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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朝廷的黑幕

第九十章朝廷的黑幕

大战结束后,曾国藩将部队集合在田家镇休整。第一件事便是向朝廷报捷,为出力最多的几个将官讨封赏,为阵亡的将官请恤。

对于一般的湘勇,曾国藩对其后事的安排也颇为重视。他懂得优恤死者,可以激励生者这也是拉拢人心的手段。曾国藩下令在田家镇上建起一座规模宏大的祠堂,取名为田镇昭忠祠。凡哨长以上的将领,都在昭忠祠里供有神主。哨长以下的勇丁,也将每人的名字、籍贯、生卒年月刻在石碑上。这样的石碑共刻了八个,美国首都华盛顿的越战纪念墙比这个还简单,只刻了名字了,但是长度就不同了。

曾国藩还亲自为昭忠祠题写一联:“巨石咽江声,长鸣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战绩,永奠湖湘子弟魂。”祠堂落成那天,曾国藩带领全体营官和幕僚恭恭敬敬地向死在田镇的亡灵祭奠。

在香烟缭绕中,曾国藩充满感情地诵读祭文。读着读着,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使得所有参加者大受感动。

等祭拜昭忠祠之后,便是安排杨国栋陪彭玉麟到黄州迎娶杨小姐。在这场火烧铁锁的战役中,彭玉麟功劳最大。曾国藩对他,更增几分倚重,今后将水师交给此人统带,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婚礼办的是风风光光,可惜去庆祝的官员都只能算做潜力股,真正的一品二品大员就我和曾国藩,其他的湘勇军官今后才会升官的,包括彭玉麟他自己。

这不就是吗?才办完婚礼不久,赏恩的圣旨来到了田家镇。这下是一改以前的吝啬小气,除了曾国藩只是加以勉励之外,其他人人有份。

在摆着香炉的大桌子面前,湘勇的绿营的军官跪慢了一地,大家都是受到消息来这里恭听圣音的。

入他尕尕的,人太多了。挤得不舒服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卵**毛的帮咸丰写的圣旨,涉及到湘勇、绿营军官上百个,而且按照制度,点名的军官都必须来聆听圣旨,要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结果这空地上都是人挤人。不但人多,圣旨也长,还有好几卷没有打开,估计就是人多了一张上面写不下,只好分几张。你就不会用兵部火票吗?那样谁都接得到,而且也不用大老远的跑着来受罪了。

但是,他们看起来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能够来接圣旨还是一种荣耀,就像后世去追星族一样的感觉。

当曾国藩念完勉励曾国藩的话之后,就到我了,我升为荆州将军,赏穿黄马褂,加“巴图鲁”勇号……

这里要说明的是,“明黄”就是“淡黄”,是当时帝王专用的颜色,一般贵族或宫妃只能用“金黄色”(即“深黄色”),平民最多只能用“杏黄色”(也即“红黄色”)。“明黄”在这里是最名贵的,除皇帝外,只有甘心为皇帝服务的人才特允许服饰明黄色。因此一般说来,这种马褂是天子近侍的服装。

另外,清朝的皇帝也利用普通人的这种崇尚心理,拿“黄马褂”作为赏赐官员的奖品,表示承认他们为亲近心服,借以收买、笼络、利用。于是,这就逐渐产生了“赏穿黄马褂”。

“赏穿黄马褂”与前面所讲的内大臣和御前侍卫所穿的黄马褂不同,前者是由于职务关系而穿的,如果职任解除,不做御前侍卫或内大臣,黄马褂就不能再穿。所以这种黄马褂也叫做“职任马褂”,满洲话为“秃山褂子”。而“赏穿黄马褂”则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它可以在一切庄重或典重的场合穿著;必要时,甚至可以见官大三级,方便行事。

