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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哥

“我知道,我知道。”韩子高喃喃地说,只觉得自陈茜去了后变得冰冷的心彻底解冻,暖融融的,世间的一切重新变得美好。

天刚蒙蒙亮,小镇便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不少店铺的门板都取了下来,粥饭面点铺子已开始营业。到处是炊烟袅袅,与清晨的雾气会合在一处,轻纱一般笼罩着整个世界。

高进他们先起来,一个到厨房去看着客栈的人准备早膳,另一个去马房探望他们的马,还有一个准备上路的东西,忙得井井有条。

过了一会儿,高长恭和顾欢走出房门,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去看看大哥,韩子高便从隔壁走了出来。他在狱中所穿的囚服早就被顾欢叫人拿去扔掉,现在他换上了高长恭的衣衫。

齐国服饰与陈国有很大不同,带着浓郁的鲜卑色彩,借鉴了游牧民族的裤、靴等设计,袖子紧窄,样式也不复杂,便于穿着,行动起来也很灵活,尤其便于骑马。

高长恭的服饰都是上等绫罗所制,手工极佳,刺绣精致,腰带上镶了绿松石,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穿在韩子高身上,衬得他气宇轩昂,苍白的脸更是美得震撼人心。

顾欢一见便惊艳不已,大眼睛眨了眨,这才关切地道:“大哥,你伤得那么重,就别下去了。我叫他们把早膳送上来,在房里吃便是。”

韩子高微笑着说:“已经不妨事了,没什么大碍。”

高长恭却坚持,“大哥,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你先好好养几天,再下地走动比较好。”

“对啊。”顾欢上去扶住他,带着他转过身,往门里走去。韩子高便不再固执己见,跟着她回房,坐到桌边。

用完早膳,韩子高喝完药,天光已然大亮,他们便决定上路。顾欢和高长恭走在前面,韩子高在他们身后,一起走下楼梯。

下面有不少人正在吃饭,一见他们出现,顿时看直了眼。有的人张大了嘴,手上一松,碗便咣当一声掉在桌上,一些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有的人手上没有端碗,筷子却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

顾欢猛然想起,当日侯景之乱,到处是兵匪一家,见了百姓便乱杀一气,但无论是哪方人马,看到韩子高的脸都下不去刀,有的士卒更连武器都拿不住,落到地上。她开始以为是夸张,现在真信了有那么回事。

韩子高已经习惯了这种事,脸上始终很冷淡,平静地往外走。

顾欢和高长恭快步走出大门,才长出口气。顾欢笑道:“长恭,这下你可被大哥比下去了。”

“那是当然。”高长恭不恼反喜,“大哥风华绝代,比我好看得多。”

韩子高听着他们两人的调侃,好笑地摇头,“这是到了你们的地面了,你们就沆瀣一气,欺负我这个外来人,是吧?”

“绝对没有。”顾欢笑眯眯地说,“大哥,能长成你这样的,一千年也没几个。那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我们都以你为荣啊。”

“是啊是啊。”高长恭连连点头。

韩子高听着顾欢胡说八道,实在忍不住,脸上虽努力绷着,眼里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这时,客栈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全都在看那两个俊美绝伦的男子。

高长恭将韩子高与顾欢送上车,随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路都是在华北平原上,地势平坦,村庄城镇不断出现,更有大片田野一望无际。秋收已过,原野中只有倒伏的谷草,有些农户在赶着牛犁地,但大部分地方都空无一人,看上去特别安静。

车子的门窗都卷起了帘子,韩子高看着外面的风景,感慨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顾欢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流露出无限怅惘,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便索性将这曲辞接着背下去:“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韩子高沉默了一会儿,渐渐释然,笑着对她说:“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顾欢也开心地笑道:“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

“已矣乎。”韩子高豁达地说,“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顾欢连连点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韩子高微笑,“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顾欢摇头晃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韩子高被她逗得直乐,沉吟片刻,才缓缓背出最后一句:“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这首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在他们两人择其精华的接力背诵下更显意味深长,顾欢笑嘻嘻地说:“大哥,长恭跟你比起来,简直是不学无术。”

韩子高忍俊不禁,温和地道:“南方重文,北方好武,不可同日而语。”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顾欢轻叹,“世事难料,人心险恶,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光精于武是不行的,文字上面也要下功夫。”

