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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方略

真没想到,他其实是个胸罗万有之人,说出来的这番话有胆识有谋略,令人刮目相看。

东方渐渐发白,园中群鸟欢歌,不绝如缕。顾欢睁开眼睛,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慢慢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仗归来,她放纵了一下,今天难得地没有像过去那样早起练武,而是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好觉。

高长恭的左臂有贯通伤,顾欢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便没有与他同床,而是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如果他有什么事,也好起身照顾。不过,高长恭睡得很熟,一夜都没有动静,也就没有吵醒她。

穿好衣服,她走进里屋看了看,见高长恭还没醒,便蹑手蹑脚地出房,悄悄掩上门,示意那些正打算进来洒扫庭院的仆从噤声,这才到旁边的厢房去洗漱。

现在已是四月初,夏天的气息开始弥漫。所有的树都枝繁叶茂,池中的荷花尽皆盛开,不少蜻蜓飞来飞去,园中到处鲜花绽放,让人目不暇接。

顾欢走在彩石铺成的小径上,心情十分舒畅,只觉得周身轻快,忍不住便想雀跃欢呼。站在池边,看着蝴蝶在花叶间翩飞,燕子在树窝间筑巢,她顺手折下一根柳枝,随心所欲地边舞边唱,自得其乐。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声音清亮,旋律悠扬,顿时吸引来不少人,却都远远地站着,生怕打扰了她。

韩子高已经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路拳脚枪法,正要进屋擦洗一下,便听到随风传来的“金陵美人横吹笛”。歌声音韵婉转,颇有江南风味。他愣了一下,大感亲切,立刻循声而去。

刚走进花园,便看到许多婢女仆从站在墙边,出神地看着荷花池的方向。他也就停下脚步,向那边看去。

微风习习,安静的水边柳枝轻扬,柔软的叶子犹如翠玉,一片片仿佛拨动琴弦的纤纤玉指,随着悠扬的歌声颤动。

顾欢正在初夏的阳光中翩然起舞。眉眼柔和,若温婉的流水;唇角微扬,似淡雅的清风;衣袂飘动,犹如双翅,仿佛欲乘风飞去。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那气势恢弘的铜雀台成为壮观的背景。顾欢紫衣玉带,顾盼神飞,宛若惊鸿。

此情此景,如同一场华丽的幻觉,让人身不由己地深陷,沉迷。

韩子高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烟雨中,他与陈茜坐着画舫,悠悠地划过秦淮河……那些快乐的日子都已是如烟往事,却在此刻重新浮现眼前,让他心中酸楚,喉头哽住。

郑怀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旁,轻声赞叹:“真是妙啊,我要用这音律谱曲,就叫《江南春色》。”

韩子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笑。

这时,顾欢已经尽兴,歌声渐低,反复吟咏着“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最后停了下来。

“好!”有人发出喝彩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声音清朗,一听便是出自少年口中。

韩子高觉得有些耳熟,转头看了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叫道:“跪下。”

那些婢仆不明所以,却听话地齐齐跪下。韩子高疾步过去,跪到那个少年面前,恭敬地说:“参见陛下。”

高俨伸手将他搀起,“顾爱卿不必多礼,勿扰了令妹的雅兴。”

顾欢却已经听到这边的喧哗,回头一看,也是一惊,匆匆奔过来就要跪下见礼。

高俨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拉住,笑道:“卿这一曲犹如天籁,令朕心情舒畅,欢喜得很啊。”

跟在他身后的和士开马上附和:“是啊,不但歌声动听,舞得也好。”

“对对,朕的大将军文武皆备,才貌双全。兰陵王府真是人杰地灵啊,朕的长恭哥固然不凡,两位顾将军也都卓尔不群。国家有此良才,何愁不兴?就如爱卿适才歌咏‘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高俨说着,哈哈大笑。

韩子高连忙谦虚道:“多谢陛下夸奖,微臣不敢当。”

高俨摆了摆手,“好了,朕今日与和爱卿微服而来,不是国事,而是来看望长恭哥,同时也看望两位顾将军。你们就不要闹这些虚礼了,咱们好好叙叙话。”

两人仍然一丝不苟地道:“遵旨。”这才直起身来。

高俨关切地问:“长恭哥的伤怎么样?”

