅小影不讲义气,一个逃走了,让她面对她家凶巴巴的妈妈。
果不其然,张四喜逮住女儿就是一顿臭骂:“芹英,回来这么晚,你们去哪里野了?死丫头,叫你捡蘑菇……”
李芹英见她妈妈眼睛一瞟,顿觉不妙,她藏在身后的鸟窝再也保不住了!因为张四喜话锋一转,显然是看见了她藏的东西:“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快点!”
李芹英手一松,把鸟窝扔在地上。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的麻雀却在这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张四喜向女儿走近几步,将她推了趔趄:“走开,还和我耍花活,啍。”张四喜对掉在地上的几串蝗虫看也不看,捡起鸟窝扒开一看。
“很好,给芹蓝做‘鸽子汤’。”张四喜看见半毛麻雀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儿子做鸟汤。她早对她那亲姐张三欢的炫耀——“鸽子汤让它儿子吃了有多么聪明”——有意见了。
梅小影趴在门墙后面,偷听到大舅母要把麻雀炖了,立刻急了,并在急中生智,大叫一声:“芹蓝……”
余音袅袅,声音惊天动地,李芹蓝听到召唤,在电视机前跳了起来,惊叫道:“狮吼动?!师太叫我?”
他立刻跑进厨房,单掌立在胸前对梅小影行了个“僧礼”,不伦不类:“师太,唤小生何事哉?”
李红花正在一旁洗菜,听到李芹蓝如此搞笑,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甚至连手上洗好的菜也掉回水盆里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乐了。
梅小影往门外大舅妈处一指:“看到你妈手上的小鸟没?
“什么,有小鸟?哪里来的?”李芹蓝也不作了,转身朝他妈妈看去。
“啰,在你妈手上!你妈现在想煮着吃了,你快去把麻雀救回来。”梅小影急道。
李芹蓝往前走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双掌合什对梅小影拜了一拜:“小生领法旨。”李红花把菜洗着洗着,听到李芹蓝如此搞怪,忍不住又乐了。
李芹蓝在梅小影担忧地眼神里跑走了,一直喊着“妈妈”跑到张四喜面前。
李芹蓝拽着张四喜的袖子使出撒娇大法,满心期待地看着她道:“能不能不吃?小鸟给我养吧!”
张四喜犹豫了一下,李芹蓝立刻晃着他妈妈的手臂:“好不好嘛?嗯……”(这句话是李芹蓝从电视剧中模仿来的,已经被他爸爸教训了很多次。)
张四喜听了十分受用,马上无条件投降:“好吧,给你了,给你了。”
“真的?”李芹蓝不待他妈妈回答,从她手里一把抢过鸟窝,衷心地称赞一句:“妈妈,你真好。”
张四喜从里往外冒出一股欢喜劲,脸上止不住笑容,道:“好儿子,只有你才能看到你妈我的好处,你可要记着我的好啊!”
李芹英捡起几串蝗虫,跟在李芹蓝后面跑走了。只听李芹蓝道:“妈,我先走了……”
梅小影放下心来。不过,那也只是一时放心而已,因为麻雀们的厄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