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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爱Ⅱ(海蓝)

引子

初升的朝阳,渐散的晨霭,令人舒爽的清夏凉风,啊——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心,却依旧是八年前的那颗,灰色的,不知喜悲,冰冷的,毫无感觉。

他也会笑,微笑,浅笑,大笑,长笑,却笑得那般茫然;他也会去应酬交际,更是一刻也不歇地投入到永无止境的繁忙工作中,却总在不经意间,又如一抹无依无靠的游魂,心绪飘啊飘啊飘到未知的空间,只留下一副活动的躯壳,毫无感觉地重复着在人间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拖着缓慢的步伐,颀长瘦劲的身躯在淡金的朝阳里缓缓前行。俊秀的男性脸庞上的线条犹如雕刻一般的,永远是淡漠抿紧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浓墨的剑眉。总体形容,他是一位颇具成熟男子气质的人,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势,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只是,在那形若鹰隼之目的黑眸中,乌黝的眸恍若一潭深水,无波无动,无情无意,毫无一丝生气。无形之中,与他人隔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如往日般,唐沂泱慢慢走在通往公司的便道上。从八年前的那个夏日开始,他便再也无法自己驾车行驶,偶因公务不得不外出,他会乘地铁,乘火车,或乘坐他的私人直升飞机,或步行。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轿车跑车,他再也不坐。

若是八年前,他不去考驾照,不开着父亲新送的跑车,不带他的梅清去吹海风,该多好!

抹一抹剧痛的额头,灰暗的心依旧沉于八年之前的夏日,陷在那个噩梦里。

那如同今日般的灿烂朝霞,那如同今日般的淡金初阳,清新的海风,洁白的沙滩,啊,还有梅梅那轻脆甜美的笑声,就如刚刚飞出小巢的娇鹂在兴奋地啼叫,犹如细细的清泉,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冰凉的玉阶……

那是他这二十六年生命里,所听到的世界上最美最悦耳的笑声。

可就在这最美丽的清清脆笑里,车——翻了。

天暗了,风止了,他的青梅竹马,他的贴心爱人,他的新娘,他的梅清,在笑声中离他而去。

那一刹那,那血溅海滩,那车翻人飞的一刹那,永永远远地定格在了他心中,永永远远盘踞在了他的梦中,无时无刻,每分每秒,永不停止地、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的生命。

如果不是他的一时忘形,不是他的一时失手,车不会失控,不会撞到礁岩,不会——梅清,他的梅清,他心爱的梅梅,也不会死。

自责,悔恨,悲恸,已紧紧缠了他八年,陪伴他走出大学校门,陪伴他走进成人的社会,陪伴他跨进唐氏集团,陪伴他成为跨国集团的新一代领导者。好似毒蛇毒蔓,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心中,令他无一刻能摆脱,也无力摆脱……

梅清,我心爱的梅梅,是我,负了你一生。

……

淡淡的朝阳,静静笼着他寂落的身影,暖暖的阳光,披了他一身,却照不进他封闭的心,撒不进他冰冷的思绪。

颀长劲瘦的身躯,依旧缓缓拖步在无人的朝阳里……

楔 子

往日空旷、寂寥的大厅,今日却如乡村的集市一般,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美酒佳肴,俊男靓女,舞影婆娑,珠光美饰……

无聊的宴会!

无趣的话题!

斜倚在人较少的大理石基柱旁,他不耐地轻晃着杯中酒液,皱着剑眉,漠然地注视着身前喧笑轻语的各色人流。

“嗨,老大,别这样子嘛,你看一下周围,有多少美女在向你放电。来,笑一个,麻烦你笑一下,就算替咱们红阳做做广告啦!”好笑地用手肘撞撞这个大石雕,娃娃脸的刘扬低劝着。

“何时我的红阳成牛郎公司了?”冷睨自己的下属兼贴心好友一眼,唐沂泱闷声。本不该来参加这见鬼的什么夏日盛宴的!