“那倒是。”韩子高很赞同,“长恭过去当过司州刺史,现在又是青州刺史,那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文治武功都要有的。长恭做得有声有色,足见其文韬武略兼备。他还年轻,未来的日子长得很,有的是时日学习。不会吟诗作赋并不要紧,国事、政务都跟这些没什么关系。长恭骁勇善战,天下皆知,兵书战策自是熟知的,至于官场上的阴谋诡计,他不见得就不懂,多半是不屑为之。欢儿,你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顾欢点点头,心情好了很多,顺口说,“大哥,到了益都,你就跟我们住一起。我住的院子旁边不远还有一处院子,环境清幽,你就住那里吧。”

韩子高有些犹豫,“会不会对长恭有所妨碍?毕竟我的身份比较尴尬。”

顾欢想了一下,对他说:“没事,就说你是我兄长。大哥,要不你先改个名,暂且姓顾吧。我们不怕麻烦,可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韩子高想起高长恭在建康时自称顾无忧,不由得笑了起来,“好,那就你给我取个名吧。”

顾欢便苦苦思索起来,“那个悦字,我那刚出生的弟弟已经用了……要不,就叫顾愉吧,你看好不好?以后大哥都要愉快地过日子,再也不要有不开心。”

“好。”韩子高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将她拉过来,伸手拥住,在她耳边轻声说,“欢儿,大哥谢谢你。”

顾欢眼里一热,泪水忽然涌了出来,有些哽咽地道:“大哥,别这么说,看到你现在好好的,我特别高兴。”

韩子高轻轻拍着她的背,感慨地说:“如果没有你和二弟,我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囹圄的。”

“权臣当道,我们更要守望相助。”顾欢叹息,“大哥,这是乱世,尔虞我诈,人欲横流,你、我、长恭,其实都是另类。我们不肯同流合污,与时下风行的那些东西格格不入,注定会遇到许多坎坷。不过,茫茫人海,万千众生,我们能够相遇,能够聚在一起,能够成为兄弟,那是何等的缘分。佛家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似我们这般,那是修了千年得来的,更要珍惜。大哥,我和长恭与你结拜时,对天地立下誓言,今后同生死,共患难,此绝非虚言,乃真心诚意,一诺千金。”

“我知道,我知道。”韩子高喃喃地说,只觉得自陈茜去了后变得冰冷的心彻底解冻,暖融融的,世间的一切重新变得美好。

他轻轻抚着顾欢的秀发,打从心底里感觉到,这个心地善良、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英勇无比的女孩子是他最亲最亲的妹妹,与他血脉相连。从今往后,这个妹妹将是他最亲的亲人,终此一生,他都会用生命去保护她。

顾欢在韩子高肩上靠了一会儿,想起他身上有伤,仍然比较虚弱,就坐起身来,退开了一些。

韩子高很担心自己的亲人,忍了一会儿,还是婉转地提起:“欢儿,陈国连年战乱,很多人在乱军中死去,我在这世上已经没多少亲人了。我怕陈琐拿不住我,会去抓我弟弟。你看能不能让二弟派人过去安排一下?”

“长恭和我都考虑到了。”顾欢立刻安慰他,“我们跟华皎谈过,怕陈琐会斩草除根,华大人已经派人到会稽,把你弟弟一家接走,妥善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风声平息了,我和长恭再想办法把他们接过来,与你团聚。”

韩子高放下了心,笑道:“我经历特异,身份尴尬,很少能交到知心朋友,没想到,这次生死关头,仅凭你们三个,便把一切办得妥妥帖贴。看来,交友也与带兵一样,贵在精,不在多。”他没有说谢字,这三个知己对他的情义已经不需要说这些虚泛的话了,他会永远铭记在心。

一路无事,顾欢与韩子高悠闲地观看着外面的山川风物,偶尔开心地聊上几句。

当晚,顾欢便告诉高长恭,韩子高暂时改了个假名,身份变成自己的哥哥。高长恭立刻点头,“这样好。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你没有亲哥,还是说成堂哥比较好。要不,你这就修书一封,我让高强送往朔县给你爹,看你家还有什么亲戚,也好给大哥编个身份,就给他在益都弄个正式的户籍。这样一来,以后再有人问起,或者陈琐忽然胆大包天,来我齐国要人,咱们都可以抵死不认,大哥也就安全了。”

“对。”顾欢想了想,便道,“既然这样,咱们索性把这戏做扎实。要到益都的时候,大哥先别跟我们回府,在外面暂住几天。然后暗地派人来报,说我堂哥来了,我再去把大哥接到府里,你看如何?”

