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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良辰误佳期(1)

雷绍衡剑眉一皱,眼底却也有愕然,立刻随那几人奔向了地窖。

冬日里的后院,枯草荒凉。

地窖一向是鲜少有人到来的地方。

不管是蔚家兴盛之时,又或者是蔚家落败之后。

先前夫人的母亲赵娴还住在园子里的时候,也唯有她会进出。毕竟这地窖是为她而建的。赵娴喜爱冰雕,一年四季都与冰雕为伴,性子也似这冰雕,冷冷清清。她不喜欢下人们进出打扰,怕是磕碰到了不好,于是打扫地窖都是亲力亲为。下人们应了声,自然也不会私自进去。

若非是瑾园这日被拆除,还料不到要多久时间,才会有人发现这里边的秘密。

只见无数冰雕摆放在其中。

那些冰雕里边,却有一座引起他的注意。

那座冰雕,是襁褓中的小婴孩。婴孩睡在同是冰雕的摇篮里,香甜好眠。孩子的手中,握着小鸭子玩具,胖乎乎的手指,全都雕刻得精巧细致。而那孩子的面容,雷绍衡曾经瞧见过,与她有几分神似。

而她曾瞧得痴迷,久久无法回神。

“雷先生!就那个木箱子!”有人惊恐地嚷道。

王珊仅是张望了一眼,一下捂住了嘴,侧过身去不敢再看。

众人皆是吓得心惊胆战,无人敢走上前去。

雷绍衡丝毫不畏惧,冷着俊颜栖近一瞧。

木箱子本来是要被抬出去的,因为园子要拆,所以地窖也要处理掉。两个家丁正要抬起,可是箱子实在太重就摔了下来。哪里知道这么一摔,就摔出了事情。箱盖子移了位,里边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家丁们好奇,捏着鼻子狐疑地打开箱子想看个究竟。

不料见到的却是一个已经面容发紫泛青,全身浮肿的妇人。

雷绍衡望进箱子里边的妇人。

雷绍衡凝眸,冲着后边吩咐,“王秘书,报警。”

“是。”王珊急忙应声,她早就待不下去,立刻冲了出去。

“雷先生,那这几只箱子怎么办?”下人问道。

“放回原位。”

那几人又只好将抬出去的几只箱子搬回原处,许是心中惧怕,所以全都抖了手。

雷绍衡锐利的目光扫过周遭,视线定于其中一只小木盒。那只小木盒摆放的很是工整,而且还特意用红布垫了底。他踱了过去,随手打开,目光顿时一凛沉声吩咐,“全都出去。”

众人慌忙地退走。

公安局接到了报警电话,立刻派人来到了瑾园。

带队的组长还是那日前来园子里带走蔚海蓝的那人,一行人由王珊带着前往地窖,现场被封锁。

公安局这边,综合了园子里下人们的口供,立刻调查核对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全名刘福玉,四十七岁,家中二老已去,配偶前年因病过世,仅有一个儿子。