顾欢立即禀道:“只是被剑刺穿了胳膊,没有伤到筋骨。”

“那就好。”高俨欣慰地点头,“他起身了没有?若是还未起,朕就不去打扰了,三位爱卿陪我在水榭坐坐吧。”

三人自然没有异议,立刻答道:“是。”

这时,王府的老总管高平已经赶来,向高俨跪下磕了头,这才利落地指挥府中婢仆做事,然后带着四人来到不远处临湖而建的听风水榭。

这里很雅致,门上有副对联:“流水轻牵堤上柳,落花香染石边泉。”

高俨看过后,笑着问:“这府中的楹联都是谁的手笔啊?”

顾欢恭谨地答道:“大部分是卢思道卢大人和萧放萧大人的墨宝,还有一些是微臣信笔涂鸦。这副对联便是出自微臣之手,让皇上见笑了。”

高俨听了,更是愉快,“卿果然才貌双全,朕没看错人。”

顾欢赶紧说:“皇上过奖了,微臣不敢当。”

“当得的,当得的。”高俨笑着,赞赏地看着她。

和士开看皇帝愉快,自然要锦上添花,便道:“臣那年生辰,顾欢将军为臣赋诗一首,赢得满堂喝彩,至今传为佳话。”

“嗯,是不是《将进酒》?朕也听人说起过。”高俨微微点头,“须拔皇叔到朕府里饮酒,便忍不住吟咏这首长诗。当时朕与皇叔都觉酣畅淋漓,只有久经战阵的大将军才写得出如此绝妙好辞,不似文人般无病呻吟。当时人们只说写这诗的是顾大将军,朕与皇叔都以为是顾显,没想到却是他这位大名鼎鼎的千金。当世无双的女将军,果然名下无虚。”

须拔是赵郡王高睿的小名。他是高俨的亲叔叔,与高俨性情相似,志趣相投,关系很好。高湛驾崩后,高睿想除掉和士开,不料反被和士开使计害死,高俨也因此而立志杀和士开。虽然为了帝位,高俨改变主意,没有杀他,反而赐给丹书铁券,可此刻随口提起高睿,仍令和士开心里一震。

看高俨笑容满面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想到过去的那件事,和士开便稳住心神,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开,笑着说:“顾欢将军侠骨柔肠,刚直不阿,又才华横溢,满腹锦绣,便是那些所谓的江南才子,只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是啊是啊,这是我大齐的骄傲。”高俨笑眯眯地直点头,伸手握住顾欢的手,拉着她一起走进听风水榭。

顾欢猝不及防,立刻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不敢甩开皇帝的手,只好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眼神向和士开与韩子高求援。

那两人都是历经沧桑,看尽世态,一见高俨这种表现,便隐隐觉出不对。以前高湛曾经对顾欢用过强,难道这位少年皇帝更进一步,竟然想将顾欢纳进宫中?

顾欢也觉得有些不妙,趁高俨不备,向正在前面躬身带路的高平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殷勤备至地将他们带到伸展至水中的露台上。

仆从们立刻将桌椅安放好。丫鬟们捧上巾栉,侍候他们擦手,再送上香茶、水果、点心。

等一切布置停当,高俨便挥了挥手,“不必太多人在这儿,朕想清静一下。”

“是。”高平躬身答应,便只留下四个伶俐的大丫鬟在这里侍候,将其他人全都遣走。他自己随后也离开,按照顾欢的意思,匆匆去找高长恭了。

高俨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看着眼前的莲叶亭亭,再抬头望向华丽恢弘的崇光台、铜雀台,惬意地说:“如此良辰美景,当有美妙琴音助兴。听闻当年红袖坊的乐师郑怀英被兰陵王赎出来,做了王府乐师,不知在不在此地?”