“赏穿黄马褂”又有两种。其中一种时打猎校射时所赐,例如大家在电影里看到的“金镖黄三太”即属此例。在咸丰以前,即公元1861年之前,皇帝每年秋天都要到木兰(今河北省承德市北400里处,现名“围场县”)打猎20天,进行“行围”。这时,在打猎时射得鹿的,或打猎完毕遇到献禽的蒙古人,皇帝一般都要“赏给黄马褂”或其他奖品。

这种行围时所得的黄马褂,一般只允许在行围时穿,平时不能穿。违者,将以觊觎皇权罪论处。

另外,在打猎期间往往要比赛射箭,进行“校射”。扈从的汉、满官吏要求全部参加,射中5箭的(汉官规定射中3箭即可)要予分别奖赏。这时就要看官阶高低,官阶较高的,一般都可能得到御赐黄马褂。另外据《清史列传》记载,得赏赐次数已多的人,这时也可得到御赐黄马褂。

上述的两种均属于“行围褂子”,还有一种才是真正的“赏穿黄马褂”。这种御赐黄马褂主要用以奖赏像我这样有功的高级武将,有时也赐给统兵的文官。凡是得到的,任何认为庄重的时刻都可以穿。但一般说来,这种武功褂子在道光以前较少看到,慈禧执掌政权后则为数甚夥。依蒋良骐《东华录》里记载,嘉庆十年二月丙辰,引乾隆四十一年四月谕时,所列赏功的方式还没有提到黄马褂。因此,这种黄马褂应该是咸丰以后才开始盛行的。

在这种御赐黄马褂上市以前,皇帝着笼络武人的工具,不外“加‘巴图鲁’勇号”、“赏戴花翎”、“封爵”、“赏赐‘世职’”等。这些做法虽使授受者倍感荣耀,但相比御赐黄马褂,终少一份“亲近顿成心腹”感。因此这种黄马褂一出台,顿被认为是无上的光荣、圣洁之物。

依《清史列传》记载,镇压太平军起义的将领,几乎很少有没得过黄马褂的。但这其中很少有较低官阶的人得到。其实这样的褂子有什么用?有些人竟然还把它供以香火,只能说皇权的毒害太严重。至于太平军起义的将领,因为“黄马褂”终究要与“御前侍卫”的其他条件,类如品级、花翎等结合,从来不是孤立的奖品,不可能在不具备其他条件时单独率先获得。最重要的是,镇压太平军起义的主力部队还有大部分将领都是来自民间的武装力量——团练,就像湘勇这样,而不是清朝的政府军:八旗军、绿营军。所以皇帝心里不太痛快,赏赐的也就少了。

但是说赏赐我黄马褂的时候,摆在我面前的这所谓的黄马褂竟然只是一件宽松肥大的有个衣服样子的半成品。

妈的,这些家伙一太贪了,连这玩意也敢动?虽然不太满意,但是我也知道这些皇帝身边的近臣是得罪不了的。

怀着满肚子的怨气,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至于后面的赏赐一个也没有听进去。

好容易听完圣旨,大家都开始相互恭喜,曾国藩好奇的问:“智亭?怎么了?这里面就数你的赏赐最重了,怎么还撅着个嘴巴,大家都来看看,都能挂上酱油瓶了!”

我努努嘴,指着折叠整齐的黄马褂说:“还不是这玩意,那些家伙也太大胆了,肯定是他们把要赏给我的黄马褂给贪污了,就拿这个个东西来糊弄我。”

曾国藩听了我的话,脸色几变,转头看看那个带来圣旨的钦差,已经被多隆阿带出去接待了,就笑着说:“智亭,你出身宫中侍卫,怎么把皇家的规矩忘记了?赏下来的黄马褂都是这样的啊?皇帝赏赐给大臣一件衣服,大臣穿着嫌瘦或过肥,这不是丢皇家的脸面吗,所以织造才会只给大臣布料而非成衣,让他们回家量体裁衣。”

“啊?”我楞了,咦?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皇帝赏下来的黄马褂不都是突发奇想从身上直接脱下来赏的吗?入他尕尕的,肯定又是那些该死的编剧、导演瞎编乱造的。

“恩……恩……我当初还只是个火器营护军的三等侍卫,离宫中侍卫差远了,再说了,也没有人告诉我啊!”我冷汗直流,这种基本常识出错,他们会不会怀疑我?

