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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繁枝千万片(3)

聂文诚正要说些什么,可是秦臻盯着他,他嘟哝一声,却是不满于罗思予,眯起眼睛道,“行,我自个儿倒。”

袁圆这才松开手。

“还是我来吧,这是我该做的。”罗思予却还是走过去拿起他的茶杯去倒水。

袁圆也不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便也不多说了。

水是倒上了,聂文诚也喝上了,可不知怎么,越来越不爽。他这心情一不爽,牌也打得没方才的心思。秦臻本就不在道上,同样是打得不顺。两人这么同时脾气一来,双双惨败,一连几盘都不再开糊。

蔚海蓝虽是新手,可贵在聪明,雷绍衡这边放水又放得高明,她就接连糊了几盘。赢了多少钱,这是其次的,主要是开糊那一瞬间的感觉,甭提有多兴奋了。她欣喜微笑,不会太过,恰好好处的弯着嘴角。

雷绍衡瞧见她笑也觉得舒坦,取了支烟叼在唇边。

蔚海蓝竟然又从包里摸出一枚打火机,顺手地一打,往他那边凑去。雷绍衡就着火抽了一口,狐疑她这打火机是哪儿来的。仔细一瞧,竟有点眼熟,这好像是他的,用了些时候,被他丢得磨了盒角,就换了个新的,没想到在她手上,显然是收好了。

勤俭节约。雷绍衡脑海里跳出这么四个字。

两人默契相当,有些止不住的势头,轮着开糊下去。

聂文诚嚷道,“嫂子,你不是不会玩儿吗?”

“是啊,我不会。”蔚海蓝笑眯眯说道。

“哥,你故意蒙我们的吧?”聂文诚又望向另一边。

雷绍衡同样眯眯笑,“我不轻易蒙人。”

聂文诚这心思不在麻将桌上,秦臻的心思其实也不在麻将桌上,只陪着他们打。雷绍衡不理会,蔚海蓝新手上路,打得正欢,也不在意。于是眼下的情形就是这两人在神游,那两人玩得热火朝天。

包间的沙发椅座,袁圆同样不理会他们,神色自若的与罗思予攀谈。

她这才知道原来罗思予还在学校念书,先前出了点事儿,所以大学没能念完,现在就补上了,也算是那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罗思予本不是善于与人聊天的人,性子有些内向,但她遇到的是热情活泼的袁圆,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女孩。袁圆所从事的行业是律师,罗思予挺欣赏的,一聊之下更是投缘不已,叽叽喳喳也不理会打麻将的那四人了。

“最近刚休息下来,手上没案子,无聊到快要疯了。”袁圆抱怨。

“我们学校明天有篮球赛,我和同学约了一起去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见她这么说,罗思予便开口问道。

“真的啊?”

“恩。”

“那去啊,当然要去。我告诉你啊,我最喜欢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了,明天几点?我们一起去!”袁圆很来劲儿,眨巴着大眼睛兴奋的跟罗思予约了时间,终于回头望向那桌人呼喊,“蓝,你去不去看打篮球?”

蔚海蓝抬头,袁圆把事儿简单的说了,赶忙哟喝煽动,“你也一起去吧,咱们也好怀念怀念校园里的那些日子。”

“去不去?”蔚海蓝却是问雷绍衡。

“行。”雷绍衡正巧闲来无事,陪就陪了。

蔚海蓝应允了,望向另外两人问道,“你们呢?”

“打篮球?多白目多二的事儿啊?”聂文诚这一张嘴,只要某个女人在的时候,总是毒到不行。

蔚海蓝又望秦臻,秦臻这边不说话。

蔚海蓝道,“那就加我们两个。”

几人约了时间,哪里见几点,结果这事儿就这样敲定了。

只不过这第二天前来的人数却远超预想。

学校大门口,站了两尊大佛。

还是两尊挺招眼的大佛。

聂文诚老大不情愿地立在那儿,秦臻挨他旁边。两人都换了休闲衣,可那样子怎么瞧也不像大学生,太帅也太锋芒毕露,丢人堆里显眼到不行,已经引起注目,更有人上前想要搭讪。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秦臻脸都黑了,聂文诚也不耐烦。

