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稳定后宫。”一个穿湖蓝锦缎的女子起身道:“夏晚枫她已经认罪了,请皇上秉公处理。”话音未落她就跪在慕容悯的面前。
“请皇上秉公处理。”除费敏外其余妃嫔都跪地。
“皇上,夏晚枫利用您对她宠爱,唆使婕妤与别的男子私逃,此等有伤体统的事情,不严惩如何让后宫众人信服,让百官臣服。”另一绯衣女子道。
看来今日她们是非要治我的罪不可了。
“皇上……”
“好了。”慕容悯厉声打断了费敏的话,转头看我,眸光深沉,“昨夜你不想出宫可是为了这事?”
“是的。”我硬着头皮,直视他愈渐冰冷的眼睛。
“你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徒然增大,“抬起头来。”
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似乎整个人陷在泥沼里挣扎不得,连呼吸都困难。我极力调整好脸部表情,抬头,声音平稳,说的很慢,咬字非常清晰,“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他突然笑了起来,神色狷狂,“好,很好。”眼里无半分笑意,一片冰天雪地。
喜子脸色惨白,拽住我的衣摆,直摇头,嘴里呜呜的叫着。
现在真的是无法挽回了,我心里无端松了口气。
“来人,送她回紫宸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不得踏进紫宸殿。”他的声音有种颓然的沧桑和冷寂,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皇上……”
有的妃嫔不服气,还想再说,被慕容悯一声怒喝给吓回去了。
“滚,都滚出去。”拾起桌上的茶盏掷在地上,他把殿里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喜怒不行于色的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狂怒。
任由侍卫押着我,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眼玄衣墨发的背影,抿了抿唇,默然转身出了坤宁宫。
这次回紫宸殿一住就是一年多,整整一年五个月他都没有露面,而我也未踏出大门一步。紫宸殿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不祥之地,名符其实的冷宫。
冬雪寂寂,冷月皎皎,我立在廊前看着满院皑皑白雪,北国第一场雪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漫长的冬天才刚刚开始。本以为停药后时日无多,竟也熬过了一年,看着发青的指尖,我无声的笑了,上天已经很眷顾,能让我活这么久。
梦云大师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我不知道古代的夏晚枫的生辰,算来这个年后应该到了二十五岁。
武德三年,慕容悯改革吏治,废除丞相一职,设三司直接对皇帝负责。废除官僚举荐制,实行汉人的科举制,每三年举行一次。这一重大的改革,威胁到了晋国贵族的势力,遭到不少人的反对。慕容悯当即雷厉风行,实行铁血手腕,放下狠话有谁敢阻挠新政实施,当斩不赦。
如今的慕容悯可不是一年前那个事事隐忍迁就的无为皇帝,经过一年多的韬光养晦,逐渐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那些前朝旧臣,效忠费氏的余党都已铲除,权利集中到他的手中,再没有人敢忤逆他的话。
这一新政的实施,彻底肃清了晋国世代遗留下来的官僚世袭的弊端,大批有才能的寒士得到重用,并任用汉人为官,改变了门庭之见,举国百姓无不欢呼叫好,称新政为“德政”。
我的冷宫生涯也是在此德政实施后结束的,此政一实施,官员该杀的杀,该下岗的下岗,太后在朝堂上的势力清除殆尽,后宫与外朝断了联系。慕容悯一纸诏书,后宫不得干政,又下了一道旨,太后身体欠安取消妃嫔每日问安,任何人不得叨扰,只派御医按时诊脉。这无疑是软禁了费敏,我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在坤宁宫看到费敏因我放走孟嫣一事,鼓动大臣联名治我的罪,就猜到这一天迟早会来,慕容悯岂会受制于人。
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耿耿于怀,慕容悯当时发怒不知是真还是假,禁足紫宸殿是为了保护我?以他当时的实力,后宫外朝一片混乱难分敌我,他要是一味的袒护我,只会让我死的更快,不如顺势将我推出争斗的漩涡,虽说打入冷宫,实则让我安然度日。新政实施,大权在握,他一纸诏书又取消了我的禁足。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就没那么纠结了,少了些愧疚,当时说的那些话不仅伤了他更伤了我。
“姐姐你怎么还站在这冰天雪地。”彩月不知何时到我身后,将大氅披在我身上,“快回屋吧。”
“嗯。”垂眸掩去心底的失落,我搓了搓冰凉的手,转身进门。
取消禁足的诏书来了,而皇帝一直未驾临紫宸殿,我亦是没有去找他。我做这些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来最好,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也许把我忘的差不多了,感情已经淡了吧。
吹了一夜的冷风,迷迷糊糊睡去后,次日便卧床不起了,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昏睡中常见到爹娘、楚然还有慕容怔,他们一个笑着跟我伸手,要我过来。正当我向爹娘走去时,传来嘤嘤的啜泣声,有什么东西流进嘴里,很涩很苦。
好累,很想睡觉,耳边哭声不断,我不得不睁眼,桌上一盏昏暗烛光,彩月坐在凳子上抹眼泪。
“彩月。”虚弱的叫了一声,喉咙沙哑。
“姐姐你醒啦。”彩月睁大眼睛看我,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步跨到床前,眼泪婆娑,“你吓死我们了,呜呜……”
“彩月,澈儿吃饭睡了么?”
彩月哽咽道:“澈儿有彩云照看,姐姐你放心。”
“那就好,不要再让澈儿来紫宸殿了。”
“姐姐,我去找御医。”彩月脸色煞白,声音抖得厉害,不容我说话已经走到屏风外。
“不用了,咳咳……”我叫住彩月,稍用力大声说话就剧烈咳嗽起来,牵动肺部疼的像刀割。
“姐姐,彩月求你了,传御医吧。”彩月跪在床前不停的磕头。
“咳咳,你先起来,咳咳……”我挣扎着起身,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流出嘴角。
脑袋晕晕乎乎,眼前人影渐渐模糊,只听到彩月惊叫一声,然后便坠入无边黑暗里。
我并无恶意,见你受了伤故而才……
我是救你才要察看伤口的。
你伤的很重,再不松手让我给你治只怕会流血不止的,再说你看我能杀的了你吗。
怕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放手啊。
不放,除非你把它收下。
慕容悯,你在哪。
这个梦做了很长很长,昏迷中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在我耳边说了好多话,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我被困在熊熊的烈火中,浓烟滚滚,慕容悯冲了进来,被黑衣人给缠住,他一边与黑衣人打斗,他一边回头焦急的看我。一把明晃晃的剑从他身后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贯穿他的胸口。
“慕容悯。”喊着他的名字从梦里惊醒,脸上湿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全身酸软无力。
“枫儿。”耳边一声轻唤,听得十分真切,这不是梦。
“枫儿。”手被温热的大掌握住,我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他双眼通红,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渣,模样有些狼狈,这还是那个威严的皇帝么。
弯唇浅笑,眼泪却毫无防备的流出来,他一遍一遍的拭去,怎么也擦不净,轻叹了一声将我拥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