“哦。”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看着我的眼光都不同了,同情、可怜……这下子大家都以为我是“三无”人员了,就是无银子、无关系、无脑子了,因为没有银子,没有办法找到关系,连关系都不找,说明我就没脑子。就连曾国藩也抿着嘴摇摇头。

这下子,我还真是发现上三旗的人能混到这么惨的就他一个了,“塔齐布”还真是个政治上的白痴,就是军事上有点天赋,可以和年羹尧比了。可是年羹尧命比他好多了,抱对了大腿,又享了福,而“塔齐布”之抱对了大腿,没命享福。

正在我难堪的时候,曾国藩开口安慰我:“算了,智亭,以前的事就不要多想了,今天能当上荆州将军也算是你的能耐。”

“恩。”我应了一声,又和众人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次赏赐的官职之多,知县、千总、把总、守备、都司一抓一大把,可惜都是记名的,真正上任的就只有我一个。

可这样依然阻止不了众人的热情,现在大家大小也是个官了,而且除了曾国藩外,多数都是十几、几十年的心愿、多次赶考不举的读书人,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还不是为了当官?现在有了这个捷径,怎么不高兴了?虽然还有一条捷径,那就是用银子捐官,但是这条路在他们这些清高的读书人眼里是不屑而为之的,现在挂着为国为民的大义旗帜,更加令他们高兴。

聊了会儿,我就告辞回自己的营帐了。刚刚坐下拿起报上来的账簿才翻看了几页,亲兵就来报告,多隆阿和固原提督桂明求见。

“有情!”被账簿晃得头昏眼花的我立即扔下账簿开口说,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还没有学过专门的会计学,看这些账簿还真是头大。

“哈哈……塔将军,你这些戈什哈还真是威武!”多隆阿大笑着走了进来。

戈什哈?么的东西?哦,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穿越小说,戈什哈就是满语中亲兵的意思。

“呵呵,那是当然,我训练出来的,当然不一样!”我骄傲的说,帐门旁边执勤的亲兵也挺直了胸膛。

“呃……塔军门果然豪爽!”多隆阿脸上突然难堪的呆了一下,随即就恢复正常的笑容了。哦,对哦,正常情况下我应该谦虚的说:哪里哪里,比起多都统来说还是差远了!这样相互吹捧一下,增加感情。可是现在我的回答太不谦虚了,大大的违背了中华的传统美德。

我正想着了,桂明又吹捧我了:“光看塔军门的戈什哈如此威武,就知塔军门治军之严,让老哥我实在是羡慕的紧啊!”

“呵呵,多谢夸奖。”

“我那手下的小崽子还真是不像话,到时候还请塔军门指教一二。”

“没有问题,是我派人过去,还是你带人来学?”我非常大方的说。

这一下,桂明明显的呆住了。

呀,又出问题了,这还是客套话啊。相互恭维一下,就行了。又不是真的要学,我派人去他可以看成是给他部队里面掺沙子,准备抢班夺权;叫人过来学可以看成是,拉空骨干,架空领导人。以前蒋光头可没少这么干的。

正在懊悔的时候,桂明和多隆阿相互看看,点点头。然后两人一拱手说:“今日塔兄荣获打工晋升荆州将军,我们两人特来道贺,行军匆忙,没有准备,礼物略微寒颤了点,还望将军见谅!”

说完,多隆阿提出一个小小的礼盒,推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很轻,这时候还真弄不到什么好的土特产,应该是银票吧,这肯定不低,我脸上的笑容由刚刚的礼节式变得灿烂,桂明和多隆阿也笑得更盛了。

接过礼盒,放到我身边的凳子上,有些东西就是不适合摆在桌面上。但是我嘴里依然客气:“这怎么好意思了?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

“诶,塔将军这话可就差了,升迁之喜,只能不庆贺庆贺?”桂明笑着摆摆手。

“呵呵,桂提督说的有理啊,塔将军你就不要推辞!”多隆阿帮我拍板了。就算我想推辞也不行啊,已经收进来的东西,还会吐出去吗?