“哈,老大,别这么贬咱们嘛!”一边朝远处的各方美女点头致意,刘扬一边笑,“好歹红阳也是数一数二的跨国大集团,用不着咱们施美男计,这客源财源也如滔滔长江水,滚滚涌进啊,何若说咱们卖笑呢?”只是多礼貌地笑上一笑,也有好处,谁让现代社会商场上的女强人愈来愈多呢?

“那你现在是正在做什么?”瞅着好友不断地乱扔桃花,唐沂泱冷笑,“我现在真有点怀疑,业务部的业绩真的是阁下凭实力争来的?”

“老大——”帅气的娃娃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你这是在污辱你忠心耿耿的爱将耶!”士可杀,不可辱!

“哦?是吗?”抿一口清酒,唐沂泱挑挑眉,“我说你什么了吗?没有呀!”

“老大——”无力地举起白旗宣告失败,“看在宴会有几百双‘耳朵’的分上,麻烦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小生,饶小的一命。”他可不想荣登明日的八卦排行榜——红阳高级主管、本年度亚洲区十大黄金管理人之——刘扬,被指有“卖春”嫌疑!

哈,他不用活了。

“哦?我说要要你一命吗?”一口干尽杯中酒,将水晶杯塞给眼前的讨厌鬼,大爷他起驾去厅外的院中透气去了。

“老——”长叹一声,刘扬深感无力。硬扯沂泱来赴宴,难道又以失败告终?八年了!自从那位美丽的唐府新娘出车祸身亡之后,沂泱心中眼里便再也没了别人的存在,少了笑容,少了活力,整日如抹游魂般行走于人世间。自责,赎罪,八年了,沂泱还没有走出心中的阴影吗?

“刘先生?”扑鼻的香气袭过来。

“啊,林小姐,好久不见。”沉于过往的娃娃脸迅速扬起笑容,迎上宴会的女主人。

“好久不见。”高挑的魔鬼身材,盈盈媚目,妆点完美的脸庞上透着女强人的傲气。

“林小姐越来越漂亮了。”主子不在,他只得担负起外交的伟大使命。

“谢谢。刘先生最近工作的也不错呀!恭喜你荣登本年度亚洲区‘十大黄金管理人大榜’。”林媚灵一笑,媚目四顾。

“呵呵,哪里敢当。还不是我们老板对此不感兴趣,我才成了替死鬼。”脸上挂着笑,一派从容地应对着这既美丽、又强悍的商界女强人。

“啊,说到这里,顺便打扰一句,唐总裁呢?刚刚我似乎瞧到他的身影了,他没同你一起呀?”话讲得轻松又不经意,却是来与刘扬降尊纡贵寒暄的重点。

“哦,唐总裁有点不舒服,大概是去休息室静一下,没有同林小姐打招呼,勿怪。”微微歉身一笑,不想告之老大的去向。

唉,他刘扬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要钱有钱,要才有才,怎么就得不到女人们的垂青呢?天下不止唐沂泱一个男人嘛!

“啊?不舒服?那我这个主人可就失职了,我还是去看一下好了。”林媚灵顾不得再寒暄,匆匆点一下头急忙往休息室方向去了。

耸耸肩,早知倾心老大的美人们会有何等反应。算了,随她去好了!瞄一眼腕表,也到了退场的时间了。一转身,准备去庭院寻老大,一同打道回府。

“呀——”

“啊——”

两声怪叫同时响起,幸亏厅内舞曲飞扬,又地处一角,没引来多少注目。

“对不起!对不起!”一身侍者服饰的女孩子一手抱着托盘,一手猛摆,“先生,太对不起了!要不要紧?”圆睁的杏眸里满含歉意,真该打!为什么只顾欣赏厅中摆饰,却不留点神看看路?这下好了,一盘鲜红的奶油蛋糕全抹到别人身上去了。