刘福玉曾经在蔚家工作,她是蔚雄谦正妻赵娴的贴身下人,一手带大了蔚海蓝,是蔚家的老妈子。

多年之前,刘福玉因为要照料家里的老人,还有一病不起的丈夫,所以辞职离开了蔚家。

但是根据了解,这个福妈私下里仍然和大夫人赵娴有所联系。

福妈的死,变的疑点重重扑朔迷离。

再加上先前赵娴服毒自尽,这两桩案子被紧密关注。

警方随即将蔚家的直系亲属全都招来局里问话,连带派人查找刘福玉儿子刘洋的下落。

福妈的儿子,刘洋这边暂时没有取得联系。

蔚默盈等人接到消息,便一家子前往公安局。警方例行公事,对着每个人作了一番询问。只是众人都十分震惊,谁都不会料到,福妈竟然死了,而且她的尸体还被臧在了地窖。

“地窖一向都只有赵娴才会进去,钥匙也只有她才有,难道是她,难道……”二夫人吓得脸都白了。

三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蔚舒画亦是不安。

蔚默盈本就遭受打击,更是不想多说话。

“两位夫人,两位小姐,先回去吧。”陈晟陪同而来,瞧见她们几人神色恍惚,轻声说道。

这一行人正要离去,外边有人徐徐而来。

那个英气冷峻的男人,带着一个纤瘦美丽的清灵女子。身后还带了几个下属,来势不凡。

男人呵护着那个清灵女子,而他们则是认出了她。

她正是消失了多日的蔚海蓝。

蔚海蓝的精神状况还未完全恢复,整个人朦胧胧的,瞧向蔚家人的时候,那目光也有些失神。

蔚海蓝被警员带着入内了。

风景辛漠漠走到蔚家人面前,沉声说道,“你们好,我是风景辛,这段日子蓝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由我在照顾。事先没有告诉你们一声,让你们担心了,实在很抱歉。”

一听这个姓氏,众人便知道他是风家的人。

蔚家和风家究竟有什么恩怨,众人不得而知。只是想着总是念及情意,所以才会出现。

还是蔚默盈开口应道,“她没事就好,麻烦你了。”

一行人没有过多攀谈逗留,匆匆离去。

蔚海蓝被警员带进审讯室问话,可只是摇头点头,要么就不作声。警员没辙,只得作罢。

蔚海蓝走出审讯室,大厅里灯光通明。

她一抬头,瞧见风景辛如一株青松站在前方。

风景辛轻轻揽过她就要离去。

“夫人。”王珊处理完相关事务,就留下等候。直到瞧见蔚海蓝而出,她这才上前几步。

风景辛凝眸,王珊又道,“有句话想和夫人单独说,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

蔚海蓝瞧着王珊,半晌才缓慢地点了头。

风景辛默然地朝旁退开几步,只见王珊在她耳边动了动唇,蔚海蓝竟然就跟着王珊走出公安大厅。

风景辛拦在她面前,“蓝?”

蔚海蓝轻声道,“我要去一趟瑾园。”

“我送你去。”风景辛道。

原本要拆除的瑾园此刻因为突发的案件停止动工,只是有些房子都已经塌了一角,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尘土气息。车子并没有准许入内,连同风景辛在内,只准蔚海蓝一个人进去。

风景辛低头望向她。

蔚海蓝轻声说道,“我要进去。”

只由王珊带路,风景辛凝望着她的身影,蔚海蓝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而她的耳边,还回响着方才的话语,“夫人,您的母亲留下了遗物,如果您有兴趣,那就请随我来瑾园。如果您没有兴趣,那么雷先生就会立即处理掉。”

一路来到了蔷薇苑。

那是三楼的雕花镂空阳台。

远远的,蔚海蓝就瞧见了那道伫立的高大身影。

傍晚十分,屋子里亮了一盏小灯。那种昏黄温暖的灯光,却无法将一屋子的甜白釉影照暖。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扇落地窗之前。他背对着她,她走了进去。身后的门,立刻被人轻轻带上,发出轻轻地声响。

蔚海蓝止步不前,站在原地凝望。

雷绍衡徐徐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沉凝而悠远,那是她永远也无法瞧清的深意。

静默半晌,蔚海蓝开了口,“东西在哪里。”

雷绍衡伸手一指,蔚海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那是她的书房。一整排的书架,陈列了无数书籍,古今中外皆有。她匆匆扫过,目光落在书桌上。书桌上除了她先前摆放的书具之外,却还多了一只小木盒。

这种小木盒,蔚海蓝曾经瞧见过。

这是赵娴用来放刻刀工具的。

盒子一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照片,就让蔚海蓝怔住。

照片里是一个小婴孩,婴孩睡在摇篮里。而曾经瞧过的那座冰雕,正是照着这张照片雕刻成形。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那是她的满月照。