又是一番推辞之后,我已经收下礼物了,这些家伙怎么还不走?害得我不好打开礼盒查看到底送了多少?赶也不是办法啊,那我只好直说了。

“两位军门,小弟我初来乍到,有些东西还是不懂的,不知两位还有什么事情?有事就直说了吧!”

桂明和多隆阿再次相互看看,估计刚刚他们已经暗示过很多回了,可惜我这个不懂官场规矩的人一点也不明白,他们也只好一遍遍的暗示了。

发现我真的不懂,暗示不起作用,桂明只好直说了:“塔将军,在下率领的是陕西兵,本来救援湖北之后就要回我那固原了,可是皇上一道圣旨,现在只能在曾大人麾下进军江西。按照朝廷的制度,客军在哪省,就由哪省供给军需粮草,可是现在江西这幅情景,塔将军你也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能供应大军的粮草?”

“嗯?这么困难?”望这桂明极度烦闷的样子,我同情的问。

“塔将军有所不知!”多隆阿接话了。“我与桂军门一样的,不仅仅是军需粮草,我们军中一旦出现死伤,尸首倒是可以就地掩埋,可是伤员可要转送回家的,银子到是好说,可要补充这些人,还得等朝廷的谕旨下来,一去一来,时间耗了不少,说不定又得多添些死伤了。而且我们虽然在曾侍郎麾下,听其指挥,但是这些军需粮草,曾侍郎又不管。”

“哦。那有什么办法?”我不知不觉上钩了。

“哦,塔将军,以前官文在的时候,我们都是挂在荆州军下,粮草、军饷都是从湖南、湖北支取,然后在户部销账的。只不过,塔将军您新官上任,就怕……”

这时,桂明和多隆阿都不说话了,非常真诚的看着我。

“就这点事啊,没有问题,以前怎么做就这么做吧。”我非常痛快的同意了。

怎么不问问曾国藩?

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一句话。对啊,我现在还靠着曾国藩的,不问问他,怎么显得他是老大?

“现在大军深入江西,两位的军需粮草也有时跟不上吧,我去和曾大人说说,实在不行的话,看能不能从湘勇粮台直接调运!”

“那就太谢谢塔将军了。”

“我替我手下的儿郎们谢过塔将军了。”

一阵感谢的话过后,桂明和多隆阿告辞了。

等亲兵来报,桂明和多隆阿带着人马上船去江北之后,我急忙赶到曾国藩的大营,给他说这件事。

“涤生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国藩沉吟了一阵子,张口说:“军费奏销!”

“啊?”记得以前看一部电视剧,刘德凯演的《台湾巡抚刘铭传》,里面为了说明刘铭传建设台湾不容易和清政府的黑暗,特意用了一段军费奏销的场景。户部的官员先是要五十万两白银,后来有个王爷打了招呼才降到二十万两,而且从慈禧到刘铭传都知道,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去严惩贪污腐败,可想而知里面的水黑啊!

“桂明和多隆阿只为得到现银,他们拿多点拿少点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多喝点兵血,可是官文却拿到了军费奏销的权力,他是想要多少要多少,依照他在京师的关系,十有八九能批下来。这些蛀虫!”说完,曾国藩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那我们怎么办?”

“智亭,你还是照实奏销吧,时间久了,皇上自然知道谁奸谁忠了!”

“哦!”我遗憾的答了一句,知道这种事情,还不能捞一笔,真是可惜了。

突然,我灵光一闪,说:“涤生兄,要不然吧湘勇的开支也列进去?”