“没事、没事。”咬咬牙,头开始隐隐作痛,他的亚曼尼!这套米白西服今日是第一次拿出穿耶。瞪着胸前一摊触目的艳红,刘扬气得要死。

“太抱歉了,我帮您擦擦吧。”抱着托盘左掏右摸,女侍者遍找不出可以擦拭的纸巾。

“不用了。”皱眉扫一眼四周,已有人开始注意了。刘扬忙快步移出大厅,眼尖地瞄到老大在树阴下的身影,立即奔了过去。身后,那位小个儿女侍者紧跟在后,他也顾不得她了。

“阿扬?”唐沂泱微讶地看着他一身狼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撞到灾星啦!”咕哝一声,“老大,借手帕用一下。”以后出门,他决定了,还是穿雨衣比较安全。“我也没带。”皱眉。

“啊,这个给你用。”紧随其后的小个子女侍歉意地将头上的方巾解下递上去。

唐沂泱不由一怔,颤颤唇没有说出话来。是、是——

“沂泱?”没去接手旁的巾子,刘扬皱起眉,担忧地瞧向有些失常的唐沂泱。

“这位先生——”小个子女侍鼓一鼓唇,小声轻唤:“喂,这位先生。虽然我不小心撞了你,是我的不对,可你也要有点君子之风嘛。手帕你到底用不用?”挥一挥捏在指中的小方巾。

刘扬再次仔细地瞧一眼浮动愈来愈大的唐沂泱,叹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小姐,你这叫歉意吗?”心中也开始震惊,太像了!世上怎会有这般相似的——声音?!

“当然啦!不然我丢下工作偷溜出来做什么?”小个子女侍皱皱小圆鼻头,盯着刘扬胸前的那摊红渍,很想再次诚肯地讲些歉意之辞。毕竟,是自己失手弄出来的嘛!可,越看越觉好笑,哈,真像米白的布上爬着一只红色的老鼠。“呀呵呵,呵呵……”忍不住笑起来,“对、呀哈……对不起!我不是、是要笑你的,呵呵……”

似清灵灵的水晶风铃,被风轻轻一吹,便漾出悦耳的美音来,又犹如初春的黄鹂,在兴奋地啼叫……

如遭雷击,一前一后的两名男子,顿时立如石雕。

“呀呵呵……”猛地止住脆笑,小个子女侍也觉察到了两人静穆的神情,不由脸上一红。本就是自己的错,理亏的也是自己,还这么笑。“呃,对不起。”偷偷吐吐舌,耸耸肩,有些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清清嗓,刘扬硬起头皮,“没关系,洗一洗就好。”回头看一眼那个呼吸愈发急促的人,心一跳,忙道:“小姐,你快回宴会厅吧!我看厅里好像很忙呢。”

“啊,那我先走了!”也确实出来有一刻钟了,再待下去,领班该发火了!顾不得再道歉了,转身便往回跑,跑几步又转回头,“这位先生,我叫谷长安,在安蓝礼仪公司上班。你的衣服我会赔的!”说完就如风一般,急急刮回宴会厅去了。

静默一刻,直到那位小个子不见影了,刘扬才艰难地转回身,语带警告,“沂泱,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而已。”噩梦,恐将再次重复上演。

“我要她。”凝着谷长安离去的方向,唐沂泱眸中的空洞一如往常,但却又有一股狂热在快速凝集。

“她同——梅清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只除了——

“有!她有梅梅的声音!”他魂牵梦索,他夜夜梦中的天籁。

“那不是梅清的声音!”忍不住地握紧唐沂泱的双肩狠狠用力,“那只是你的幻听而已。沂泱,清醒过来吧!梅清已死了,死了!你想想,你好好想一想,这八年,你做的还不够吗?你还要再疯狂到什么时候?!”

八年来,唐沂泱如疯似狂,疯狂地寻找着梅清的影子:眼睛相似的,他要;头发相似的,他要;红唇相似的,他要;甚至,仅为了与梅清身上相同位置的一颗小痣的,他也要!