“好。”高长恭很干脆,“就这么办。”

如此一路悠闲,他们在十天后才回到益都。韩子高听他们的安排,先在距益都尚有二十多里地的青田镇住下。

高长恭将高震和高进留下,照顾并保护韩子高,然后与顾欢进城,径直回到府中。各自沐浴更衣后,便是掌灯时分了。

他们一进府门,郑妃便得到了消息。高长恭和顾欢这次离开,说是有公事要办,她自然无法阻拦,连过问一下都是逾矩。两人一去半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每日里坐立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前几天,跟着高长恭出去的几个随从都陆续回府,却不见他本人回来,也不见顾欢。郑妃打发翠儿向他们询问王爷的去向,几人却一问三不知,只说王爷让他们先回府,至于王爷去了哪里,有什么事,他们都不清楚。郑妃很生气,却也无计可施。

此时翠儿气喘吁吁地从前院跑回,对她说:“王爷与那女人一起回来了。”她便按捺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高长恭坐在花厅里,正准备用晚膳。顾欢还没过来,他便喝着茶,听管家禀报这半个多月来家里的大事小情。

郑妃走进来的时候,高长恭正在看一封信函。

管家恭谨地叫了声“王妃”,高长恭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端庄优雅地走进来的郑妃,他微笑着问:“王妃的身子大好了?”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不妨事了。”郑妃温柔地答着,过去坐到他身旁,“王爷一去半月,音信全无,想来定是公务繁忙,无暇他顾。国事虽重,王爷也要多保重身子才好。”

“嗯,我会的,多谢王妃。”高长恭客气地笑了笑,随即抖了一下手中的信函,对她说,“二哥写信来,说二嫂想接你过去聚聚。自你过门,还没见过妯娌,去拜访一下二嫂也是好的。”

广宁王高孝珩是高澄的二儿子,生得清秀俊逸,更博学多才,通音律,擅丹青,曾在壁上画苍鹰,睹者疑其真,鸠雀不敢近,一时传为佳话。他是著名的北地才子,在高氏皇族中更属罕见。高长恭对这位二哥相当敬重,也很佩服他的才华。

郑妃也知晓这位广宁王的大名,一听之下,便喜形于色,“那好啊,妾妃也想见见二哥二嫂,王爷一起去吗?”

“我这里公务繁忙,走不开。”高长恭温和地道,“我派人送你去吧,你在那里可以多住一阵。”

“那……”郑妃又想去,又有些不甘愿。她要一走,这里不是就让给顾欢了?

高长恭随口说:“王妃不必急着决定,过几日也行。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没关系的。”

“是。”郑妃这才放下心来。

顾欢披散着****的头发,施施然走了进来。一看王妃也在,她怔了一下,当即便想向后退,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高长恭立刻叫住她:“欢儿,快来用膳,我一直在等你。”

郑妃满心不是滋味,脸上却带着亲热的笑容,款款地道:“妹妹,快来坐。”

顾欢只好过去与她见礼,然后坐到桌边。

顾欢和高长恭这次潜入陈国都城,顺利救出韩子高,心里都感觉十分痛快。虽有郑妃在座,他们也没有拘谨太久,很快便有说有笑,大吃大喝起来。

第二天,他们便恢复了正常作息,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处理公务,晚上同宿一处,如胶似漆。郑妃再是黯然神伤,也只能默默垂泪,在外面还是保持着身为王妃的仪容风度,尽全力试图抓住丈夫的心。高长恭对她总是有着歉意,只要她不做太离谱的事,都会对她十分温和,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两天后,他们正在用午膳,有下人进来禀报:“顾将军,门外有人拿着一封信找您,说是顾大将军给您的。”