照片旁别了一小撮黄发,用红丝线盘起束好,小心翼翼地妥善存放。

蔚海蓝再次失神,她从来不知道她会珍藏这满月剃头的胎发。

再次望去,盒子里只剩下一份存折。

蔚海蓝拿起存折一瞧,里边还夹了一张纸片。

短短一行字,不过是五个字,却让她红了眼眶,心中仿如针扎。

——小蓝的嫁妆。

一万七千六百十五元。

她的嫁妆……

蔚海蓝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涩而疼痛。

“呵呵。”

“呵呵呵呵。”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格外突兀。

雷绍衡一直站在后边望着她,他以为她会哭,可她却没有。她笑了,一手抓着存折,一手抓着照片。

她的笑,让他想起那一日,他第一次觉得有人笑起来像哭。

“小蓝。”

听见那熟悉呼喊,蔚海蓝木讷地回过头。

蔚海蓝茫然然望着他,她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话。

“她对我说,九十九分和零分没有区别,所以我每次都要求自己考一百分。可是试卷好难,越来越难了,其实我只是希望她高兴。她从来也不抱我,也不会夸我。她总是冷冷地看着我,她告诉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就要自己承受。她也从不过问她去哪里,更不愿意知道。她这一辈子,没有工作过,这些钱,一万七千六百十五元,是她赚来的,是她给我的嫁妆……”

她怅然欲泣却还在强作隐忍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底,他沉声说道,“哭吧。”

蔚海蓝的笑容猛地一滞,沙哑哽咽地说道,“她不喜欢我哭,她说再哭的话,就不要我了。”

雷绍衡眼眸一紧,慢慢伸手,抚向了她的脸庞,他不敢用力,怕会惊到她,怕会碰痛她。

他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只是一句,“可以哭的。”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她僵硬了身体,他拍着她的背,“我不告诉她。”

蔚海蓝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视线恍惚,像是在极力克制,可是眼中却迅速地蓄满泪水,眼前一片模糊,漫开氤氲水气。而后一下子没有忍住,紧紧地抓着那份存折,那最后的信笺,她呜咽了一声,眼泪簌簌落下。

温热的液体如急雨滴落,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他感觉到一片湿润。他按住她的小脑袋,让她靠着他痛快哭泣。

蔚海蓝抬起头来,使劲地擦眼泪,可是越擦越急,眼泪也越落越多。

怎么回事,怎么停不下来。

脸庞被人抚住,她的头被轻轻捧起,她瞧见他,他微扬唇角,俊颜上是前有未有的温柔,暖到让冰雪融化。她怔了下,他低下头来,柔柔地吻住她的唇,她一下忘记了哭泣,泪水凝在眼角。

“看,这样就不哭了。”他瞧见她的泪水,像美丽的珍珠,他用手指替她拭去泪水。

他竟是庆幸,幸好她的泪水都不是因为他。

雷绍衡凝望着她,沉声说道,“小蓝,回到我身边。”

蔚海蓝却朝后退了一步,双眼通红。后背顶住了桌沿,再也无路可退。

蔚海蓝奔了出去。

那份文书不具备法律效益,他设了一个局,他骗了你。

……

园子里竟然臧了死人,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众人惶惶不宁。

这日邢组长带了两个警员又来拜访。

雷绍衡指间夹着一支烟,那姿势十分潇洒。

邢组长赶忙上前,阿谀地打了招呼,殷切询问,“雷先生,前些日子你受伤了,现在这伤好些了吧?”

昨日本要先来会见他,可是秘书声称雷先生身体不适,明日再谈。

邢组长知晓这其中的事情,便微笑点头。

“劳邢组长惦记了。”雷绍衡微微一笑,眼神很冷。

邢组长不由得哆嗦了下,赶忙坐下,“雷先生,这边还要耽误您一点时间,问你几个小问题。”

一旁的两个警员忙拿出录音笔按了开始,另一个则是准备好了纸笔记录。

“这座园子太旧了,所以决定拆了。昨天一拆,尸体就被发现了。”雷绍衡言简意赅。

“雷先生是否认识死者?”