他的热情如火,将他的猎物轻易地收纳于掌中,任他于取于求;他的冷漠无情,三两天便腻了的撒手一丢,又伤透了多少深陷的女儿心。

“沂泱,梅清死了,她若在世,也绝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梅梅没死!”唐沂泱双手用力一挥,将握住双肩的手一把震开,“她没有死!她永远活着,她永远活在我这里!”大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捶往胸口,俊秀的脸庞上青筋欲爆,眸中燃起熊熊烈火,“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梅梅!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决不原谅!”他用力喘息,炽烈的乌眸紧紧盯向贴心好友,“阿扬,我要那个女人。帮我,请你帮我!”

他自责,他要赎罪,他要将没能给梅梅的一切幸福,全部献给那些与梅梅相似的女人。

“沂泱——”无力地坐在地上,刘扬再无劝的气力,“清醒一下吧!那是意外,谁都不怨。”要怨,也只能怨上苍,是他一个恶意的玩笑,让刚成婚的少年爱侣阴阳两隔。

“好,我再帮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刘扬闭目长叹,“我会摸清这个女孩的一切。”他的心也已变冷,为了好友,他将又一次充当刽子手,将又一个的无辜女孩推入人为的梦幻浪漫,再亲手将她的心中梦幻狠心打碎。

这恶意的玩笑,上天几时才肯收手?

属于唐沂泱的幸福,又在哪里?

第1章

“一切交与你了。”

换好便服挽着新娘子步出宴客的主厅,唐沂泱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他要好好把握,才不肯将时间浪费在无聊地与人寒暄之上。忆起八年前与梅清未及洞房便相隔阴阳,心中一黯。

“那是自然啦!”刘扬摆摆手,嬉笑着朝新娘子眨眨眼,“长安,要多承受一点了,噢?”意有所指,羞红了谷长安的圆脸。

“阿扬!”唐沂泱笑着瞪好友一眼,低头柔声相劝,“长安,别理这个疯子,咱们走吧。”

“刘大哥再见。”冲刘扬挥挥手,长安顺从地跟在唐沂泱身旁,从旁门溜出饭店,走了两步,忽回头俏皮一笑,“刘大哥,今晚的美女不少,你的桃花不要乱砸一气哟!噢——”学他的语气,声音拉得长长的。

“谷长安!”刘扬咬牙一笑,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今晚好死不死的是婚礼上的惟一男傧,身负安慰失意女人们的重大责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斗嘴了!”拍拍正大做鬼脸的新娘子,唐沂泱故意重重叹一口气,“老婆,今夜我才是你应该注目的焦点吧?”她不该忘记了今日是两人的新婚大喜之日吧?

“我、我知道啊!”一下子由俏皮小女人又变成了羞答答的小娘子,长安低头微笑,“唐大哥,对不起啦!”

“为什么要讲对不起?”大掌轻握住那热烫的素手,唐沂泱与长安顺着松林道漫步,“长安,你嫁了我,我要了你,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需要客气的,记住了吗?”

“嗯。”相握的两手随着脚步一摇一摇的,心也在风中飘啊飘,好似在梦中飞。她,嫁给了唐、沂、泱!

一个小小的平凡人,竟嫁给了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孰梦?非梦?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侧首望着身旁并行的小女人,三个月前他和她甚至是素不相识,而今却已是他的妻子,他也笑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微俯身,将炙唇贴上长安的耳际。

“呀!”一下子跳开一步,对他时不时的亲密还是不太适应,“唐、唐大哥,有人会看到啦!”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耶。

“怕什么?”手劲一吐,将小女人扯进怀里,大掌缠上她的腰,“你看,哪一对情侣不是亲亲热热的?再者,咱们是夫妻了,对不对?”