雷绍衡想笑,可是得顾及他们的颜面。

袁圆和罗思予勾着手,各自瞧向他们两人。

“等很久了?刚才我们临时约着,去吃了个饭,所以晚了!不过,你们不是说不来么?”蔚海蓝慢慢悠悠道。

“没,刚到。”秦臻简短回道。

聂文诚倒是应她下半个问题,“跟着哥和嫂子混,不会有错。”

而后便由罗思予领着,浩浩荡荡去了篮球场。

球赛好像已经开始,一群小伙子在球场上拼杀跳跃着。

球场外边围了许多女生,星星眼的望着场地中间,一个劲儿的加油呐喊,捧着水拿着毛巾,顺带表达爱意,诸如“XX加油,XX最棒,XX我最爱你”之类的尖叫声,欢腾青春的不行。

聂文诚挺受不了,扫了一眼周遭,冷哼一声。

秦臻觉得无趣,刚想抽烟,袁圆来句,“学校禁*烟。”

蔚海蓝站在雷绍衡身边,雷绍衡问,“这好看啊?”

“还行。”蔚海蓝余光都没晃他。

随着热烈的加油鼓舞,场中的男孩子们也更起劲了,打球之余顺便耍个酷,扮个帅,惹得场边的女生又是一阵一阵的尖叫。严格说来,这其实并不是正规的球赛,学生自己组织的,类似于斗牛。

聂文诚看了一阵球场上耍帅的小男生们,又嫌恶一般看一眼情绪激动双颊通红的怀春少女们,再看看身边站了一排的三个女人,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也叫打篮球?”

这话很不幸被他旁边隔了不远的女生听见了,立刻怒目相向,“你什么意思,这怎么不叫打篮球了?你懂不懂篮球?刚才我们家阳阳那个上篮别提多帅了……”

阳阳?甭提多恶,还月月呢。

“我去,那也叫技术?”聂文诚不屑的,一群小崽子在他眼里根本就像耍猴儿戏的,屁技术没有。

“你行?有本事你上去打啊?”刚那男生是她的男友,那女生怒了,音量一高,围观的女生都听到了,显然,她们要捍卫的是场上的主角,虽然……这边这几个站一列的男人,人模人样的看着也不错,可场上那个是她们的篮球王子,是她们的梦想,决不能任由人说他不好。

不过一会儿,连同雷绍衡秦臻在内,都被小女生们攻击了。

有女生瞧见了罗思予,立刻点名喝道,“罗思予!你什么意思!你带人来闹场啊!”

“不是的……”罗思予正想劝解,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哟?口气不小!你懂什么叫闹场吗?”聂文诚本就不大高兴,瞧见她被别人给批了,这下是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甩了外套,揉弄着拳脚,“大哥,二哥,咱仨上吧?”

“有种上去打啊!”那几个女生不要命地挑*衅。

袁圆可是帮着自己人的,也怒了,指着秦臻道,“去!”

蔚海蓝拉过罗思予护身后,冲着那几个女生微笑,“打篮球就是娱乐,别动气,不管输赢,参与最重要。”

蔚海蓝这种冷淡性子的,就有大姐的范儿,反倒显得她们小家子了。

雷绍衡笑了笑,脱下外套递给蔚海蓝,“还别说,好久没打了。”

秦臻也开始脱外套,摘下眼镜的刹那目光锋利。

三个衣着名贵的男人缓缓走进球场。

聂文诚简单的活动了下,亮开嗓门冲场上的喊道,“不用留人,三对五就成。”

这狂妄的话语让对方球员气愤,战火就这么挑了起来。比赛,比的不但是技术,还有气场。三个大男人一入场,那种与球场分明不答的衣着,却丝毫不敢令人小觑。哨声响起,两队人马厮杀开来。

灵活的动作,默契的配合,完美的扣篮……

看呆了方才愤愤不平的小女生们,也看呆了蔚海蓝等三人。

雷绍衡回过头,只见蔚海蓝正痴痴地瞧他,眼底写着两个大字“崇拜”。

这下突然来劲了,篮球掌控在大手下,雷绍衡伸手一指,“好!再进一球!”

