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战湘潭（二十一）
王山明大笑：“你问错人啦！老子一武夫，懂个鸟！”
“啪”一巴掌落在王山明的头上，杨载福骂道：“你是怎么和彭大人说话的？”
王山明一缩脖子，一抱拳说：“小的身上草莽味重，还请大人饶恕小的不敬。”
“没事。”彭玉麟大度的一摆手，说：“真性情，我怎么怪罪了？只不过，真的就没有人知道这个龙泊湾的来历了吗？”
“这个龙泊湾，小的倒是知道一二。”船舱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哦，进来说说看！”
“是！”说完，杨载福手下的哨长黄翼升进来了，一抱拳弯腰：“见过诸位大人。”（黄翼升，字昌岐，湖南长沙人。少孤，育於邓氏，冒其姓，入长沙协标充队长。咸丰初，从征广西，曾国籓创水师，调为哨长。后任长江水师提督，三等男爵，入觐，赐紫禁城骑马。日本兵事起，翼升由岳州赴江宁筹江防，卒於军，赐恤，谥武靖，立功地建专祠。）
“不必多礼，你说说看，这个龙泊湾到底是怎么来的？”
“湘江从南而来，汇沿途潇水、祁水、郴江、蒸水、水、渌水、涓水、涟水，至此乃大。湘江入湘潭后，猛然西，又北，形成一大河湾，似一盘龙，然后呼啸北去，故此地称盘龙、龙泊也。龙泊与盘龙为同一意。顾湘潭风物，山川雄胜，钟灵毓秀，天下英雄一郡多。”
“好！说的好！”彭玉麟拍着手大声喝彩：“喝酒。大战前夕，更要从容不迫。”
众人对着满天乌云喝酒，江水在他们的身边汨汨地流淌。这厢在喝酒，那边在赌博，真是一片热闹非常。谁也没有想到，太平军的火船已经逼近了他们，太平军就想在这里上演一副近代中国历史上的赤壁之战。
从上游漂下来的燃烧货船已经靠近了湘军水师的停泊之地。
前几天连日大雨，现在虽然停了，但是水位还没有下去，江上水流速度极快。熊熊燃烧的辎重船直冲湘军水师战船。一艘战船躲避不及，与燃烧的辎重船撞在一起，顿时引燃船上zha药，发生爆炸，瞬眼之间，一艘长龙化为乌有。
“长毛劫营了！”报警声同时响起。
在船舱中还在喝酒的几个立即扔了手中的酒碗，跑上甲板。
只是瞄了一下情况，杨载福就反应过来，大喊：“舢板船拦截！”
众多正在赌博的湘勇勇丁丢下手中的扑克牌，急忙跑上战位。
黄翼升立即调动几艘舢板船如箭一样冲上去，作自杀式的抵抗。将近燃烧船时，被尾随的太平军小舟赶上，太平军兵卒以鸟铳轰击，几名湘勇勇丁倒毙，栽入江中，连泡沫都没有冒几个，就不见踪影。
又一艘湘军长龙船被燃烧的太平军辎重船缠住。眼见这艘船不行了，船上的哨官发声喊：“弃船！”
众勇丁丢下枪械，惨叫着扎入江中。
瞬间，一声令人肉麻的爆响，长龙上的火yao殉爆了，长龙冒着火焰，被江波顶托，着火的长龙与燃烧的货船缠在一起，向南岸推进。
杨载福望着燃烧的快蟹说：“这些个长毛没有想到还有点本事。”
彭玉麟淡然地说：“他们也这点招数，我想，不过是从《三国演义》中学来的。”
杨载福道：“能读得懂《三国志》的人可不多。我就没有读过。能够用一些《三国演义》中的谋略也算不错了。”
彭玉麟道：“赤壁之战，周瑜以火攻破曹操连环船。长毛亦想如此。但是，我们不是曹操，湘军水师不是连环船，湘勇水师的勇丁也不是曹操北方的那些旱鸭子。战船即便有所损，也是个别。火攻，必须还有一条件，就是风向。你看，眼下正是大雨后，江上刮的是北风。长毛这一着虽说有些厉害，但对我军杀伤力不会很大。另外，长毛还有一个必败之局。当年孙刘联军火烧赤壁之后，派兵掩杀，逼得曹军草莽招架，不能救火，七十万大军就烧得剩下，倘若孙刘联军火烧赤壁之后，没有派兵掩杀，曹军从容救火，恐怕江东早就拿下了。而长毛现在居然只顺流放火船，连探哨也不放一个，也就那些书读得一知半解的长毛想得出来。”
彭玉麟与杨载福核计，发布命令：牺牲舢板，排成一字长蛇，拦截燃烧货船，上游来多少，截多少，引集一处燃烧。
