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师的案子暂且交给公安人员,萧蕤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期末考试中,踏踏实实的跟着舍友的脚步,每天太阳还没出来就排队去图书馆占座,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开始赶人,这才迷迷糊糊的回去休息。
至于后来自己《大学英语》的60分成绩到底是怎么来的,她始终是没弄清楚。
考试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宿舍的狂欢,萧蕤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便在吃了饭后没再跟着另外三个姑娘去KTV夜猫,而是换了个方向,准备到“乌梢蛇酒吧”里找霍香儿吃个夜宵。
大约快一个月没见了吧?
萧蕤坐在吧台之前,看到那个个子不高却十分有气质的酒保,又想起了那个与彭老师一起来消遣的夜晚,心里难过极了。
“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喝闷酒?”那小哥今天没装作不认识,主动上来打招呼。
“给我来一杯免费的柠檬水,谢谢。”
酒保转身拿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递给萧蕤,道:“还是豆浆比较养人,我请你。”
萧蕤不客气的结果豆浆,道:“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啊。”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寒暄,居然戳中要害一样的刺激到了酒保的神经。那酒保不禁揪起眉毛,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是强些了。”
“怎么,店里有变故?”
“一言难尽。”
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一言难尽,萧蕤心想,大概他也知道萧蕤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所以也懒得给她解释,便不再追究,转而问道:“香儿上班了么?我今天主要是来找她玩的。”
已经晚上十点了。
正在擦拭高脚杯的手顿了下,酒保抬起头,不知从何说起。
“香儿……你大概是见不到了。”
“什么?辞职了?我还以为她说着玩的,居然真的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早知道,应该早几天来的。
“见不到了,她不在了。”那酒保为了掩盖复杂的心情,低着头反复擦拭已经十分干净的玻璃杯,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睛。“快半个月了。”
“这个霍香儿,真不够意思,说走就走。”萧蕤有些失望,仰头将豆浆喝光,道:“你先忙着吧,我去后厨看看。”
那酒保还没反应过来,萧蕤便已抬屁股走人了。
萧蕤除了酒吧正门,绕了一圈来到她与霍香儿每日下班必经的那条狭窄昏暗的小巷。
真奇怪,这好像不再是那条巷子了。
干净整洁,两边堆满的旧货和垃圾不知道被搬到了什么地方,露出砖砌的墙面。
更神奇的是,安上了灯。
这是哪位有良心的土豪出手这么阔绰?萧蕤走在那条“崭新的”街道上,忍不住咧着嘴好奇的东张西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就好像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一样。
只可惜乌梢蛇酒吧的后门还是那一扇,锈迹斑斑。但她从观察过,原来那扇门是绿色的。
当当当
金属门干脆又深沉的声音在巷子里徘徊。
当当当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向来是有专人看管的,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里面一直没人回应,难道是看守失职睡着了?
“有人么?”萧蕤顺着门缝大喊道,“送菜的!”
萧蕤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这才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谁啊?”
“殷伯,是我,小萧,原来洗盘子的小萧!”可算有个吱声的了。
只听里面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那是老式的金属门阀的声音。
门缝里露出一张慈祥苍老的脸,正是平时看管库房的老师傅殷伯,殷伯上下打量萧蕤,又伸着脖子看了看门外的情况,见四周无人之后,连忙将她拉了进去,转而又将那门阀插上。
“殷伯,咱们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门上就一个锁的。”萧蕤看着他将铁门上新装的四个锁一个一个扣上,想笑又不敢笑。
“嘘——咱们有话,进屋去说!”殷伯小声嘱咐。
萧蕤跟着来到了库房师傅们的休息室。殷伯是闽南人,好喝茶,尤其是在这种夜班时候,必备铁观音。萧蕤接过殷伯递来的茶,一起尝了三泡,终于忍不住问道:“殷伯,你刚才似乎是有话跟我说……”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健忘……这不是存心要憋死她么?
“哦,你瞧我,一喝起茶来就像唠叨家常。”说罢,老人家表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忧伤,“自你辞职后不久,咱们这就出了些事。”
酒保和殷伯反常的表现以及整洁陌生的街道、辞职的霍香儿,这些叫萧蕤不得不担忧起来。
“后巷啊……闹鬼!”
“闹鬼?什么鬼这么搞笑,把后巷收拾那么干净?”