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都不用再说了。

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以惨败告终。

面对悬殊巨大,而且已经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的比赛,男生们擦着满头的汗水,早就底气不足,仰头望着那三个男人,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过来,一下子感觉这三人高大如山,浑身散发着不可撼动的气魄。汗水从额头顺着脸庞滴落,衍至下巴,于空中落在地上,男生们意识到这回儿是栽了。

聂文诚以食指顶着篮球,另一只手不时地转着球身,那颗篮球便在他指尖旋转旋转。

聂文诚挺悠闲的,冲着那几个小伙子勾勾手指,“来!哥几个刚热完身!别扫兴!”

秦臻站在一边,侧身而站,那目光冷冷地睨着他们。

雷绍衡双手帅气地一*插口袋,嘴角是那抹玩味的微笑。

一群小伙子听到这话,又见他们这么气定神闲,这下是头也晕了,他们都打得喘死累死,敢情他们几个才刚开始,这实力悬殊也太过巨大,根本就没法比了,仅剩的斗志也在此刻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带头的男生,也就是那个叫阳阳的,他是班里的尖子,也是篮球健将,他往前一站,显然是带头的队长,倒也不是玩不起输不起的人,大方地开口说道,“我们输了!我们认输!”

聂文诚单手抱住篮球,慢步走到那男生跟前。

对方还以为他要怎么的,可也壮胆站稳没有后退,他却伸出手,温温说道,“打得不错。”

叫阳阳的男生微愣,随即露出笑容,回握住他。

一场激烈的战争散去硝烟,篮球场上的气氛变得很是和谐。

“嗨!那和我们打一场怎么样?”另外一组球队早就盯上了他们,跃跃欲试。

秦臻沉默,瞧不出什么表情。

聂文诚回头望向那边走来的五人,没有应声。

雷绍衡瞥了眼旁边,登时皱起眉头,胸口升腾起怒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蹦达出几个毛头小子,如火如荼地围在她们三人身边聊天。蔚海蓝对着的那个小子,头发整得还挺有型,正和她在说话,她竟然还应着,他不满了。

“今儿个累了,一把骨头打不了。”雷绍衡笑的很魅,明明是个帅哥,说的话却像是七老八十了。

秦臻这下也瞧见那边的情况,冷冷的眼神又利了。

聂文诚将球丢给对方,男孩子快速接住,他的俊颜很温和。

三人同时离场,走出球场笔直地朝她们而去。

那几个小子正聊得欢畅,没有注意到动静,等到察觉时,身前已压下黑鸦鸦的一片,抬头瞧去,左边的男人很冷很有杀气,右边的男人虽温可很森然,中间的男人那笑就让他们心里凉飕飕的可怕极了。

以为他们会说什么,比如“我的马子也敢招”、“你小子不要命”诸如此类。

谁料,聂文诚道,“你们干吗呢?一个个都是孩子的妈了,别丢人现眼!”

轰一下,三个女人脸都红了。

谁是孩子的妈了?

“你……”袁圆刚要反驳,秦臻一下将她拦腰扛起,袁圆一声疾呼,真是丢脸到不行,“你放我下来!秦臻!”

秦臻不理她,轻松得像是扛了个空麻袋。

只听见袁圆的吼叫,秦臻健步如飞。

“跟我走!”聂文诚喝道,那眼神满满都是威胁,罗思予低下头去,只好尴尬地迈开脚步,可怎么瞧都像是小媳妇犯了错,所以在认识到错误之后,老实地随丈夫回家去也。

蔚海蓝笑着望向雷绍衡,雷绍衡大男人地命令,“还不快点回家给孩子换尿布去!”

众人全部注意力都转向这对了,这女的冷冷清清的,一看就知道没那么好使唤。

可又那么大跌眼镜,蔚海蓝笑眯眯地道,“好。”

众人就见她主动地搂过男人的手,两人双双走了。

一阵风吹来,天空里没有乌鸦飞过。

等到没人的地儿,一行人才歇脚。

聂文诚瞧见罗思予在喝水,也觉得口渴,“把水给我。”

罗思予就要去拿,包里还有另一瓶未开的,可她还没拿出来,聂文诚烦不甚烦,一下夺过她喝过的那瓶喝了起来。罗思予怔了下,“呃”了一声,也就没有下文了。

袁圆这边是闹得不可开交,秦臻一将她放下,她就将包砸了过去。秦臻也不躲,只让她这么砸。等连砸了十几下,袁圆也没力气了,往花坛边一坐,又累又气别过脸去。

“口渴。”秦臻突然说。

“口渴不会去买水?你说就有水送你嘴里?”袁圆骂归骂,可双腿不听自己,走向罗思予取过那瓶未开的水折回,直接丢给他。

两人大抵是潜移默化的和解了。

雷绍衡就比较得瑟,蔚海蓝亲自给他开了瓶盖,又替他擦汗水,伺候皇上那么伺候他。其实私*下里这都是反过来的,他都围着她转,跟个老*妈子似的,她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可以几小时都不出声。

蔚海蓝伺候完正主儿,接着开始审讯,还是那么漫悠,“聂三,你刚说什么呢?”