顾欢欠了欠身,“在,微臣吩咐家人去唤他来。”

高俨微微点头,闲闲地道:“也不必非得到朕跟前,不拘在哪里弹奏皆可。”

顾欢立刻会意,便趁机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起身走到一旁,低声对丫鬟吩咐了几句。那女孩点了点头,急步离去。

高俨喝了一口茶,看着顾欢回来坐下,便笑容可掬地问:“顾欢将军喜做男装打扮,我听说有不少人一直以为卿是男子。既如此,那就应该有表字,对吧?”

“嗯。”顾欢有些不好意思,“是臣自己乱起的,表字寻欢。”

高俨一怔,随即大笑,“好好好,这个字好。”

韩子高每次听到她的字都忍不住好笑。和士开也笑出声来,“果然是好字。”

顾欢大大方方地说:“其实是以前爱玩,才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字。爹爹和义父都不知道。”

高俨这才想起她父亲和义父是谁,心里的想法更加炽烈,便和蔼地问:“寻欢今年有二十了吧?”

“嗯。”顾欢点头,“过了中秋就二十一了。”

高俨微笑,“一般女子若是到了十八岁还不出嫁,必会招来非议,多半只能去做继室或偏房。不过,寻欢自然是不同的。只是,年华易逝,也该是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顾欢红了脸,却道:“爹爹和义父都说了,不会包办微臣的婚姻,让微臣自己挑选如意郎君。”

“哦?不错,你爹和太师都是通情达理之人。”高俨一挑眉,“那寻欢可有意中人?”

“有了。”顾欢点头,“微臣与长恭情投意合,在一起好几年了。”

高俨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失望,然后便微微一笑。他虽然已身为帝王,却毕竟是少年心性,今天看到顾欢的歌舞后顿时惊艳,这才起了将她纳进宫中封为贵妃的念头,然后又从政治上考量,认为这是与段韶和顾显进一步紧密关系的好方法。不过,毕竟对她没有多深的感情,听她已与高长恭鸾凤和鸣,虽然失望了一下,却并不难过,更不会学自己的父兄,无所顾忌地夺人之爱。与赫赫有名的兰陵王交恶,对他的江山社稷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从桌上拈起一块荷香酥,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和士开、韩子高与顾欢都没有吭声,暗暗注意着他的神情。

高俨将香喷喷的小酥饼咽下,又喝了两口茶,这才闲闲地道:“怎么长恭哥还不娶你?这事我要跟他说说。”

旁边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顾欢笑道:“是微臣不肯。长恭与郑氏有婚约,必得迎娶郑妃。臣虽不才,却也是三品大将军,信阳顾氏也算大族,爹爹和义父都不会同意我做偏房的。”

“这倒是,以寻欢的身份家世,无论如何都要做正房夫人。卿是朕的大将军,谁敢委屈你做偏房?”高俨偏头看着她,“那寻欢就这么蹉跎下去吗?大好时光转瞬即逝,应当珍惜。”

“是,臣会与义父和长恭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顾欢轻言细语地道,“多谢陛下关心。”

高俨正要说话,湖边响起了优雅的琴声,正是名曲《高山流水》。他便住了口,坐在那里静静倾听。

韩子高想起了那年顾欢在江上于细雨中抚此一曲,听得自己心潮澎湃,几乎落泪,不由得看向了她。

顾欢也忆起此事,想当年伤心作别,心忧不已,现在却能够与他朝夕相处,自是不胜之喜,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

这时,高长恭走进水榭,来到露台。

高俨看到他,摆手阻止他跪下见礼,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然后便继续听曲。高长恭仍然谨慎地对他深深一揖,这才坐了下来。

不远处,郑怀英盘膝坐在水边的柳树下,心无旁骛,专注抚琴。有三三两两的小鸟在他身边盘旋飞翔,又有彩蝶翩跹起舞,似被琴声吸引。不久,水中的荷叶下钻出一对鸳鸯,一前一后地向他游去。

高俨抚掌轻叹:“妙啊。”

和士开微笑着说:“如听仙乐。”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久久不散,郑怀英站起身来,对着水榭跪下磕头,便抱起琴走出园子。

高俨失笑,“果然是才子,心高得很嘛。当年长恭哥为他赎身是对的,那是救了他的命啊。像他这样子,根本就不会卑躬屈膝,在那些声色场合哪里过得下去?”

