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林景清差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林妍穿着一件男童衣服怯生生地站了出来，全场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
不是叫阿铁送她们回去的吗？小嫣呢？林景清连忙拿眼睛去找，却没见到王小嫣的踪影，阿铁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小妍，你怎么还没走？”众目睽睽之下，林景清也不好揭穿林妍的身份，走上前小声地说。
秦训导皱眉道：“是哪家小孩不懂规矩，快快回去！不得在此逗留。”
“快回去，别给哥哥添乱。”林景清拉下脸道。
“可是，我对得出下联，我要帮哥哥忙！”林妍语气里有些委屈但却说不出地坚定。
“快回去，再不走哥哥就要生气了。”林景清以为这是林妍想看热门的托词，再者就算她对得上，也是无济于事。
“我不走，我对得上下联！”林妍的倔强脾气一上来，声量也提高了不小。
“小弟弟，你说你对得上我的对子？”白钊闻言不禁起了兴趣。
“别胡闹！快，把他带走！”秦训导板起脸道。
林妍听完却是不服地走到秦训导面前，昂起脑袋说：“我真的对得上！”
周围的学子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倒是白钊听见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来到秦训导面前，说道：“老师，不如就让这小孩童一试，若是对得上，倒是一件雅事，如若不成，也不失为笑谈，不知老师意思如何？”
秦训导起初还是微微摇头，不过定眼看眼前这孩童时，却又为他眼中灵光所摄，心里一动，转而点点头，道：“那就让他一试。”
白钊听言行礼谢过，俯身向林妍说道：“小弟弟，你说你能对上我的对子？”
“嗯！”林妍知道是眼前这个人帮了她，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老师说让你试着对上，你讲讲你的下联。”看不出，白钊对眼前的林妍喜爱得很。
“要我讲也可以，不过我要帮我哥哥，我如果对得上，就算你输了！”林妍露出两个小酒窝，眼中闪着一丝儿童特有的天真色彩。
“你哥哥？谁是你哥哥？”白钊大为好奇。
林景清刚才没来得及阻止林妍，现在事已至如，只好站出来道：“我就是了。”
这一次，众人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他，不过不同于刚刚比赛时的注目，却成了看大戏的悠闲。
秦训导哼了一声，道：“林景清，你怎么把家里小孩都带来了，莫非，你把我府学当成你家了？”
“不关我哥的事，是我自己跑来的。你们到底让不让我对对子的？一群大人，就知道欺负我小孩子！”
林景清不禁又捏了一把汗，瞪了林妍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秦训导被林妍一噎，瞪了林景清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你说好不好，我对得上就算我哥对上了。”林妍一副天真无害的表情看着白钊。
“这……”白钊额头也开始冒汗。
“一群胆小鬼！”林妍扮了个鬼脸，恶心了白钊一回。
“好，你对来试试，如果大家都说好，那就算你哥赢了。”白钊转头看了一眼后边人群当中的梁天成，见到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好自己拿定主意道，不过，他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要是你对上的对子差，那也没得说。
“这还差不多，大哥哥，谢谢你了。”林妍高兴地谢过白钊。
“抓紧时间了，你说说你的对子。”白钊温和地道。
“好，那各位伯伯哥哥听好了。我对的下联是：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各位长辈觉得如何？”到底是大家闺秀，林妍不调皮的时候还是挺有礼貌的一个孩子。
白钊细细品味几番，不禁对着林妍长揖到底，口里称道：“昔闻洪武时有施槃，正统有商阁老（商辂，还在朝里当着大官），今有林家神童，钊甘拜下风，为之折腰。”
林妍嘻嘻一笑，对他的咬文嚼字也不在意，道：“那就是算我对上了？”
“绝对，绝对！”白钊一副沉醉模样，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梁天成要杀人的眼光。
“那就好了，谢谢大哥哥！”林妍盈盈地拜了下去。
“糟了！”林景清拍了下额头，捂住眼睛，一副不忍再看的神情。
“你，你是女子？”白钊如遭雷击，一手指着林妍，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两个鸡蛋。
“哥……”林妍看着周围都是一副惊愕的眼神看着她，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刚才的勇气也被胜利的喜悦冲走了，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镇定，马上跑到林景清身边拖着他的手求救。
“哎！”林景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心里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受训导一顿训斥就是了。”