“我爹?”顾欢满脸欣喜,一叠声地说,“快快,快叫他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仆从模样的年轻人被带了进来,见着顾欢就上前行礼,“小姐,老爷让冬贵护送大少爷过来。大少爷近来身子不爽,北地苦寒,不宜休养,所以送来小姐这里,请小姐多加照顾。”

“哦。”顾欢接过他递上的信,抽出信函看了一遍,便转头对高长恭说,“我大哥是我家大伯的儿子。我大伯早逝,只遗下这一子,自小身子便有些弱,常常生病,我爹很担心他。”

“既是你的大哥,那自然要好好照顾。朔州确实乃苦寒之地,送来青州是对的,这边要暖和得多。”高长恭点着头,煞有介事地说。

顾欢“嗯”了一声,随即问冬贵:“我大哥走到哪里了?”

冬贵躬身答道:“老爷命我们缓缓而行,免得一路颠簸,伤了大少爷的身子。现下大少爷刚到沧州,小人先快马过来禀报小姐,亦可早做准备。”

“哦。”顾欢思忖了一下,转头说,“长恭,我大哥过来后,可不可以先暂时住在府里,过几日再搬?”

“当然是住在府中。”高长恭爽快地道,“这里这么大,住的人又不多,到处都空着。屋里没有人气,反而容易破败。你大哥来了,尽管在这里住着便是,还搬什么?”

“那就多谢了。”顾欢很高兴,“长恭,我明日便去迎一下大哥。”

“好,去迎一迎也好。”高长恭点头,“我让高随、高军陪你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们几句话间便计议已定,郑妃一点发表意见的余地都没有。在那么默契的两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外人,根本插不进去,只能坐在那里暗自气恼:这女子没名没分,攀上王爷这个高枝,住进府中也就罢了,现在连亲戚也来了,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吗?简直是没规没矩。

一顿饭很快吃完,顾欢先行离去,高长恭礼貌地陪着郑妃喝茶,闲聊几句,这才离开。

次日一早,顾欢便骑马上路,疾驰而去。

过了三日,她带着一辆马车出现在府前,从马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说:“大哥,我们到了。”

韩子高从车上下来,跟着她走进大门,微笑着轻叹,“这府邸未免也太大了些。”

“是啊,前任刺史弄的。”顾欢扁了扁嘴,“从前门到后门得走上两刻的工夫,他也不嫌累得慌。”

韩子高微带调侃:“如果他是文官,这倒可以让他活动活动。”

“那倒是。”顾欢侧头想了想,笑得前仰后合,“前任刺史是文官,不过瘦得很,一点也没脑满肠肥的趋势,估计就是因为天天在府里走来走去吧。”

“多半如此。”韩子高微笑着,看着眼前一进套着一进的院子,以及那些颇具匠心的园林,不由得微微摇头,“一座刺史府,简直堪比王侯。”

“没办法。”顾欢轻叹,“前刺史有一妻九妾,儿孙满堂,自然要住宽敞一点。我们就单身一人,自由自在,看到这种地方,当然就觉得大了。”

“是啊。”韩子高微微点头,跟着她走向前院。

一路上有不少婢仆正在做事,看到韩子高过来,都是一怔,动作慢了好几拍。本来,他们长期看着自家王爷惊世动人的容貌,对于俊美外表的抵抗力要强得多,但韩子高那让人惊心动魄的俊美容颜仍然让他们目瞪口呆。顾欢与韩子高说笑着,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便让他们收敛了目光,赶紧埋头继续做事。

韩子高住的是倚澜阁,与顾欢的碧云轩相距不远,算得上是比邻而居。

进了月洞门,院子里有个荼蘼架,上面开满了浅紫色小花,在风中微微摇晃。另一边有花有树,还有个小小池塘,里面有数十条锦鲤游来游去。正房两间,厢房四间,都十分精致。里面也布置得相当清雅,刚点过檀香,屋里有着淡淡的香气飘荡。

韩子高满意地点头,轻声说:“非常好。”

顾欢开心地笑了,关切地道:“大哥,你身上的伤都没好,这段日子得多歇息。反正已经安顿下来了,万事尽可从容而行,不用心急。”

“好。”韩子高对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急的。”