“是。”高长恭温和地说,“臣也是爱他的才,不愿他在那种地方被作践,这才把他赎了出来。”

“嗯,做得好。”高俨微微点头,关切地问他,“你的伤怎么样?”

高长恭的左胳膊仍然吊在脖子上,脸色却不错,不像前几天那么苍白。他满不在乎地说:“不碍事,小伤。”

高俨欣慰地笑了,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淡淡地道:“今儿是休朝的日子,所以朕过来看看你的伤情,顺道也散散心。朕没带旁人,就拉着和相过来了。本来想请段太师一起的,但朕念他上了岁数,刚刚回到家,一路鞍马劳顿,还是多歇息为好,便没有叫他。回头你们跟太师说一声,别让他心里有什么疙瘩。”

“是。”高长恭点头答应,随即为段韶辩白,“太师生性恬淡,绝不会对皇上之举有任何微词。”

“那当然。”见高长恭面露忧色,高俨立刻笑道,“大齐尚未开国,太师便跟在高祖身边南征北战,还救过高祖皇帝的性命。高祖驾崩时,再三叮嘱令尊及诸大臣,凡军国大事,都要与太师商量。后来,太师襄助令尊文襄帝,然后是显祖、废帝、孝昭帝、武成帝、皇太兄。到了朕这儿,太师一共扶保了我大齐八位皇帝,可谓功高盖世,天下无双。太师乃是我齐国第一大功臣,也是第一大忠臣,朕一直都很敬重他,绝无疑他之意。他是太师,就是朕的老师,今儿朕来你府里玩,没叫上他,怕他知道了不悦,这才叫你们去说说,好让他宽心。”

听了他半开玩笑似的说明,高长恭、顾欢、韩子高都放了心,与和士开一起笑了起来。

高俨又打趣了高长恭几句:“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严谨。难怪安德王明明与你关系甚好,却每次提起你来都不以为然。”

“臣习惯了。”高长恭微微一笑,“五弟自幼被显祖皇帝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养成了慷慨豪迈的性格,臣却是学不来的。”

高俨又喝了几口茶,等丫鬟过来添上滚水,才淡淡地道:“长恭哥,你叫她们下去吧。我们君臣在这里说说话,别让下人们过来打扰。”

“是。”高长恭立刻回头吩咐,“你们都下去,如果没有传唤,谁都不准进来。”

那几个丫鬟躬身道:“是。”便退了出去。

高长恭一听皇帝亲临自己府中,便即刻派现下在府中的兰陵十二骑赶过来,在周围暗中警戒。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来,此时这听风水榭却已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谁也不可能溜进来。

等她们走了以后,顾欢与韩子高立刻起身,里里外外查看一遍,确认已没有闲杂人等在附近逗留,这才重新走回来坐下。

高俨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他们便心领神会,不但立即执行,而且做得尽善尽美,让他很满意。他轻松地说:“今天不是朝会上奏对,你们也放松一些,就是拉拉家常,聊聊闲天。”

那四人齐声道:“是。”

高俨顺手拿过一块芙蓉糕递给高长恭,亲切地说:“你还没用早膳吧?先吃点心垫垫底,中午朕与和相就在府上叨扰一餐了。”

“那是求之不得。”高长恭便要起身,“我去吩咐一下。”

“不必。”高俨摇了摇头,“朕看你那个老总管是个会办事的人,应该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了。”

“是,陛下真是目光如炬,看一眼就知道了。”高长恭接过他手中的点心,笑着说,“他的女儿是臣的乳娘,他是看着臣长大的,臣很信任他。”