大约只用了半个时辰，江上的湘军舢板船排成了一线。上游放下来的十多艘燃烧货船全部被引进到南岸龙泊湾搁浅。也就是说，这些燃烧的船只被引导集中一处，令其自燃。大火如炬，烛得黑夜如同白昼。
南岸在烧，北岸还有黑压压的一片辎重船。
彭玉麟指着对岸的货船说：“据我估计，长毛已做好了两手准备，打得赢就守，打不赢，就开溜。从水上溜的可能性很大。要是这些掠来的物资被他们运到武昌，对官军来说，麻烦可大了。我意，不如纵勇黑夜划舟过去，一把火烧了。”
杨载福痛心地说：“那都是民脂民膏呀！可惜了！”
彭玉麟道：“与其资敌，不如烧掉。”
杨载福：“还有一事不明，黑夜纵火，江上不辨敌我。长龙是不参战的，以免遭敌暗算。”
彭玉麟说：“水面上有反光，小舢板过江是不成问题的。再者，长龙虽不便参战，在此岸放炮可也，炮口的火光可作照明用。我军纵火后，就不愁看不见了。”
杨载福道：“你都想到了。与你共事，真少动不少脑筋。”
这样，三位水军统领以二比一的票数形成决议。
黄翼升、李成谋、李朝斌等几名哨官催动部属猛进。
是夜三更，睡好了觉的湘军水勇分乘二十条小舢板朝江北划去。江心水急浪大，几艘舢板方向错误，划到对岸的文昌阁下去了。但大部分舢板还是按既定线路驶入对方辎重船群中。
杨载福虽不主张全部烧掉，但真要烧起来，他比别人勇猛得多。他自告奋勇带队前冲。他朝周清元喊道：“玉泉蟹，这下看你的了。你跟在老子后面！”
（周清元，字玉泉，湘阴人，祖上世代务农。幼时放牛时常与群儿玩打仗的游戏：立一目标于数十步之外，飞石子中之，他是最准确的。又，掘沟数丈，玩跳跃的游戏，他能反复十多次，群儿皆屈其下。乡里有个拳师叫左明志，主动招其至门下，说：“天下无事则已，有事，汝必成为一骁将。”咸丰二年冬，向荣追太平军至益阳外的临资口，时周清元还是一老百姓，他混迹于市，探清太平军水船的数量和军械粮草，默记于心，然后奔向荣军中相告：用火攻可一鼓而破临资口之长毛。但向荣却将他斥退。他愤而南来投衡州湘军水师，隶属于杨载福部。湘潭之战后拨充哨官。后升游击参将，历前期湘军水师多次大战，后战死于九江之战中，年仅二十六岁。葬于九江石钟山湘军昭忠祠中，排名在战殁者名单第二。）
当下杨载福带着周清元等冲进太平军辎重船群，二十多艘舢板紧随其后。自从上次岳州之败后，湘军水勇尚有惧色。周清元大声地对水勇们说：“勿怕！长毛民船，不能战，可一炬烧之。你们看我的！”
“清妖来了！”
一太平军兵卒出得船仓朝江中撒尿，发现对岸驶来的湘勇水船，大呼。
太平军水军连忙作出反应，端枪相击。但是，他们的火力很单薄，加上仓促不知敌在何方，放了一通乱炮之后，便手脚无措。辎重船上重火器不足，但有的是锅碗瓢盆。太平军将士便将船上的碗碟作为武器，一时碗碟飞来，密如雨点，冲在前面的杨载福被一瓷碗击中，肩膀上鲜血如注。
周清元见杨载福受伤，大呼：“看我的！”他接过一只对方掷过来的瓷碗回掷过去，正中一太平军伍长。那伍长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栽进波涛中。辎重船上的太平军大乱。
杨载福大呼：“此时正好掷手雷登船，弟兄们，杀呀！”
听到命令后，几个勇丁立即从后面的船舱里搬出几箱封得严严实实的手雷。
周清元的力气大，投掷得又远又准，几乎一掷即中，几艘辎重船挨了几手雷后，爆炸起火。船上火起，便看得一清二楚。
罗管全、张宏邦、区联彪、吕胜都是一批新提拔的湘军水师中低层军官，他们也冲在最前面，齐施枪炮，掩护水勇投弹。
湘军水师的舢板很容易驶入北岸货船集结区。湘水勇掷火罐，或使用喷火筒，扔手雷。瞬间，北岸十八总以下的货物泊船悉数火起。江北岸火光烛天，耀如白昼。
风猛火烈。船上的太平军发声喊，弃船窜水。
南岸停泊在龙泊湾洼地一带的湘军水师战船一齐催动，向江北杀去。大火烧得太平军心寒，烧得湘军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