“不认识。”他吐出三个字。

“以前没见过?”

“恩。”

邢组长陆陆续续问了一些问题,雷绍衡简短回答。

末了,邢组长笑着说道,“行,耽误您的时间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再联系您。雷先生,我看这园子不仅是旧了,而且晦气也多,怪不得您要拆除,还是拆了好,拆了冲冲这晦气。”

邢组长顿了顿,又是说道,“不过现在出了事儿,还得缓一缓,等案子结了再拆,您看成不成?”

“我会配合警方。”雷绍衡抽了口烟,笑容楚楚。

邢组长刚要起身离开,接到了一通电话,那头告知福妈的儿子刘洋已经找到了。

刘洋是个地痞,经常四处打架赌博,夜不归宿,每隔几个月甚至半年才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不欢而散,不是吵架就是要钱。母子两人的关系非常僵,刘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警方终于在一处民房里找到了刘洋,他当时正和几个同伙吸.毒,还没来得及吸食.毒.品,就被警方抓了起来。刘洋被带回局里后,听到母亲的死讯,当场毒.瘾发作,一边抽搐,一边就哭了起来,最后被警方捆绑关押。

只是依着邻居口供,福妈这些年来,突然经济情况变得富裕了。

不然的话,也不会盖起楼房。

丈夫生病那几年,更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福妈先前在蔚家工作,待遇虽然丰厚,可也不会有那么多积蓄。

她的经济状况实在是值得怀疑。

福妈的验尸报告证明她是因毒而死,而那致命的毒,正和赵娴自尽所服毒的一致。

“蔚小姐,我们现在怀疑刘福玉的死,和你的母亲赵娴有关。初步推测,这些年来,刘福玉和赵娴有经济往来,刘福玉曾经多次向赵娴索要钱财。赵娴可能是因为常年被勒索,所以一怒之下就动了杀机。”邢组长如此说道。

蔚海蓝的脑海里盘踞着两桩案子,但是她不明白,福妈为什么要向母亲要钱?

但是细细一想,似乎好多次,福妈确实都是有求而来。

警方派了警员搜查了刘福玉的家中,彻底盘查之后,在一块地砖的空隙中找到了两本小册子。

而小册子上的内容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积压了无数粉尘,纸张都泛了黄,黑色的字体更是变成了黯淡的灰色。

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许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记录得如此详细。

警方又是联系了蔚家二夫人,询问了当年的情形。

二夫人由蔚雄谦接进蔚家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正是蔚家长女蔚默盈。之后大夫人赵娴生下了蔚海蓝,三夫人则生下了蔚舒画。又隔多年,二夫人终于再次怀.孕,虽是高龄,可还是圆满地诞下一个儿子。

对于蔚家这样的家族而言,若是没有儿子传承,实在是一大遗憾。

中年得子,这对于蔚雄谦可以说是如获至宝一般。

祖父蔚光兆这时已经身体孱弱,喜获孙子自然是高兴。

可惜不过是半年时间,孙子不幸夭折。当时没有检查出任何异样情况,只定为是照看不周,所以孩子才会死了。

众人虽是伤痛,也只能接受事实。

至此,蔚家无孙。

不为人知的事情却是,福妈的其中一本小册子明确写着当年蔚家的小孙子之所以会死,福妈怀疑是因为赵娴,便向赵娴开口质疑,谁知赵娴做贼心虚,让她不要声张。至此以后,每要到一笔钱,福妈都逐一记录在内。

二夫人当下疯了,哭骂出声,“蔚家真是造孽!我真是造孽!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她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她一定是怕孩子出生,夺走她的一切!她怕我的儿子当了蔚家继承人!你也有责任!蔚海蓝!你逃不了干系!”