“可、可我还是不太习惯啦。”几乎将脸埋进那宽厚的胸膛,长安低声咕哝。

“什么?大声一些好吗?”好笑地搂着小女人继续前行,唐沂泱柔声地安抚害羞的妻子,“累不累?今日站了一整天。”身为唐氏红阳集团的惟一继承者,婚礼自然是隆重有之,热闹有之,奢华有之,宾客多之数不胜数。

难为了长安,不喜热闹的她,却要陪他在镁光灯下让数之不尽的陌生人评头论足。

“还好啦。”素手悄悄覆上腰间的大手,她轻笑,“唐大哥,你累不累?”从早到晚作为新娘子的她,至少在更换礼服时能坐下休息一刻,而他,却没有她的好命。一整天,站在他身旁,看唐大哥含笑与许多的来客交谈,无一点的不耐,她就好佩服。

“我早习惯了!长安,你喊我什么?”挑眉。

“唐大哥呀!”她也挑眉,她一直这么称呼他的啊,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起。

“还唐大哥?”含笑望着她,伸指捏捏她的圆润鼻头,似笑非笑,“咱们如今是夫妻啦。”

“那又怎样?”皱皱鼻,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嘻,唐大哥。

“怎样?”复挑眉一笑,“长安,你很不敬业哦。”

“可我喊习惯了啊。”她嘟唇。

“不行,换一个称呼。”长指划过那红润的唇,他暗叹,他的妻……

“嗯——”歪头细思,眸子一转,眼一亮,“大哥!”

“大哥?”唐沂泱险些大笑,“长安,我可不想让别人错认了我们的关系。”长指顶高她圆圆的下颌,炙烈的眸一眨也不眨,“唤我沂泱或——泱。”

“不。”想也不想就否决,差点在那炙烈的视线下融成一摊春水。

“不?为什么?”露出整齐的白齿,刚硬的唇角上勾成弧。

“我最爱唤你‘唐大哥’啦,不改!”

“哦?”不由止下步子,唐沂泱低首,贴上那小巧的元宝耳,“今晚我俩共度洞房花烛时,喊唐大哥,你不觉得别扭吗?”意乱情迷地想听她的羞涩笑语。啊,他最爱的笑声,他最爱的。

“不要讲啦!”轰——脸上顿时燃起万丈大火,耳上那炙热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心慌神颤,“唐、唐大哥,我饿啦!”再同他扯下去,她怕会真的烧起来。

“饿了?”叹息着拥紧脸红了的小女人,他继续前行,住所已在不远处,“等一下到家再吃饭,好不好?”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怕小妻子真的羞昏过去。

“啊——”眼珠子一溜,长安止住前行的步子。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从这个路口向东转,就是一条夜市小吃街耶!咱们去那里吃好不好?”乞求的乌眸可怜地瞅向身旁高大的男子。

“不好。”他想也不想地拒绝,那所谓的夜市岂是他这般的天之骄子去的地方?他不会自降身价的。从小所受的贵族教育,阶级之分早已深植内心。

“为什么?”她赖着不走。

“你说呢?”哼一哼,“长安,请你敬业一点好不好呀?你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而你和我又是什么身份吧?”

“啊——”一把捂住大张的唇,她歉意地笑笑,讨好地说,“唐大哥,不好意思耶!”她大概是全天下最脱线的新娘子吧?

“哟,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笑睨她一眼,用指敲敲她的小脑瓜,唐沂泱拥她步入大厦,掏出磁卡刷开电梯,将她推进去,按下三十层键,忍不住地笑开,“等一下用行动向我表示歉意就行了。”娶一位少根筋的小妻子,对他,或对她,也许都不是坏事。

“唐大哥!”鼓起脸颊瞪他。

“好、好,我投降,我投降,成了吧?”飞快地啄一下那张红唇,诱她继续讲话,“真饿了?”

“是啊,从昨天晚上我就紧张得吃不下一丁点的东西耶!”因为从没经历过那种大场面嘛!