袁圆也怒了,“聂文诚先生,我可以告你毁谤啊!”

聂文诚嘿嘿笑,“天气热,太阳晒,这大太阳晒得嫂子和小袁姐通红通红,再这么晒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晕倒,就算是晒黑了,那也不好看,我这不是想赶紧撤离么。”

“谁小袁姐!”袁圆又怒。

聂文诚哈哈大笑,众人拿他没辙。

雷绍衡凑近蔚海蓝问,“我刚才帅吧?好看吧?厉害吧?你发花痴了吧?”

蔚海蓝道,“你打球那么厉害,输过没有?”

“输啊,以前天天输。”

“输谁啊?”

“那老头儿……”雷绍衡正说着呢,手机却响了。

不知是谁一通电话打来,他瞧了眼屏幕,起身走到一边去接。蔚海蓝有些狐疑,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雷绍衡只听见那头哽咽的女声,轻轻的,却是悲伤不已,哭喊着说道,“小宇哥,你赶紧回来……”

那天后来,雷绍衡突然之间走了。

他只对她说:在家等我。

蔚海蓝当时点了点头,却是一言不发。

蔚海蓝静静地等待。

婚期渐渐临近。

依着规矩,请帖是在婚期前一个星期发的。

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风景辛这边,早就亲自送过。

袁圆自个儿揣兜里取走,倒也省了事。

王珊意思是她去送,可蔚海蓝却还是逐一拜访。

聂文诚知道蔚海蓝来了华夏,一个激灵,他哪里敢怠慢,直接下来迎接。一路倒是挺正经的,等一到办公室,这下没了外人,爱贫的本质彻底败*露,嬉皮笑脸地说了一番,“嫂子,你这么大老远的,跑来给我送这个,太费心了。你给一电话,我就去接了。”

“行了,该干吗就干吗去。”蔚海蓝送了请帖,直接走人。

聂文诚觉着她这架势十足十,他只差喊恭送娘*娘了。

甩门前她不忘记放话,“带上思予。”

聂文诚眼神一厉,有些不是滋味地“恩”了一声。

从华夏而出,蔚海蓝转而来到万京。

大白天的万京没有营业,蔚海蓝却是畅通无阻,倒也不是那些服务生全都认得她。只不过刚才聂文诚已经知会过了,所以秦臻这边收了消息。秦臻这人性子闷而且冷,他就在包间里坐着。

这真要说起来,秦臻本不要再送请帖,依着他和袁圆的关系,他随袁圆来就是。

可偏偏蔚海蓝郑重地递上请帖。

“嫂子,麻烦了。”秦臻漠漠说道。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蔚海蓝笑着回道,“总要分清楚。”

她简单一句话,明里暗里挑开他和袁圆的关系。两人这么处在一起,可秦臻就是嘴上不认。袁圆是他什么人,玩玩就算的女人,还是他正经当女朋友的人,谁也说不准。罗思予和聂三,她不好管也不能管,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但袁圆是她唯一的知己,和她甚似姐妹,她虽不好插*手干预,总也要提个醒。

蔚海蓝作势就要走,秦臻随即起身,她轻声说道,“不用送了。”

秦臻坦然止步,沉声说道,“嫂子,慢走。”

最后是王谨之这边了。

王谨之接过请帖静静瞧了片刻,十分感慨地叮嘱她,结婚后两人相处要互亲互爱,互信互赖。他是个文史研究者,所以说起道理来就特别有深意,蔚海蓝听得也很认真,王谨之说着说着,不自觉的提到了蔚雄谦。

“前些日子,我说了你要办婚礼的事儿,你爸……”王谨之意识到这个称呼似乎已经不对,可一时也没有来得及改口,亦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顿了顿道,“那天他喊了你的名字。”

