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家待我家福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呀……”
“这有什么不好？咱们成了亲，更能踏踏实实为李家的事业操心了，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我想好久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去与二东家说，俺去和他说说，你为他李家出了这等大力，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家福，你还是娶了俺……”
“这……不行呀……况且说，你已经是修了贞节牌坊的女人了，那可是有违礼教的呀。这个事情是肯定不会有结果的了，你让我再想想……”
“什么贞节牌坊，那都是束缚女人的绳子，是给俺钉了一个铁笼子。让俺这一辈子就守在这个空房子里，那样的日子俺早已领教过了，俺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俺不愿意，俺真得不愿意。你们张口礼教闭口礼教，俺也不管那些，俺就是要嫁你。”
“可是，这……这是绝对不行的……”
果儿说了许久，见他绝意不肯，只好擦一擦满腮的泪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俺真是命苦呀……那你说怎么办呀？你不娶俺……这不是逼俺去死吗？”
“你让我想想……”家福挠着头，苦苦地思索着。
“家福，要么，你还是带俺走，去那里都行。俺会好好对待你的，也会好好对待盼成的。咱们走得远远的，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去，去过咱自家的生活，把咱们的孩子养下来，俺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淡一生，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再苦再累，俺也行，只要能跟着你……”
果儿心诚地肯求着，她真的不愿再过那个孤单的生活了……
可是，王家福心想，刘姨太是主人，他是奴仆，他不能娶主人为妻呀，尽管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美貌、贤惠的女人。李家对他有恩，是李禄寿将他从阎王爷那里救了回来，他要是这样做出来，带着李家的姨太太离家出走，有悖伦理。
“不行，真的不行。”
刘姨太无耐地低下了头，“家福，这两个办法你要是都不答应，俺只好在李家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啊？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更是件荒唐的事吗？”
“俺想了，管他别人说啥话，反正大老爷活了三十来岁，也没有留下后，大太太因为没有能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也气的得了病，跟着老爷上了黄泉路。只留下俺，这样孤苦伶仃地为他守寡。不论怎么说，俺总是他李福寿的老婆，俺生下孩子就是他李家的人。”
“果儿，你真糊涂，那有丈夫去世十年后，妻子才给丈夫生孩子的事情，这不是让人笑掉牙的事情？况且刚刚给你修起贞节牌坊，你却在家里养下了孩子，李家族人那里能容得下这等事呀，祠堂里的斩麻刀可好久没有见过血了，我不能让你拿自家的性命去尝试。”
“为什么不能给老爷养一个孩子？”
“嗨……”
“对，就这样说，咱暗暗地别让旁人知道，就说是为了给老爷续后，为老爷抱养了一个孩子，也能为他续个香火，不管别人承认不承认，俺给他养活起来……”
“你就说抱养，这孩子也总是要有个来路，这不明不白的，凭空那里能多一个孩子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一旦败露，这可就给人留下把柄了，李家祠堂就要开堂杀人了……万万使不得……”
“家福，生不能生，养不能养，那你说该怎么办呀？俺们准不会象彭祖的母亲一样，整整孕育八十一年吧。如果这孩子真的生不下来的话，那你除非让俺去死。”
“什么？”家福的头炸了一下。
“俺是修下贞节牌坊的女人了，李家族人一定不能容忍这事，与其让人家在祠堂里用家法害了俺，那还不如让俺自家去死，这样倒也还能落个好名声……”
“年轻轻的，你怎么能有这个想法呀？果儿，千万不能这样想……”
果儿哭了起来。
可是家福还是没有办法。
果儿呜咽着说：“家福，你真的就没有想过，再能有个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嗨，我要是有办法，还能让你受这难过？”这是真话，他们感情好到了如此地步，家福那里还忍心让果儿受苦，则是自己确实没有一个好办法呀……