“啊,好可怜。”抚过那水润的圆脸,唐沂泱叹笑着揽腰抱起她,“好,我煮饭给你吃,成不成?”将小女人抱出电梯,步到这一层惟一的门前。

雕花的木制大门,静静合在一起,等着他和她一起开启,一起步入生命中一处新的世界。

“放我下来啦,唐大哥。”意思意思地说说,乐得不用再走路,一整日穿着高鞋子,并不是很好受的。

“抱新娘子入洞房是身为老公的义务哟。”按下密码,打开锁,唐沂泱抱着长安跨进大门,打开灯控开关,顿时一屋子的柔和灯光笼住了他和她。

“欢迎来到咱们的家。”他轻笑,乌炙的眸光,犹如满室的柔光,尽悉笼在她身上。

上百平米的住宅,布置风格简明轻快,黑白间置的家具,犹如欢快的音律,静静流淌着。

“满意吗?要不要先参观一下呀?”住所离他的红阳集团总部很近,步行只需四五分钟便到。自他入主红阳,便居于此,唐氏大宅,除非有事,否则他很少回去。唐氏父母,对他的心结很清楚,倒是常来看他。

“不用啦!”张大眼好奇地瞅四周一眼,吐吐粉舌,“哇噻!这么大的空间,要怎样才能打扫完呀?”她家仅是小康之家,在乡下,住房虽宽裕,但终究不能与此相比。

“要不然我从大宅调一名佣人过来?平日我有请钟点工,每三天替我打扫一次的。”抱着她走进卧室,“以后有劳唐太太费心了。”

“没问题,我很能干的!”眨眨乌眸,她夸下海口。嘻,唐太太!

“那我可以高枕无忧喽?”笑睨灿笑的小女人一眼,他轻轻将她放在大床上,瘦劲的躯体也跟着压覆上去,鼻端,是她的清香,室内,回荡着她清灵灵的浅笑。他的眸,变得炙烈而又迷离,“长安,我可不可以——”

“我饿——”可怜兮兮地扁扁红唇,粉霞的面庞上更添红艳。谷长安故作轻松地拨拨他额上下垂的黑发,“唐大哥,你说要煮饭给我吃的。”抗议他的言而无信。

“天哪——”用力吻那半启的红唇一下,他才叹息复叹息地道:“老天一定是派你来折磨我的。”可对那爱如生命的轻嗔笑语偏无可奈何,更无力抵抗,只能由她任取任求。

“唐大哥——”她好饿啦。

“好,我去给咱们新上任的唐太太、唐家少奶奶煮饭。”咬牙从那充满诱惑力的身躯退开,他笑,笑得万分邪恶,“等着瞧!等您唐少奶奶吃饱喝足,看我怎样吃你。看我连本带利向你讨个够本。”

“唐大哥!”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翻身站起,顺手也拉气鼓鼓的小女人坐起来,“乖,先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嗯,谢谢唐大哥。”红苹果般的圆脸上洋溢着属于青春的灿笑。对于情事,她并非一无所知,知他正在努力缓解自己的紧张及对新婚之夜的不安。

“要谢就等一下吧!”拍拍那红润的脸蛋,唐沂泱轻笑,“睡衣在左侧衣柜里,自己拿。”

点点头,从床上跳下来,小跑步地顺着他的指引躲进浴室,将门关好。这才轻吁一口气,拍拍胸,缓和一下怦怦乱跳的厉害的心。

其实,她并非一定要吃些东西喂饱肚子,而是太太太紧张了。

三个月,短短的九十天,一个平凡的人竟成了童话中的灰姑娘,做梦一般地寻得了今生的爱恋,有了那么出色的伟岸男子可以依靠,她不敢相信啊。

打开水龙头,向宽大的浴缸放着热水,褪去一身的束缚,她悄悄滑入温暖的水里,闭上双眼,用力地吸气,唇角,漾开美丽的花。从今天起,她成了唐沂泱的新娘。

二十六岁的唐先生与二十三岁的唐太太……

嘻——

美梦,竟有成真的一刻。

童话,由此开始——

微微拉开门,从敞开的门隙小心望出去,唐大哥,就坐在客厅一侧的吧台前,端着满满一杯酒,并不啜饮,只盯着酒杯,静静发呆。

怎么了?

心中微讶,却不想惊扰他,光着脚悄悄走出卧室,轻轻从他身后绕过,径自走进厨房。

灶上是沸腾的一锅瘦肉粥,流理台上,是几碟清淡的小菜。

用力深吸一口气,啊,好香!