蔚海蓝就忽然之间记起来了。

蔚雄谦是怎样喊她的。

蔚雄谦喜欢喊她:蓝蓝。

那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赵娴去世之后,当她知道真相之后,就几乎和蔚家断了联系。起初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后来是觉得相见不如不见罢,总是知道她们平安无事,这便已经够了。

蔚海蓝沉默良久才道,“我想见见他。”

约了个周末的午后,蔚海蓝就随着王谨之过去了。

王谨之事先单独约好蔚舒画,蔚舒画就推着蔚雄谦出来散步见面。

离得并不远,就在附近的林荫小道。

五月的阳光已经很灿烂了,耀眼得不行。

蔚海蓝忍不住眯起眼眸。

她看见轮椅上坐着的蔚雄谦,慢慢地朝她离近。他穿着衬衣,套了件薄灰的毛衣,很干净也很整洁。花白的头发,夹杂着几许黑发。岁月恐怕真的不饶人,所以这一年来,他更加苍老了。

每每想到他曾经叱咤风云的模样,他那样威严的男人,如今落得如此,蔚海蓝就觉得有些空无的怅然,带了点酸。即便是知道他已经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亲情这个东西,也不是说没有就能抹煞掉的。

蔚海蓝的目光掠过蔚雄谦,瞧向了他后边的人儿。

蔚舒画也变了,比起从前成熟了,漂亮了,她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的少女。小卷发顺长,分成两股落在胸前,依旧是甜美的她,却不见了爱撒娇爱发嗲的踪影。

“舒画。”蔚海蓝开口呼喊。

蔚舒画心里一动。

“我来推吧。”蔚海蓝朝她微微一笑,她来到蔚雄谦后边,推着他前行。

蔚舒画在蔚海蓝面前,总还是那个被保护的小女孩儿,又或是其实内心深处压根儿就没把她当过外人。所以当她问起现状时,蔚舒画迟疑了下,却也没有多隐瞒,很是老实地相告。

两位夫人还是老样子,伺候着蔚雄谦。

蔚舒画已经开始实习了,念古典文献系的她,顺利地应聘去了一家出版社当文员。实习员工,工资待遇那自然是没有多好,可总算是温饱自己,不需要再向家里要钱养活了。

每个人的第一步,都是这样踏出,踏不出来的,永远就只能缩在壳里。

但是提到蔚默盈时,蔚舒画为难地蹙眉。

蔚海蓝意识到不对劲。

蔚舒画低声说到,“她不好。”

对于蔚默盈,王谨之总是三言两语带过,不会多说。

蔚海蓝不料情形会是如此。

一年的时间,并没有平息蔚默盈心中的伤痕,她颓*废潦*倒,至今没有出去找工作,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什么都不做。陈晟换了家公司,他的能力不错,深受新老板赏识,薪资尚佳,最近出差了。再加上王谨之这边的供给,也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可蔚默盈这么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蔚海蓝瞧见蔚默盈的时候,她正歇斯底里地在吵闹。

蔚默盈瘦得离谱,可能是一年来酗酒的缘故,整个人就是皮*包骨。头发散乱地披着,以往美艳的她,似是一场幻觉,太过轰动的幻觉过后,就仅剩下一种荒凉的悲哀。她的手里抓着一只瓶子,冲着红了双眼的二夫人大吼大叫,三夫人吓得躲在角落里。

而王谨之仅是坐在一边的沙发,默然地瞧着这一幕。

同一幕场景上演太多次,神经也就开始麻木不仁。

“默盈,你爸回来了,你别闹了,啊,你听话。”二夫人哽咽无奈地劝说。

蔚默盈却还在叫嚣,王谨之终于也忍不住了,起身说道,“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蔚默盈一怔,愈发崩溃的发疯。

酒瓶在空中可怕挥舞,随时都可以被丢出去,她的手腕却猛地被人抓住。蔚默盈身体一僵,惶惶回过头,瞧见是蔚海蓝,她再次发怔,动了动唇,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蔚海蓝一下夺过酒瓶,抓着瓶颈往桌上砸过去。哐啷一声,剩下的小半瓶酒液洒了一地。

众人全都惊住了。

蔚海蓝松开她的手,将碎裂的瓶颈递向她,她冷冷地望着她,声音也是冷冷的,嘴角却有一抹笑,“颈部大动脉,狠狠地割下去,连气管都一起割破,千万不要手软,最快三十四秒你就会解脱。”