殷伯摇头道:“不是不是,那巷子是因为闹鬼太厉害,为了法师们施法方便,大家伙白天一起收拾的。为了去驱邪,还特意按上了路灯。”
“可是我刚才走来,也没看到什么。”
“你要还能瞧见什么,那我们前段时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么?”殷伯解释道,“为了驱除霍香儿的怨魂,可别提我们都请了什么人!”
“霍、霍香儿?”萧蕤脑海一片空白。
“你说这个霍香儿,生前挺好的一个丫头,怎么死了之后这么不懂事,净出来吓唬人呢?尘归尘土归土的,有什么遗憾怨气,撒在我们这群老百姓身上有啥用?”殷伯回忆起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就闭不上嘴的唠叨起来,“你可不知道,她刚死那会儿,我们晚上都不敢进库房。那丫头的魂啊,就在后巷里转悠,哭的那叫一个惨啊……哭就哭吧,她还挨家挨户的挠门,别提多吓人了!”
萧蕤还沉浸在震惊中,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
殷伯则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也没主意她的表情,“要说这孩子也是可怜,我们后来寻思着,她大概是怀了孕,找不到孩子他爸,自己也走投无路了,这才一时想不开跳了楼。要说你们这些孩子啊,年轻时候就是容易冲动,我看你比她强点,你有文化,你可得注意点,别跟社会上那些小混混处朋友,听到没?啊?”
殷伯连问了两声才把萧蕤的魂叫回来。
萧蕤连连点头,“嗯嗯,知道了……”
死了?
这么快就死了?
“殷伯,香儿是自杀死的是么?”
“反正警察是这么说的。”殷伯凑过来小声说道:“听看见的市民说,小霍从中心大厦跳下来,肠子散了一地,里面还有个孩子,不小了,老远就能看见人形,我说小霍这半年怎么越来越胖呢?原来是怀上了。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注意?都那么大了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嗓子,萧蕤一时间失语,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过‘逝者为仙’,老爷子我知道小霍人不赖,怪就怪在害她怀孕的男人,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那个挨千刀的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祸害别的小姑娘……你说现在这社会是怎么了?唉……”殷伯摇摇头,倒去三才碗里的茶叶,又换上了新的。
萧蕤在乌梢蛇酒吧里如坐针毡,以刚考完试有些累为由,好像是怕极了这个地方一样的逃了。
期末考试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寒假,寒假里有春节,孩子们是一定要回家过年的,所以这时候的校园里最多的风景线就是走在路上推行李离校的年轻人们。萧蕤在这个世界没有家,如今刚得知了霍香儿的死讯,也没了心情去想家。
李大夫的谈话室里收费标准不低,萧蕤是穷学生,不得不做足准备再去。于是考完试还这么勤快的往图书案跑的萧蕤变成了传说中的“学霸”,用两天时间将自己并不熟悉的忘川河摆渡人划船歌回忆了起来,然后详尽的写下了能让李崇清带她灵魂出窍去阴曹地府“半日游”的“攻略”。
李医生心理谈话室位于鬼市一条相对安静的临街商铺的二楼,旁边是一家眼镜店,要进去,必须十分尴尬的穿过这家生意不怎么好的理发店。
李崇清嘱咐过她,如果有事,一定要打电话预约时间,因为****这行的保密工作要做得好,他的病人不希望被别人撞见。
萧蕤在用报刊亭公用电话预约了下午四点到五点的谈话,但今天交通意外的通常,她提早半个小时就到了。
不像妨碍人家工作的萧蕤只好在对面的快餐店里无所事事的坐着,出神的望着二楼下来的那个楼梯口。
意外的是她在三点四十左右的样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楼梯口走了出来。
胡……胡什么来着?
萧蕤这回也不知怎么了,不但想不起来那人名字,而且竟然忽然一阵紧张的心悸,害怕对方看到自己,连忙拿胳膊挡住自己,将脸扭到一边去。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五分钟之后,萧蕤扭得脖子都僵硬了,估摸着胡承韬大概是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来。
“好巧啊,你在这等人么?”也不知道胡承韬是踩着乌龟来的还是怎么,五分钟功夫才宫马路对面走到快餐店里,正巧就看到了抬头与他对视的萧蕤。
“哈……是啊,好巧……”
“等人么?”