慢慢转一个圈,大略扫过厨房内的设施,嗯,锅碗瓢盆,电炉烤箱,一应俱全,由厨房内的物品的新旧程度来看,尽管诸物擦拭得闪闪发光,光洁如一,但瞧得出并非新添之物。嘻,怪不得唐大哥煮一手好饭,原来是个厨中君子呀。

不由记起三个月以来两人数次的约会,看来那些引她食指大动的野餐料理真的出自唐大哥之手。呵呵,她有口福喽!

边笑边摇头晃脑,心中暗自窃喜不已。探头看看锅中的肉粥,成色依旧有些生,便让它依旧煮着,迈出厨房,瞥一眼小吧台,却不见了那人影。

“唐大哥?”轻唤了声,侧耳细听,哗哗的流水声从卧室那一侧传出,他去沐浴了?

不放心地又返回卧室,一眼便瞅到半掩的浴室门后有一道身影在晃动——

急忙跳转过身,圆圆的脸上彩云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呀飘。

“长安?”浴室内哗哗的水声止了,一声轻唤飘进她耳中。

“啊,有事吗?”反射性地,她高声应答,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

“我忘了带睡衣,帮我取一下好吗?”

“马上就来。”目光匆匆一扫,眼尖地瞧到床上的深蓝睡袍,几步上前捧起来,又几步跨到浴室门口,低垂着头,侧着身递进去,目光一动不敢动。

“唐大哥,给你。”感觉手上一空,忙跳到一侧,“我去盛饭!”急急奔出卧房,生怕——

怕什么呀?拍一拍脑袋,忍不住低低嬉笑。呵呵,唐大哥而今是她老公耶!有什么好害羞的?

“想到了什么有色镜头,笑得这么神秘兮兮?”如天外飞音,惊得她站不稳地向前跌去。

“小心!”快手抱住她,唐沂泱摇头苦笑,“长安,你今天很紧张哟。”以往总是与他笑闹不停,今日却似换了一个人般,见着他便惊慌失措,害羞不安。

“没、没有呀!”背后新出浴的清新气息密密地笼住她,让她顿觉无力,“唐大哥,粥熬好了,我去盛。”再这样被拥下去,她非瘫坐地上晕过去不可。

“啊,你坐下,我去盛。”如她所愿,身后炙热的气息一下子从她身体四周移走,她有了可以呼吸的空气,却又顿觉恍然若失。好奇怪!为何初与唐大哥谈恋爱时,这种感觉并不若现在这般强烈。粗线条地忘记了两人相处的模式,笑谈,打趣,数得着的几次轻吻也仅是浅到为止,如这一日般的相处几乎从没有过。

“怎么还站在这里?坐下,喝粥。”走近她,轻轻推她入座,唐沂泱好笑地站在她身后,双手撑到餐桌上,将长安困在桌椅之间,“长安,紧张,是不是?”以往俏皮的小女人今日却百般的拘束,是为今夜的洞房花烛吗?乌眸闪了一闪。

“没有、没有。”再次摇头否认,回头冲他启唇一笑,一脸的故作轻松,“你也坐下吃嘛,这小菜味道很好哦。”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出自谁的手?”昂首挺胸坐入一旁的木椅,唐沂泱笑得得意之极,“尝尝,看和以前——看和以前你吃过的有什么不同?”在好奇的眸子的注视下,艰难地改口。

以前?

她眨一眨双眸,忆不起她和他以前吃过这种小菜。

“和别人做的比一下,怎样?”他笑,眸半垂,掩住那深藏的复杂情感。

“哈,当然是唐大哥做的好吃。”不在意地一笑,张大嘴巴努力塞进大堆小菜,笑眯着眼,用力捧场。

“那就多吃一点。”将小菜夹到她嘴旁,喂她吃下去。他笑,心中却苦涩万分,梅清,他的梅梅,再也不会笑着夸他做的菜好吃,再不会笑闹着喂他吃。

“唐大哥,你也吃。”来而不往非礼也,长安学他的样子,也将一箸小菜递到他唇边,“张嘴啦!”