“那就好。”顾欢很高兴,转头吩咐早已闻讯赶过来的秋燕打热水,侍候着他洗脸洗手,接着让他把药喝了,这才上前帮着他宽衣解带,扶他躺上床。

韩子高虽然一路上被悉心照顾,但到底颇多颠簸,饮食方面也不能尽如人意,身上的伤愈合得比较慢,体力也常常不支,此时走过了长长的一段路,便感觉很疲惫。躺在柔软的床上,拥着温暖的锦被,他有了回家的感觉,很快就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秋燕见到韩子高时的反应与当初看见高长恭时一样,呆怔了好长时间,做事手脚都不利索。顾欢暗骂她不争气,将她推到一边,动作麻利地做好一切。待到韩子高睡下,秋燕才回过神来,连忙告罪。

顾欢“嘘”了一声,将她带出房去,把门关上,一直走出院子才用手点了点她,“你怎么跟其他人一样?我大哥是长得美,可王爷不也一样?你们平日里应该都看惯了,这时却来大惊小怪地做这模样,简直太丢脸了。以后再这样,可别说是我的人。”

“小姐恕罪。”秋燕福了一福,叹息道,“小姐,你是看惯了,可我们哪里习惯得了?依然是看一次出一回神。只是把持得住,不让人发觉罢了。这府里的人哪个不是?没想到,咱们家这位大少爷也美得惊人,竟不下于王爷。小姐,也就是你把持得定,其他人见到了,哪有不动容的?”

“我不管,总之以后必须给我收拾住你那些眼光。”顾欢神情严肃,沉声告诫,“他是我大哥,现在又生着病,你们如果不能侍候好他,我就让你和春喜回我爹那里,不用留在这儿了。”

“小姐。”秋燕一下跪到地上,“小姐放心,小婢今后再也不会犯迷糊了,一定把大少爷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那就好,起来吧。”顾欢脸色稍霁,口气也变得温和了,“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早就说过了,不喜欢这样。”

“是。”秋燕赶紧起身。

“你就在这里侍候着,别让人吵着我大哥。”顾欢叮嘱几句,便去了厨房,特别关照给韩子高做些有营养又清淡的东西。

府里太大,她就这么来回奔走一下,时间就过去了许多。

暮色笼罩下来,灯笼被一盏一盏地点燃,在屋檐下散发着朦胧的橙色光芒。很多屋子都掌了灯,窗纸上透出淡淡的光芒。太阳一落,天气就变冷了许多,呼出的气都冒着淡淡的白烟,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高长恭从衙门回来,便直奔倚澜阁。

屋里灯火通明,顾欢陪着韩子高坐在桌边,正在用晚膳。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汤和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秋燕立刻侍候着高长恭洗了手,盛上一碗饭放到他面前。

韩子高温和地笑道:“二弟刚回来吗?我听欢儿说,你按例是要去跟王妃一起用膳的,我们就没等你。”

“也没什么例不例的,咱家没那规矩。”高长恭不经意地道,“大哥在这里,我自然是和大哥一起吃。王妃自会用膳,用不着天天陪。”

“哦,那就好。”韩子高微微点头,愉快地说,“你们府里的厨子不错,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

“是吗?”高长恭很高兴,“那大哥一定要多吃点。”

顾欢心里颇为得意,这是她亲自在厨房指点的结果。厨子们将惯做的鲁菜做了一些变化,添加了金陵菜系中的一些东西,就此南北融合,做出的菜便颇为可口。

高长恭尝了尝,也大加赞赏:“不错不错。我明天要赏那些厨子,让他们以后多想点美味的新菜出来,咱们也好大饱口福。”

韩子高看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顾欢调侃道:“大哥,他一说起吃来就两眼放光,完全不像是钟鸣鼎食的王爷。”

韩子高笑出声来。

高长恭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很正常啊。谁不想吃好吃的东西?就连圣人也一样。”

“说得好。”韩子高赞同,“热爱美食是人的本性。”

“我举双手赞成。”顾欢笑眯眯地点头,“我的意思是说长恭身为王爷,也要装装样子,虽然心里喜欢,表面上却要端着架子,假装不在意。”

高长恭哈哈大笑,“在大哥面前装什么?多累人啊。”

屋里一片笑声,屋外却缓缓飘起了雪花。

在轻扬的小雪中,这个美丽的小院仿佛是传说中的仙境,洋溢着快乐、温暖与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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