蔚海蓝沉静得吓人,一言不发。

邢组长又取出了另一本册子,对着众人说道,“刘福玉之所以会怀疑赵娴,那也不是没有原因。”

众人纷纷望向他,想要知道臧在最深处的答案。

一阵出奇静默,唯有二夫人隐隐在啜泣。

邢组长终于开了口,目光扫过众人,定在那张素净小脸上,“因为蔚海蓝不是蔚家的女儿。”

邢组长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震惊,无数双眼睛望向了蔚海蓝。

蔚海蓝静静地坐在那儿,她并没有出声,那神情竟然也静的出奇。长发落在肩头,她坐姿端庄优雅。她的脑袋里,突然就闪过了无数画面,记忆里模糊的儿时片断,福妈照顾她待她的好,母亲多次的呵斥,还有那些让她刺痛的话语,此刻全都渐渐明了,豁然开朗起来。

以后不许和福妈来往!你是蔚家的二小姐,她只是个下人!你的身份不需要和下人亲近!

福妈这一辈子可全靠你了,二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是蔚家的钱!

她又记起祖父的那一声叹息,他朝她伸出手,未曾来得及探向她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至今难忘。

……

“蔚海蓝不是蔚家的女儿,这件事被刘福玉知道了,刘福玉就不断勒索威胁赵娴。赵娴想息事宁人,隐臧真相,所以就不断地满足刘福玉。后来刘福玉辞职离开蔚家,可是和园子里的下人还有联系。她可能是听说了蔚家小孙子的死,所以就向赵娴质疑。没有想到赵娴心虚,更想要收买她,让她不要对外声张。于是这个雪球就越滚越大,刘福玉开口要钱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刘福玉有个嗜赌成性游手好闲的儿子刘洋,刘洋经常打斗闹事,欠高利贷被追杀,而且还贪上了毒品。这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可总归是刘福玉的亲生骨肉,刘福玉为了他,还是不断地找上赵娴。”

“多年之前蔚家经济危机,这个家也差不多败了,刘福玉索要无度,终于让赵娴无法容忍。”

“赵娴怕事迹败露,她也难逃罪责,所以一怒之下就动了杀机。她约刘福玉去冰雕工作室,那里命案第一现场,她在水里下了毒,刘福玉喝了以后,就中毒死了。工作室不属于赵娴,只是冰雕展的时候租用的,赵娴为了隐臧尸体,就想到了瑾园的地窖。她就把刘福玉抬进了箱子里,然后又让搬运工将箱子抬回瑾园。”

“刘福玉死后,赵娴也服毒自尽。”

“直到瑾园被拆,刘福玉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可惜赵娴没有想到,刘福玉会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

“好了,这两桩案子的疑点总算是解开了,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邢组长沉声说了许多,望着众人询问。

二夫人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哭得更加伤心悲戚,“天呐!怎么会有那么恶毒心肠的女人!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下得了手?那只是个孩子!为了蔚家的财产,她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情!”

三夫人在旁劝慰,蔚舒画怔怔地望着蔚海蓝,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蔚默盈忽然间笑了,她的笑却不知是在嘲讽谁,那神情也是说不出来的感慨怅然,轻声说道,“难怪爷爷改了遗嘱。”

二夫人终于受不住这份打击,哭着哭着直接晕了过去。

“妈!快送医院!”蔚默盈急忙扶起她。

一行人再也顾不上其他,匆匆奔出了会议室。

蔚舒画脚步一顿,扭头望了蔚海蓝一眼,三夫人叹息一声,拉过她离去。

一大家子走的干净,只剩下邢组长和蔚海蓝。

邢组长道,“蔚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蔚海蓝摇了摇头。

邢组长又道,“这边还需要一些程序,到时候我会通知你来领回赵娴的遗体。”