“没、没有。”她指了指对面二楼的谈话室,“我预约了医生。”
胡承韬有些意外,“哦?你有找心理咨询师的习惯?真是巧了,咱们是一个医生。”
“哈?”你心里有病?
萧蕤默默地在心里嘲笑了一番。
“刚回到国就要面对家里一大摊子事,真是烦得很啊……”胡承韬叹道。
“哦哦,是啊,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但看你好忙的样子。”
胡承韬看了看窗外,眼神里满是无奈。
萧蕤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便借口自己要进去看医生了,与他道别。
“等等,”胡承韬喊住她,“上次,谢谢你。”
“哦……没关系。”萧蕤回道,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去。
可是,他在谢什么呢?
推门进了谈话室,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萧蕤这才想起刚才那话似乎是自己说给他才对。
李崇清见这丫头进门就魂不守舍的,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叫魂道:“唉唉,醒醒!”
“怎么,手头富裕了,跑来花钱找我聊天?”李崇清在他面前搓了搓手指,“我是先收费的。”
萧蕤从包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他,道:“我花了两天时间给你拟定了一套能够灵魂出窍的法术,这个总支付得起一个小时谈话时常吧?”
李崇清皱着眉头将那两张写满字的A4纸翻来覆去的扫了一遍,问道:“你这些的是什么?一句通顺的话都没有,没问题吧?这种东西骗人也就罢了,要是没骗人却无意间写错了字,可是要出人命的。”
萧蕤竖着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你放心吧,什么时候你想试,我陪着你,大不了有阴差拿你是问我顶上。”
她拍了拍他的胸脯,道:“你别担心这个,你萧老师我别的不行,跟鬼打交道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先不说这个,我今天确实是有事情跟你谈。”
两人坐下来,就像是普通的心理医生和病人那样面对面的,她将自己听说的关于霍香儿事情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
李崇清是心理学博士毕业,论职业素养,那是专业的很,从头到尾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十二分的尊重和认真,毫无不耐烦的意思。
“我想请你招霍香儿的魂。”
“这些日子你在忙期末考试,可能没关注。霍香儿的事情在鬼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且我在地下也有做抓鬼的副业,所以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李崇清拒绝了她的请求,“霍香儿怨气很重,我会过她,很可惜失手了。”
“不可能吧?她生前没什么功夫底子,也没死几天。”萧蕤疑惑道,“难道是不巧死在了万人坑上面?”
“我的大小姐,你刚才还说自己有两把刷子,怎么到了真事上这么糊涂?那个霍香儿当时都怀孕七个月了,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跳楼自杀,那哪是一般自然死亡后的灵魂比得了的?再说这鬼市本来就怪事连篇,谁说的准有没有人趁机捣鬼故意激怒了怨魂?”李崇清用卷纸轻敲她的头顶,气道,“好在半路杀出个‘世纪海盗’把她给收了,要不你这冒失鬼前两天跑到乌梢蛇酒吧后面去,准会被霍香儿那拖着内脏露着大脑的鬼样吓个半死。”
“世纪海盗是什么?”
“哦,那是个新来的抓鬼师,一战成名,现在成了鬼市的大众偶像。”
“帅么?”
“……挺帅的,但不是我的菜。”
“女的啊?”
李崇清点了点头,他是不像多提这个世纪海盗的,毕竟鬼市里一群大老爷们束手无策被新来的小女子给救了,这事情是在没什么好炫耀的。
“因为她一边戴着眼罩,穿的又是美国大片里面潜水服一样的紧身衣,用的还是不知道什么原理的枪,所以我们几个就给起了个代号,叫世纪海盗。”李崇清解释道。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问人家叫什么?”这名字略显生猛啊。
“她似乎不会说话啊。”
“哦,我大概是懂了。”萧蕤冷静下来思索,“人家该是瞧不上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半吊子,所以不屑于与你们交朋友吧?”
被她冲中了要害,李崇清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总之,霍香儿的灵魂被世纪海盗带走了,是送去投胎了还是被收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反正是招不过来了,你要是非要追究这件事情,我倒是建议你去查查那孩子的父亲。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接触过失足少女,总结起来的经验告诉我,大多数都是男方的责任。”
萧蕤对此非常认同。
“那你知道是谁害她怀孕的么?”
“对不起,鄙人白天做医生晚上抓鬼,尚未受理私人侦探的事务,你还是另辟蹊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