寂静无声,蔚默盈竟然一下瘫倒在地。

蔚海蓝将碎裂的瓶颈丢弃在地,低头俯视她,蔚默盈的神情很空洞,眼里蓄满泪水,并没有流下,“与其让别人担心,还不如死了。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做一个废人,只会拖*累别人。”

蔚海蓝不让她们去扶她,自己则是去阳台陪蔚雄谦。

过了许久,蔚默盈自己站了起来。

蔚海蓝挑了个苹果,坐在蔚雄谦身边,拿着水果刀在削皮。

“二姐,这次是补办婚礼么?”蔚舒画问道。

果皮连着一长串,蔚海蓝笑着默认,亦是不多言。

而蔚雄谦却突然颤抖起来,混沌的双眼直直地望着蔚海蓝,他似要说什么,吃力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爸?你怎么了?”蔚舒画狐疑询问。

那串果皮忽然于空中断落,蔚海蓝弯腰去收拾。

蔚雄谦咿咿呀呀了半晌,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听不大清楚,“白……宇……”

结婚的日子,定的是五月二十日。

其实会选在这一天还是袁圆提议的。

袁圆说:这个日子多好啊,光是念数字,那就是520520,520,我爱你。

蔚海蓝仔细一想,那个男人从来也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袁圆知道后瞪大了眼睛,连连数落。这都是结婚登记的人了,怎么连这最简单的话儿都没说呢,真是失败中的失败。等雷绍衡回来,她一准好好开导开导他,再怎么说现在他也算是她大哥,这样可是不行的,组织上是不能允许不能接受的。

袁圆又问,“哎?他去哪儿了?”

蔚海蓝摇摇头。

“他这到底是干吗去了?”

蔚海蓝又是摇要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好几天了吧?你知不知道?”

蔚海蓝还是摇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当人家老婆的,一问三不知。”袁圆直接无语了。

蔚海蓝眨眨眼。

蔚海蓝不是不想问,只是觉得该信任他。

她还记得那一天,他们在学校打完篮球休息,本是高兴地唠嗑,他接了一通电话后,整个人就变了。虽然他还在微笑,笑得和平时一样绅士,可是眼里深深的焦虑让她有所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什么也不说,甚至不告诉她,他去了哪里,他是去做什么,他只给了她简单一句,寥寥四个字。

蔚海蓝告诉自己,那就等吧。

婚期前一天,蔚海蓝收到了一份结婚贺礼。

下属亲自将贺礼交到她的手中。

那是粉色的礼盒。

包装十分精致,打着粉色的蝴蝶结。

蔚海蓝轻轻扯开丝带,盒子里却是一本相册。那种相册,册面是蓝底印花,细细的小碎花,有种别样的美感。她翻开相册,却是一怔,这册子里边竟然是空的,竟然什么也没有。她以为会有照片,会有什么,直到翻到最后,依旧是空白一片,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他没有祝福,没有恭喜,没有太过的话语。

上面写着——蓝,我走了。

“喵!”小猫儿蹿上沙发跳向茶几,它好奇地张望,小脑袋伸进盒子里。两只小爪子爬着盒身,一个飞跃就跳了进去。蔚海蓝低头一瞧,只见小猫儿睁着圆润的小眼珠,小尾巴贴着盒子轻甩,小身子在盒子里转了几圈,竟然懒懒地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眯睡起觉来。

小猫儿调皮,买来的猫屋都不爱睡。

显然,它十分喜爱这个小窝。

蔚海蓝心想:看来不用再烦恼了。

许是被小猫儿传染倦意,所以蔚海蓝也觉得有些困。她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可是她才刚刚起来呢。

上午过十点,春城机场络绎不绝的乘客出入。

春城至申城的登机口,黑发的男人静静坐在座位席上。

男人很英俊,却也很冷漠,不会注意周遭任何事物,专注而认真地瞧着手中的地图。那是世界地图,清楚地记载了地理方位,以及每一块版图上的国家。而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北美洲。

忽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人来到他身边停下。

女人坐了下来。

她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那种拼图的暗色花纹,很是有型。穿着倒是简便了许多,脚上是一双帆布鞋,配合她随意扎着的发辫,一副要远行的模样。她也不开口说话,似乎和男人并不认识。