蔚海蓝点了点头。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蔚小姐就请回去吧。”邢组长笑着说道。

蔚海蓝僵坐了一瞬,而后慢慢站起身来。

走在回廊,身边擦过一道道身影,瞧不清对方的样子。

公安大厅内,却有两人站在前方。

蔚海蓝停下脚步,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她看见那两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一个是她今生今世永不可能的男子,一个是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男子。这两个男人正凝望着她,他们已然都已经了解了真相。所以就连瞧她的目光,都好像带着怜悯同情。

而她亦是回望他们。

左边没有路,右边也没有路。

他们却还硬要挡着。

雷绍衡沉了双眸,风景辛剑眉凛然。

蔚海蓝却只是朝他们微微一笑,径自走出了公安厅。

外边的天空广阔无边,却是灰蒙蒙一片,她挺直了脊梁,却觉得无处可去。

哪里才是她的家?

究竟哪里才是属于她的,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小蓝!”

“蓝!”

身后同时传来两道呼喊声。

蔚海蓝朝前走去。

两个男人狂奔而出,一人一边,各自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

“小蓝,跟我回去!”

“蓝,我带你走!”

“放开我。”蔚海蓝道。

雷绍衡皱眉,“听见了没有?她让你放开!”

“听清楚一点!她是在让你放开!”风景辛冷哼。

两人却是互不相让,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力道太大,蔚海蓝咬牙说道,“你们放手!弄痛我了!”

她这一句话吼了出来,两人一惊,竟是纷纷松了手。

雷绍衡气急,吼了出来,“我让你跟我回去!”

“蓝,有没有弄痛你?”风景辛低声询问,又是抬头道,“你冲她吼什么吼!你凭什么冲她吼!”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三句话就开了火药,两个男人就在公安局的院子里大打出手。蔚海蓝瞧见他们动起手来,心中更是烦乱,只让他们住手。可是他们哪里会听她的,两个男人打得死去活来,一边打竟然还一边惦记着她开口。

雷绍衡见她离得这么近,只怕会伤到她,冲冲地吼道,“你给我走远点!”

“不许冲她吼!”风景辛猛拳回击。

“我乐意,冲她吼就是我的专利,怎么着,你吼不出来,你嫉妒?”

“真是可笑!”

两个男人打得天昏地暗,局里的警员立刻奔了出来劝阻。

雷绍衡开口道,“邢组长,你来得正好,他要拐卖女人,这样的行为严重影响社会安定。”

风景辛一怔,显然是被他的信口雌黄给懵到了,冷声说道,“邢组长,他要限制人身自由,剥夺公民自由权利。”

邢组长这下是苦了脸。

这两边都是不好得罪的人物,哪一个都不好惹啊。

“那个,蔚小姐……”邢组长只好望向了蔚海蓝。

蔚海蓝冷了丽颜,丢下了四个字,“和我无关。”

“听见了没有,和你无关!”风景辛冷眸睨着雷绍衡喝道。

雷绍衡笑道,“没错,是和你无关!”

“你们再跟着我,我就告你们。”蔚海蓝轻声说道,转身走出院去。

“记着!再跟着小蓝,她就告你!”雷绍衡快步追上。

“要告也是告你!欺诈!”风景辛亦是追了上去。

蔚海蓝走出了大院,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蓝!你要去哪里?”

“跟我回去!”

蔚海蓝脸色略微苍白,望着这两个男人,“你们放了我行不行?我是你们的傀儡?还是玩具?我非要跟你们走?放心!我不会跳海,我不会轻生!我不会再那么傻!能不能让我走?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风景辛道。

雷绍衡冷哼,“去什么去,天都黑了。”

扫地的老伯好心地冷不丁说道,“小伙子,现在才三点,天黑还早呢。”

雷绍衡瞪了他一眼。

那老伯被他这么一瞪,急忙推着清扫车走远。

大院外边,王谨之迎面走来。

王谨之神色匆匆,刚刚接到消息的他,急忙奔了过来。远远就看见了蔚海蓝,他更是担忧。只是瞧见院子里边一前一后奔出的两个男人,他脚步更是加快,走到他们跟前,“海蓝。”