不过，他的心里也怪不起林妍这个大胆妄为的小女孩，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妹妹，而且是为了帮他来的，自己总不能呵斥她遮掩过去。
“林妍确是我家小妹，请大家勿怪我家小妹莽撞……”林景清作了个圆揖道。
“白钊兄，刚才是愚妹莽撞了，请原谅则个！”林景清叹了个气，向着个独自两眼瞪直的白钊道。
“唉，景清兄有妹如此，白钊愧不敢当。只是……”白钊看了一眼林妍，脸上的遗憾表露无遗。
林景清苦笑两声，连连作揖。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输给了令妹，这场比赛就当我乙班输了！”白钊语气中的遗憾，与其说是输给了林妍，倒不如是惋惜一个神童却是女子之身。
“不行！这场不算我们输！”林景清正自跟白钊说着话，旁边一个阴郁的声音传来。
林景清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了。
梁天成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个小孩子对的不算数。”梁天成大刺刺地走到中间，看着秦训导道。
“梁公子……”白钊想要解释几句，但梁天成阴沉着脸道：“输给了一个小女孩，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话！哼！”
这句话压下来，白钊只好闭口不言。
“老师！”梁天成重新看向秦训导，语气很是不满。
“这……”秦训导虽然没有许诺，但白钊先前的话，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要驳回，却也让人笑话。
“老师！”梁天成的脸阴得可以滴下水来。
秦训导脸色发紫，他的眼睛明显看到了大家各种异样的表情。
“秦老师，我们乙班应该判赢。”闻讯匆匆赶来的严训导也走上前来说道。
“哼，枉我们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输便输罢，现在竟要出尔反尔，实在令人笑掉大牙，更是丢我府学脸面！如此比赛，不赢也罢。子敬，带小妹走吧，老师，这一场就当我们输了，不必令你难堪。”一旁一直没出场的李宗明见势而上，廖廖数语，刺中了秦训导的软肋。
“好，我们走吧。”林景清巴不得赶紧把林妍送走，再闹下去，他不知自己心脏是否承受得起，输了就输了，后面还有机会扳回。
林妍有些不愿意地被林景清拉走，秦训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严训导则笑意隐现，只有梁天成的脸色仍是闪烁不定。
“慢着！”秦训导喝了一句。
林景清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尴尬地笑道：“秦老师，您看我家小妹还小……如果要责怪，你就罚我吧。”
“景清……你林家出了个苏小妹，可喜，又可惜啊……”秦训导叹了口气，转而声色俱厉朝着梁天成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吾失之道，今乃害已误人。汝等速退，吾当自省之！”
秦训导这一顿文言，林景清大致听懂了一点。但看梁天成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而严训导则有些失态地拉了拉秦训导。秦训导一把甩开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来，走到林妍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道：“今日得见林家小姐，吾幸也！苦读圣贤之书三十年，却没想到，没想到啊……”
林景清与林妍一道呆呆地看着秦训导，不知道他意所何指，然而没来得及问，秦训导便自己一人排众而去，走远了。
一众学子却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在他们眼中，秦训导一向难以接近，是一位严师，虽然不通人情，严守规矩，对于犯错的学生多有训斥，但也不至于让学生太过讨厌他，不过今天的表现却是大家从所未见，令人大为吃惊。
“小妍，我带你回家吧。”林景清向李宗明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先走，留待他来解决问题。
至于梁天成，林景清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看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了一下，林景清知道，自己跟梁天成，看来是不能罢休了。
“哥哥，我做得不对吗？”回家的路上，林妍看得出林景清心事重重，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
林景清勉强一笑，道：“小妍做得很好。不过以后记得，不要像今天那样，不跟哥哥商量便自作主张，知道吗？”
林妍扑闪了几下眼睛，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景清捏了捏她的脸蛋，没有回话。
第一次，他的心情如此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