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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长乐梅花城。此地三面环海，围山而筑，山顶有石盈亩，巍然高出数丈，上镌“龙东石”。明洪武十年（1377年）江夏侯周德兴奉命造立城池，委福州右卫指挥李荣督造。三面临海，南建于沙冈，延袤三里。城高一丈八尺，广六尺，周六百四十八丈。女墙一千二百二十，占楼二十有四，窝铺二十。辟三门，东门至海，南门面山，西则水门；城门外围筑“雍瓦城”占地亩许，侧向设门；潮至舟航抵城下。城内梯岩架军寮，连墙接屋，栉比鳞次，皆兵民之居，最称雄峙。驻扎在这里的是一千户所，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兵户，千户名叫黄景初。
这天凌晨拂晓时分，薄雾笼罩。家住梅花城，以打渔为生的铁牛与刚十四岁的儿子铁娃正打算划船在近海捕鱼。他将各种物事准备妥当，划着桨没走多远，便听到儿子带着颤抖的声音叫道：“爹，你看，好多船。”
铁牛闻言极目望去，果然，前方迷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船只，估摸有五十几艘。
父子两人都默默无言有些震撼地看着这么多船缓缓驶来。直到铁娃问道：“爹爹，他们是官军吗？”
“官军？可能是吧，爹爹也很少见到官军会出来。”铁牛心里也是奇怪，怎么平常难得一见的水师会出来呢？再者秋巡已过，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出来，难道是演习么？
看着那船队似乎是向自己这个方向行驶而来，铁牛连忙把船换一个方向，划桨而去，免得被官军撞上，又得麻烦一番。
然而就在铁牛的船接近船队侧边之时，还未待铁牛两人看清船体，几根木箭便飞啸而来，从铁牛船体两旁激射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
平常这些官军虽然对待百姓欺欺压压，但也不敢草菅人命，如今看这几箭，却倒似将自己当成了敌人，必置自己父子二人于死地般。
铁牛与儿子连忙卧倒在船舱当中，铁牛叮嘱儿子千万不要抬头，自己则掰着船舷探头向离有百丈之远的船队看去。
嗤！嗤！嗤！又是几支箭羽破空而来，铁牛慌张低头躲开，脸色却已成苍白。
这不是官军！
虽然只是匆忙一瞥，铁牛已然看清船上衣着各异的人员，那举着闪亮倭刀的猥琐脸容，几成了他这辈子以来最大的噩耗！
他们是倭寇，他们是倭寇！
铁牛的心里似乎敲起了一面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地响着。
“爹，他们是谁？”旁边已然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铁娃颤音问道。
“娃，待会千万别抬起头，一上岸就赶紧往村里跑，通知大家，倭寇来了！”铁牛缓了缓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后面四个字却几乎是喊出来的一般。
千万要让儿子回去，通知大家倭寇来了！铁牛此时的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迅速地爬起身来，矮着身子操起船桨调转船头便往回划去。
旁边的箭羽嗖嗖地从后面船队飞来，甚至有几根都射在了木船之上。
铁牛闷不吭声地死命划着船桨，刚才一担搁，已然让后面船队拉近了一半距离。
“嗤”的一声，一根箭羽破空而来，刺进了铁牛的左肩之上。还好似乎箭劲已穷，但也插进了铁牛身体，顿时一滩血迹冒出，染红了他的半身破棉衣。
“爹！”旁边的铁娃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他刚刚偷偷看了一眼，也知道了眼前船队的可怕。
“娃，不要怕。记住等下上岸就马上往村里跑！”铁牛沉声而道，丝毫不顾肩上伤势，双手仍是接力挥动。
他的脑里现在就只有“儿子，倭寇”四个字，只要自己保持现在的距离，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就大多得。
果然，后面的船队虽然庞大，但论灵活快便却不及铁牛熟悉的渔船，一阵的功夫，他又拉回了原来的百丈距离，飞来的箭支也大都落在了船体后面。
铁牛正想喘口气，回头看去，却又不禁一阵惊吓。那些大船见追不上铁牛，竟已放下两只快船尾追而来，看那速度竟比自己全力划动还要快上两分。
容不动发酸的胳膊休息，铁牛马上又投入了拯救自己父子二人生命的战斗。
铁牛喘着粗气，左肩上的伤势已经影响到他臂力的发挥，船速已有下滑之势。正自硬扛之时，船速突又提升，眼睛余光看去，却是一旁的铁娃见射来箭支不及，后面又有追兵到来，便也操起一支自己所用的小桨，与铁牛一起协同划动。
但纵是两人奋力划桨，后面的船只也渐渐接近了，吆喝之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还好船已离岸不远，铁牛拼着力气一阵猛划，船如离弦之箭飞上沙滩。
“娃，快跑。”铁牛折断左肩箭支，红着眼睛吼道。
铁娃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没跑几步却又停住了。
“爹，你怎么不跑？”铁娃见到铁牛临海面敌而立，也是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快跑，别管爹我。”铁牛回头吼道。
铁娃却是倔强地紧闭着嘴唇，动也不动地默然不语。
“你是想气死老子！”铁牛上前便是一扇耳光，打得铁娃一个趄趔。
“给老子滚回家去，快告诉你娘！快跑！”铁牛又是一声吼出，刚才他的一巴掌牵扯到了伤口，让他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痛哼一声。
铁娃眼泪冒了出来，看了铁牛一眼，转身便疯狂跑去。
铁牛注视着铁娃的背影渐渐远去，默然地转过身去。
几艘追来的快船此刻正刚刚到岸，从船上跳下十来个身着藤甲，手里举着明晃晃武器的倭贼。
铁牛拾起地上的船桨，回头贪恋地看了一眼铁娃远去的背影。
“****贼娘的！老子用船桨拍死你贼娃！”铁牛大吼一声，挥桨扑进哇呀呀举刀杀来的倭寇……
而在前面疯狂奔跑着的铁娃没有听到铁牛的怒吼声，他的耳朵都是呼呼的风声，鼻子里灌进去的全是冷的空气，刚才的一阵划船与现在的全力奔跑，让他只觉得胸膛似乎装着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似乎马上就要炸开。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地抹着泪水。他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跑，赶快跑回村子里，跟大家说倭寇来了！
倭寇，是多么遥远的词语了。铁娃记得只有前年村里阿公说起过，问爹爹，他也曾经见过几次，但都被抓去杀头了。
可是，这次密密麻麻的一只船队，会有多少倭寇啊？铁娃脑海里闪过这些想法，眼看村子就要到了。
“三叔！”一个宽厚的身板出现在他的面前，铁娃差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被叫做三叔的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他扶住喘不过气来的铁娃，笑言道：“娃，莫不是你爹打到什么大鱼了差你跑回来？”
铁娃奔跑骤停，此时只能大口喘着气，丝毫讲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无力地一指奔来方向。
“娃，你是说你爹在那边啊？你歇口气，我去帮他抬回来吧。”三叔乐呵呵地说道。
“倭，倭寇！”铁娃终于喘过气来。
“什么倭……啊，倭寇？”三叔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牛都要大。
铁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铁牛扔下的沾血断箭。
三叔一下呆住了，半晌，村子里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倭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