蔚海蓝彷徨地瞧向王谨之,却听见他说,“我来接你回家了。”

两个男人显然不肯。

王谨之又道,“我是她舅舅。”

王谨之将蔚海蓝接回了自家的屋子。

老式的公寓,位于城南往西附近一带,住在这小区里的多半都是些老人,和这小区一起慢慢衰老。可是却透出许多温情,连风也变得温润。那幢大楼里边,六楼的公寓,没有电梯,需要自己爬上去。

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七十个平方米都不到,家具都很陈旧,却打扫的一尘不染。

冰箱里还有昨日买来的菜,王谨之取了菜就做了几道。

蔚海蓝坐在客厅里,望着王谨之煮饭的身影,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饭菜上桌,两人也坐上了桌,她才有所反应。

“饿了吧?”王谨之微笑问道,忙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些。

蔚海蓝“恩”了一声,也没有询问。

两人安静地把饭给吃了,王谨之这才开了口。

“海蓝,我想你知道瑾园的由来,瑾园为了纪念一个人而建的。”王谨之那张清秀的俊颜格外温雅,说起往事,想起他心中最为思念的女子,颇为感慨,感触良多,“而我的妈妈,她的名字叫王瑾。”

蔚海蓝还是怔了下,彻底明白过来了。

“那你是……”

“我是蔚光兆和王瑾的儿子。”

王家是温良人家,亦算是书香门第。虽不富裕,可是很有家规,两老更是朴实的老师。王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取名叫王瑜,另一个取名叫王瑾。两个女儿虽然差了多岁,可是长得十分神似,漂亮聪慧。

许是王家家教甚严的缘故,所以两姐妹并不多话。

姐姐王瑜还算温婉。

妹妹王瑾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些清冷。

只是这样一个知晓分寸识得大体的女子,却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刚满十八岁的王瑾,爱上了一个男人,还为这个男人怀了孩子。

可那男人早已有家室,并不能娶她。孩子只好被流掉了,王瑾一病不起,却还心心念念着那个男人。清白人家的姑娘,无端端遭遇这样的事情,这对于王家而言无疑是个打击。

只是无论王家两老如何劝说,王瑾都不肯将那个男人说出。

两老为了不让王瑾继续弥足深陷,便将王瑾看管,不让她再出门。大概过了大半年时间,瞧着王瑾恢复了,也不再执迷不悟了,于是就不再禁.足。王瑾开始正常地生活,白天找了份工作,晚上则是去补习班充实自己。

这样安宁的日子大约过了几个月,王瑾有一天回来,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

而那夜之后,王瑾就走了。

仅留了一封书信,告诉他们,她不会有事,她这一辈子都跟定了那个男人。

两老自然是气急败坏,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

至此之后,不再提及王瑾。

后来的故事并没有美好到哪里去,王瑾这一生都过得不快乐。

至于王瑜,嫁给了一户姓赵的军籍人家。

王瑜所生的女儿,正是赵娴。

蔚海蓝静静地聆听完,她显得很平静,起身收拾了碗筷,“我去洗碗。”

正在收拾着,有人敲了门。

来人正是风景辛。

“谨老师。”风景辛喊了一声,王谨之便开了门,示意他进来。

可是风景辛却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外边,他将两只行李箱子提进玄关,朝屋子里望了一眼,瞥见厨房里背身而立的身影,他沉声说道,“这些是蓝的东西,我替她拿过来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王谨之点了头,瞧着风景辛离开了。

厨房里的蔚海蓝,低头望着水池里的碗筷,涟漪在眼中慢慢晃动。

风景辛本在楼下徘徊,并未立刻离去,却接到了风琳的电话,“景辛,爷爷找你……”