“好。”如遭雷击,他无意识地张口,咽下那箸小菜,闭上双眼,轻轻吐吸。耳旁,清灵灵的笑语,似是他的梅梅就在他的眼前。

一下子,他紧拥住身旁的娇躯,颤抖的唇吻上那如丝的长发,他的梅梅。

“唐大哥?”长安迟疑地轻喊,迷惑于他突然的紧拥和情绪的急迸,“唐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炙唇悄悄滑到那软润的耳旁,他暗哑低语,“吃饱了没?”体内火燎的情潮在汹涌咆啸,梅清,他的梅梅!八年的行尸走肉,八年的空虚渴切,今日终将一解。

“嗯。”紧贴在他胸口的红唇轻轻传出颤吟,丰润的娇躯不由自主地轻颤。

“那我可以了吗?”他低声询问,炙烈的眸光深处又夹杂着寂落的空洞。

“……”

“梅……没事,不用紧张,我又不会真的一口吞掉你。”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小女人,唐沂泱涩然一笑,她不是梅清,不是他爱逾生命的梅梅;她是长安,只是一个拥有和梅梅嗓音相似的女人。

“我才不紧张。”双臂试探性地围上他的脖子,长安柔柔一笑,“我还怕唐大哥紧张呢!”

“哦?我为什么要紧张?”用力甩头,甩掉脑中嘈杂的思绪,唐沂泱臂力一扬,轻松地横抱起浑身羞红的小女人,大踏步跨向卧房。

“因为唐大哥不知道要过门的妻子是否合意呀。若是我身材不好,唐大哥不就没福利可享了。”俏笑着皱皱小鼻子,长安温驯地任他将自己压伏在大床上,寸隙不留。

“啊,我怎么没想到?!你提醒得真是时候。”扬眉浅笑,唐沂泱痴痴地凝住那不断开合的红唇,痴痴地侧耳细听,那犹如娇鹂初出深谷的清脆娇啼,那水晶般清灵灵的巧笑声,似甘泉,如清水,缓缓润过他干涸了八年的荒漠心田。

他的梅梅——

“唐大哥?”为什么他总是心神游移不定?为什么他总是突如其来地发呆怔忡?他温热的躯体,紧紧与她的契合交缠,他的灵魂,却在何方?

“唐大哥?”探询的眸,轻轻迎向他。

“呃?呵呵……现在开始担心我满不满意了?”伸手捂住那双探询的清眸,阻隔她的进一步洞察,他收回飘走的心神,扬起笑,将热唇迎上那喋喋不休的红唇,他低语沙哑,“梅——没什么好担心的,长安,我现在可要开始审察我的福利啦!”

野火燎原般,绵绵的亲吻吮向身下女人的柔唇,吮向身下女人的眼睑,吮身下女人的颈项……将身下的女人扯入那永无止境的陌生情潮里。

急促的喘息,炙烈的拥吻,游悸的心跳,火烫的躯体,坚实与柔软的相依相合……

夜,正浓。

梅清,我捉到了你的声音,我捕捉到了你那如同天籁的清笑,你可曾原谅了我?

炙狂的情焰里,八年的疯狂搜寻,八年的孤寂落寞,八年的浑浑噩噩,八年的急切索求,八年的空白……八年来,他第一次的身心投入,他第一次的急迫渴切,在那纵情的一刻,他用力地嘶吼,俯贴在那汗湿的娇躯上,眸光中,映的是那一个缥缈的身姿,脑海里,显的是那一张巧笑倩兮的容颜,嘴里,呢喃着含混的哑然。

他的梅梅……

温热的泪,悄悄融入低陷的棉枕,轻轻漾起的浅笑,无声地散入炙热的空间。

她的新婚之夜啊,她的丈夫,她一辈子的新郎,狂烈地拥着她,吻着她,爱——着她。

他,漂泊了心神,遗失了灵魂,在那不知名的世界,在那捕捉不得的人儿身上。

他的心中,可真的有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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