“很好,那些事就让他们去做吧,你身上还有伤,就别忙活了。”说着,高俨靠着椅背,略思片刻,便转入正题,“朕登基不到半年,我国与周国大仗小仗打了不少,我们次次都略占上风,这让朕很感欣慰。这些日子以来,朕苦思冥想,便是今后的治国方略,也与和相他们几位大臣商议过。现下你们都回来了,朕想再听听你们的意见。”

“是。”高长恭是他们四人中身份最尊贵的,自然由他最先发言。他想了想,便缓缓地说,“当今之势,仍是敌强我弱。突厥和周国都比我国强大,这毋庸置疑。陈国略弱于我,却有江南富庶之地供应军需,又有长江天险可以依恃,再加上几位名将有勇有谋,一旦与我们打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逆料。这些年来,周国与陈国订立攻守同盟,又向突厥可汗自居儿辈,三国连成一气,我国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不过,数年过去,我国仍然屹立不倒,与周国和突厥的交锋还屡占上风,陈国也不敢轻犯,究其原因,关键便在于这三国面和心不和。突厥怕周国强大之后难以控制,同样的,周国也怕陈国壮大,如此一来,势必暗中相互掣肘,反不如我们行动得迅速果断,干净利落。正因为此,我们可以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联盟,设法与周国结成同盟,约好两分天下,共享太平。那么,我们两国便可以共同出兵,先平突厥,再定江南。以后的发展视情况而定,但总的来说,我们大齐必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再不容人轻侮。当然,这只是臣的一点浅见,还请陛下斟酌。”

他与顾欢、韩子高在一起相处数年,平时除了一起练武和商议军政要务外,还喜欢一起谈论天下大势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许多想法都已成形,此刻高俨问起,他便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高俨与和士开都很意外。高长恭从小便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长大后也十分谨慎,除了打仗的时候指挥若定,果断坚决,平日里都很和蔼可亲,从不与人争执,对朝廷之事更不发表意见。真没想到,他其实是个胸罗万有之人,说出来的这番话有胆识有谋略,令人刮目相看。

高俨有些兴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兰陵王就是兰陵王,识见不凡,快人快语,想别人所不敢想,提别人之不敢提,让朕耳目一新。如果真能如此,那最好不过。只是,突厥的狼子野心从未遮掩过,周国对我们也始终虎视眈眈,就连陈国现在也蠢蠢欲动。三国对我国都不怀好意,我们真能瓦解他们的联盟?”

顾欢欠了欠身,冷静地说:“他们既然相互忌惮,那就表示彼此之间并不信任,颇有嫌隙,那就有很大机会对他们予以分化瓦解。至于说到用何计谋,前人早已为我们做出榜样。无非是三十六计,阴阳燮理,机在其中,只要因势利导,我们便有很大胜算。退一万步讲,即使计不得售,暂时失利,只要事情做得机密,敌国便无从反击,也就不能损伤我国分毫。因此,不论成败与否,均对我国有益无害。”

高俨本极稳重,这时也忍不住眉飞色舞,“好好,长恭哥说得好,寻欢说得对,你们议个详细条陈,直接奏报给朕,咱们再详细计议。”

“是。”高长恭微笑点头,“臣明日便约太师与明月兄商讨,尽快向陛下禀报,请皇上定夺。”

“如此甚好。”高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道,“朕今日心情舒畅,似乎连胃口都大开,现在便觉得有些饿了。和相陪朕用过早膳,你们三位只怕都没吃东西吧?走,咱们去尝尝兰陵王府里厨子的手艺。这点心我吃着便觉着好,再去品一品美味佳肴。”

四人一起笑着,跟着他去到正厅用膳。

之后,高俨便在和士开的陪伴下离开,高长恭派兰陵十二骑护送他们回宫。其实,虽说高俨是微服私访,却仍然有数十名羽林军跟随保护。尽管如此,高长恭仍坚持派自己手下最精锐的随从保护皇上回去。高俨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他的忠心。

看着御辇离开,三人才转身回府。顾欢细心,见韩子高不怎么说话,便关切地道:“大哥,是不是刚才长恭说平突厥后定江南,让你不高兴了?”