果儿悲伤地哭了……她是多么想从此改变自己的命运呀……她这一身太苦了。她嫁到李家来，那时她才十三岁，开始她也过得还算幸福，丈夫对她很爱戴，就象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才仅仅过了不到半年，丈夫就去世了。从此，她这个花骨朵还没有开放，就开始蔫儿了。成了一个永远的花骨朵。她的青春发育期，却又变成了她生活的枯萎期。
她生活的天地，就是一个樊笼。
她每天的行踪，就是这个小院子里转转，家里坐坐，闷了过来和桂珍妯娌俩说几句话儿，就是到街上买东西呀，那也是很少的，因为一般都是由丫头出去打点的。那怕是镇上赶集、过会、唱大戏，她都很少出来，她不想去看人家双双对对的影子，那不是无故给自己增添不快吗？倒不如这么静静地、清淡地活下去……
尽管这样，虽然可以躲避开外在的刺激，那来自跟前的影子还是难以避免。看见二东家和妻子亲亲热热的举动，她的心里渐渐懂得了情、懂得了爱，懂得了人间还有这奇妙的欢乐，可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再也没有权利了，她天生就是个做寡妇的命吗？她一直处于压抑之中……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体味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往往一种特殊的冲动会突然来临，会突然袭击她的心灵，这是什么原因？她不明白，她忍耐着，克制着，可是生理的上的渴求，不是忍耐和克制能压迫住的。
这就是情的诱惑，这就是性的冲动！她已经成熟了。
苍天不负苦心人，在苦苦等待十五年之后，终于使她得到了王家福，在他身上，她体会到一种快乐，体会到一种满足。
这种满足，尽管已经迟到了，但总还是到了，这给她的心中留下了一点点安慰，也把她带进了一个新的生活中。
可是，那幸福不仅没有将她送到陶醉的天堂，反而马上将她带到了恐惧的地狱，王家福在给她美好快慰的同时，也给她栽培了一个小生命……
这也许是她果儿一生中唯一能做母亲的机会了，她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家的孩子呀，自家亲生，又能亲手喂养一个招人喜爱的孩子呀，传宗接代，这是人来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她原以为把这个消息告给他王家福，他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带着她走，一齐走，一齐远走高飞，他们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生活，一切重新开始……那样，她将靠着这个雄壮的好男人，这个诚实的好男人，这个有头脑、有才干的好男人，去过一个全新的生活，她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可是，她那里想到王家福偏不干，一直是拒绝，她伤心地哭了……
“刘姨太，哦，果儿……你听我说。”王家福翻身抚摸着果儿，他还是用一种男性的、雄伟的爱来慰藉她，“果儿，你别怕，这个我会想办法的。可是，咱们不能走呀，李家对你我如此恩重如山，咱们怎么能走呢？”
刘姨太再也没有吭气。她还能说什么呀？天下虽大，而对她来说却是非常的小，充其量就是方圆不出一里的一片天地……她一个人是走不了的。她的企盼又一次夭折了，泪水从她的脸颊上缓缓地流了下来……
“果儿，你相信我，以后我们除了不能成婚，一切我都会百依百顺，我会照顾你的……”
这一晚，他们不知是如何渡过的……
这一晚，王家福翻来覆去……
第二天，王家福便去找东家商量。
“东家，我准备在太原府搞一个染坊。听说阎锡山做山西大都督后，想大量扩军，你看他这一扩军，不就需要做大量的军服吗？目前咱们山西还没有一家象样的染坊，如果咱们一搞起来，军队的被服业一定与咱们订货，那样的话咱们这可就是为大都督服务了，不说业务的赢利，光有这个后台也是咱家的福份呀。”
“这个想法倒是很好，可是阎大都督财大气粗，难道他会来与我们合作吗？”
“老爷你请放心，虽然他有一省之力，但他刚刚上任，一切将是百废待兴，光造枪炮的军工厂他要多少投资？何况上上下下这样大的摊子都是用皇粮开支，要完成这个过渡和转折，他肯定会利用民间资本的。”
李禄寿感觉家福这话很有道理，他相信家福的分析，于是便决定先由家福去考察选址，然后尽快投入兴建。
王家福笑笑说，“再说太原府的店铺已经快半年了，需要去盘点一下，不然时间久了怕有漏洞。”
东家点点头说，“好，那你就一起把这事情给办了吧。”
其实，这是王家福这样急迫去太原府办事，不过是打着的幌子，他想去太原干什么，他要去太原干什么，只有他知道。
于是，王家福急忙吩咐下去，准备马匹行装，当天便一个人迫不急待地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