王谨之将行李搬进了一间屋里,蔚海蓝洗了个澡而出,便开始收拾东西。其中一只箱子里,是她在风家暂住时所用的衣服用品。只是折叠的衣服上边,放了一张写有手机号码的便条纸。

而另一只箱子里,同样是叠好的衣服上,放了一只手机。

还有小海豚的蓝色钥匙扣。

以及那串铜铃铛手链。

蔚海蓝凝望了半晌,拿起手机开了机。不过是一个多月时间,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自那以后,她就没有再用过手机。电板还有余电,刚一开机,几通未接电话还有几条信息全都是来自于袁圆。

转念一想,她确实和袁圆失了联系。

蔚海蓝终于觉得有些温暖,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袁圆的声音却也显露一丝疲惫,只问她是去哪里旅行。其实先前袁圆就有找过她,可是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她也曾去瑾园找过她,看园的下人告诉她,她外出旅行了。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有关于蔚海蓝和雷绍衡的事情被封锁得严密,寻常人都不会知道。袁父又住了院,袁圆顾着照顾父亲,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两姐妹聊了一会儿,挂线之前蔚海蓝道,“袁圆,明天我去医院探望叔叔。”

这边挂了电话,外边又有人敲门。

王谨之想着会是谁,开门一探,没有想到是雷绍衡。

雷绍衡站在公寓外边,一反从前蛮横狂妄的姿态,朝王谨之点了头。

王谨之问道,“雷先生有什么事?”

雷绍衡默然片刻,而后说道,“小蓝睡了?”

“有事?”王谨之并不打算放他进来,再次问道。

雷绍衡从大衣里取出了一封信,沉声说道,“我有封信,要亲手交给她。”

王谨之这才开口喊了蔚海蓝。

蔚海蓝走到玄关,两人面对面而站。

雷绍衡将信递给她,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丽颜,她接过信的刹那,他冷不丁说道,“我在下面的花坛等你。”

不等她应声,那道身影匆匆转身掠过。

他飞一般奔下楼去,脚步声渐远。

蔚海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信中如此所写——

小蓝,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不知道你会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其实妈妈希望你永远不会看见。这样你就不会知道这一切,妈妈也会走得放心。虽然你不是蔚家的孩子,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妈妈不是不要你,只是不想别人说你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些年来,你一直很独立,妈妈很高兴,妈妈知道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会好好活下去。

小蓝,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最爱小蓝。

那端庄清秀的字迹占满了眼眶,最后一句话触入心扉,蔚海蓝默默念着,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中。

“妈妈最爱小蓝……”

蔚海蓝握着这封信,太多的委屈和悲伤,全被这句话给冲淡了。

她坐在床畔,瞧着这封信发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玻璃窗啪嗒啪嗒地响。

这夜里下起了一场绵绵冬雨。

王谨之在门外喊,“海蓝,下雨了,把窗关好。”

蔚海蓝回神应了一声。

她将信小心地折好塞回信封,起身去关窗,可是耳边却又响起他的话语,“我在下面的花坛等你。”

蔚海蓝站在窗户前,低头望向楼下。

外边早已经漆黑,雨淅沥淅沥地下着,而在不远处的花坛那边,却有一团模糊的身影。路灯打着昏黄光芒,距离又太过遥远,所以根本瞧不清对方是谁。但是可以清楚地确定,那是个男人。

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蔚海蓝铮铮地瞧着那人,她想着他会走,天都下雨了。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那人却依旧还是不动。

整整四个小时,眨眼就过了零点。

可是他却还坐在那里。

仿佛他所等待的那人不来,他就不会离开。

雨还在绵绵而下,蔚海蓝找了把伞,悄悄地下了楼。

那人早已经被冻僵,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轻轻走来。

“回去吧。”她轻声说道。

“怎么不走。”半晌,她又道。

头发已经全被淋湿,衣服也湿透,雷绍衡坐在那里,肃穆的俊颜,没有情绪。

你问我怎么不走。

没有等到你,我怎么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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