韩子高笑了,“我没生气,更没觉得那番话有什么不对。我其实没什么家国之念,当年拼死为陈国而战,不过因为那是陈茜的江山。现下,陈琐害死了陈茜的儿子,篡夺皇位,我恨他入骨。你们若是真想灭了他的国家,我愿做前锋,打过长江去,拿下建康城,亲手宰了陈琐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太好了。”顾欢高兴地说,“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韩子高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好,到时候,大哥让你第一个进建康城。”

顾欢兴高采烈,乐得直拍手。

高长恭微微摇头,“大哥,你就爱陪着欢儿胡闹,也太宠她了。”

“怎么着?你不服气?”顾欢一仰头,得意地哼了一声,“你那是嫉妒。”

“你这丫头,嚣张。”高长恭拿下搭在韩子高肩头的手,伸过去揪了揪她的鼻尖,“听说你一早在水边载歌载舞,我却没有看到听到,你必须再给我唱一次,跳一遍。”

顾欢笑眯眯地说:“唱歌是可以的,跳舞就免了,现在没那兴致了,以后吧。”

高长恭大为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

韩子高微笑着看他们两人含蓄地打情骂俏,然后说:“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东园。”

顾欢猛然想起,当时召郑怀英来为高俨抚琴,虽是为势所迫,本质上仍与那些红袖坊的客人没有太大区别,只怕郑怀英的心里会觉得委屈。自郑怀英来兰陵王府后,他们一直以礼相待,那些下人更是将他当成主人来侍候。他本就清高自傲,只是在乐坊的时候没办法,只能隐忍,离开那里之后,这几年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那种看似清淡实则孤傲的性子便渐渐恢复,他弹琴再不是为生计所迫、为形势所逼,而是由着他自己的心意。刚才,顾欢着人去唤他前来抚琴,虽然是为当今皇上,郑怀英也应招而来,倾情弹奏,礼数周全,但心里未必就舒服。

想着,顾欢立刻说:“我也去。”便要跟着韩子高离开。

高长恭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嗔怪地道:“你等等,我还有事找你。”

顾欢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什么事?”

高长恭好笑地摇头,“你啊,太粗枝大叶了,一点也不细心。大哥与东园很谈得来,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走走走,给我唱歌去,休要落荒而逃。”

顾欢恍然大悟,顿时满心欢喜,一个劲点头,“哦哦,好,咱们回房吧,我唱给你听。”

高长恭挽着她的手,高高兴兴地沿湖走去,忍不住问道:“你跟东园只学过抚琴,跳舞是跟谁学的?”

“跟梅娘。”顾欢笑嘻嘻地看向他,“就是那个太上皇赏你的姬人。她擅舞,我当初留下她来,就想着或许可以与东园做个伴。后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东园抚琴,她就会跳舞。我看着好看,跟东园学过琴后,也跟她学舞。”

“哦哦,这样啊。”高长恭沉吟道,“那这个梅娘与东园是不是彼此有情啊?”

“没有。”顾欢有些神秘地一笑,“她与高震倒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真的?”高长恭一怔,随即笑了,“高震那个木头,居然还懂情?”

“嘁,你这块木头不是也懂情吗?”顾欢调侃道,“梅娘是太上皇赏你的,虽然你没要过,可名义上仍然是你的人。他二人情投意合,却怕得不得了,不敢跟你说,更怕被你发现,难得见个面,还要躲躲藏藏,提心吊胆。我最近才知道这事,是东园告诉我的。长恭,你就发个话,把梅娘给了高震,替他们择日把亲事办了吧。”

“行。”高长恭痛快地道,“君子成人之美,何况高震是我得力的兄弟。他跟着我出生入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梅娘本就不是我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碰她,又何苦误了女儿家的终身?”

“长恭,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顾欢心花怒放,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哼唱起来,“金陵美人横吹笛,迎来燕子衔春泥……”

高长恭听着她清亮婉转的歌声,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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