过了许久,男人依旧盯着地图,却是漠漠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旅行的同伴。”女人淡淡说道,也没有望向他。

“你不回法国。”

“我正在休假中。”

男人垂眸,冷冷地说道,“我不需要同伴。”

“正巧我想去外面随便走走,我不会吵到你,也不会打扰你,只要带着我走就行。等到了地方,我自己去玩。我一个女孩子上路,挺不安全的,你不会那么小气,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吧。”女人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还有些怕被拒绝。

男人沉默许久。

女人低头望着自己那双帆布鞋,唇越抿越紧。

半晌,男人没有再说话了。

女人忽而高兴地微笑。

直到广播提醒登机,两人于最后站起身来,女人终于扭头,她瞧见男人将地图放入包中。拉链打开的刹那,她看见包里放着一只相机,那种摄影师专用的相机。除了这个,竟然空空如也。女人不免有些好奇,可也没有多问。

两人默默地检票走入甬道。

一前一后,没有再有任何交流,像是两个陌生不相干的人。

舱位没有安排在一起,女人和男人分开而坐。

飞机起飞前一刻,手机响了。

女人瞧了眼屏幕里显示来电的“伍昊阳”。

她迅猛地接起,不等对方发话,轻声说道,“老板,现在向你报告,我要请假。”

“又要请假?这次你要请多久?”电话那头是伍昊阳隐忍怒气的男声,先前因为苏虹去世,所以请假了,这可以理解。可是这么一请就请了两个月,现在还要继续请假,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女人微笑着回道,“未知。”

“未知?未知是什么意思?林岚?你给我马上回法国!这边点名请你设计的客户已经成堆了,你给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女人便已经按了挂断,而后直接改为关机状态。

林岚平静地听歌。

正是曾经在飞机上和伍妙可听过的那首歌曲。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许是因为白天睡的太多,等到了晚上,蔚海蓝反而无心睡眠了。

原本就睡不着,蔚海蓝也不打算睡了,索性就这样罢。她找了本书,试图打发无聊的时间。

已经是凌晨,再过几个小时,化妆师就要到来。

听说化新娘妆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便定在三点。

结婚的教堂在春城郊外,之前雷绍衡带着她一起去看过。不像在意大利那时候,那样的壮观。哥特式的教堂,墙和塔越往上分划越细,装饰繁多玲珑,顶上锋利的小尖顶,似是要刺破苍穹。

那不过是一座小教堂,很是安静,坐落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处安静地郊外。

而那一座教堂,顶部却是有钟塔。他们走进去,瞧见屋顶上设有采光的高楼,这是唯一能够射进光线的地方,阳光昏昏洒下,幽暗的光线,使得教堂给人一种神秘宗教气氛和肃穆压迫感。

蔚海蓝当时扭头望向他。

那些散落的光束落在他的身上,似是染上了一层毛边,散漫悠远。

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忽然全都晕染在这片光束里。

蔚海蓝突然就想起他们初初相见。

他在万京的包间。

当时她要去找秦臻,却将他误以为是他。

他在回过头望向她的刹那,她整个人一怔,纵然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却是定住了。

一瞬间四目相对,他没有说话,没有笑,他的目光,深沉的,专注的,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随后他大笑,放肆不羁,她只以为是错觉,那种揪心的感觉便被冲淡了。

蔚海蓝讨厌那种目光,好像要将她看透。

抗拒。

她不由自主地抗拒。

殊不知,抗拒的反面却是更被吸引。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黑字,蔚海蓝却没有真正瞧进去。枕头边的手机发出震动,她几乎马上回神,急忙忙去看。忽然一个激动,抓起就按了接听键。电话是他打来的,他走了有许多天了。

她连呼吸都放轻。

蔚海蓝从来没有那样思念一个人的声音,也没有那样失落过,当她听见他说,她暗自料想过,却并不希望成真的消息。

小猫儿贪睡,夜里也赖在那小盒子里不出来。

这样的夜,虽不是一个人,可她竟感觉到孤独。

蔚海蓝从前没有仔细的想过,后来也没有如何深究过,可是这一刻她却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来很多事情,不知不觉的就这么来了,而她却还以为这没什么。

小衡,我真想你。

蔚海蓝轻轻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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