“这不太好吧?”曾国藩摸着胡子说。

“当然好了,而且他们是贪污,我们是为朝廷效力,完全不同。而且这样,我们还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啊!”

“那……那呢就看着办吧!”

“对了,我接手荆州将军,那前任官文哪去了?”

“官文改任湖广总督了,世祖顺治爷曾有圣旨,各地驻防八旗需勤练军兵,不得参与地方治事,所以荆州将军除了一些月例和饷银外,别无油水,这下改任湖广总督,他能贪得更多了。”

数日后,亲兵报湖南巡抚骆秉章遣东征局郭昆焘、李瀚章等人前来犒军。东征局是骆秉章应曾国藩所请,在长沙成立的专为湘勇服务的后勤部门,由郭昆焘、李瀚章为头经办。

李瀚章字筱泉,一作小泉,是刑部郎中、安徽庐州人李文安的长子。李文安与曾国藩为戊戌(道光十八年,1838年)会试同年,对曾国藩的学问很是钦佩。文安有六子,瀚章居长,鸿章居次,以下依次为鹤章、蕴章、凤章、昭庆。道光二十四年,李文安命次子李鸿章来北京,拜曾国藩为师。李鸿章字少荃,为人最是聪明伶俐,更兼敢作敢为,深得曾国藩的喜欢。第二年,李鸿章中进士入翰林院。咸丰三年,工部侍郎吕贤基在安徽原籍办团练,知李鸿章能干,奏请来安徽和他一起办。

前年,李瀚章以拔贡分发湖南。曾国藩相信这个年家子会实心实意为他出力,便将他调来东征局。

曾国藩听说郭、李二人来到,喜出望外,亲自率众迎接。

郭昆焘以平辈之礼见曾国藩。李瀚章正要以晚辈身分行大礼时,曾国藩忙把他一手扶起,口中说“不须如此”。李翰章忸怩一番,最后以下属之礼参拜。曾国藩问:“少荃近来可好?”

“老二上月来信说很不得意,他想到湖北来投奔老师。”

曾国藩听后哈哈一笑。寒暄毕,郭昆焘说:“往日长沙官场和士绅都说湘勇是相勇——木偶勇士,现在,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是真正的湖湘勇士了。”

众皆大笑。曾国藩凄然地说:“为争得这三点水,湘勇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

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过了一会,曾国藩又自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们毕竟争了这口气,把三点水夺了回来,也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郭昆焘紧接着说:“正是这话。三湘父老凑集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四川解来的六万、广东解来的四万,合起来共二十万两,给弟兄们庆庆功。”

听说带来这多银子,曾国藩大为高兴。这两个月来,他为军饷之事颇伤脑筋。先以为武汉攻下后会得到一笔钱,谁知湘勇从营官到勇丁,几乎个个饱了私囊,大营却没有得到几两银子。他奏请朝廷饬陕西巡抚王庆云解银十四万,江西巡抚陈启迈解银八万,至今不见分文。尤其是陈启迈,更令曾国藩气愤。率师东下,不正是为了江西吗?他居然可以无视这支人马的存在!

“陈启迈也大过分了。”郭昆焘说,“不过,筹饷也真是难事。百姓一贫如洗,有钱人家的银子,宁肯被土匪抢去,也不肯捐献。这十万两银子,还多亏季高兄的苦心经营。”

“百姓也的确是穷到家了。”郭昆焘叹息。过一会,他突然问大家:“诸位听说过雷总宪在扬州抽商贾之税充军饷的事吗?”

众人有的说听过,有的说没听过。郭昆焘说:“去年年底,左都御史雷以諴到扬州佐江北大营,眼见营中饷银奇绌,乃仿汉代算缗之法,对商贾实行十文抽一之税,听说每个月可得银七八万,江北大营从那以后,再不虞饷银匮缺。”

“雷总宪实行厘金事,我亦有所风闻。”一直坐在旁边未开腔的刘蓉说,“听说现在苏北关卡林立,百姓怨声载道,厘金局混进不少贪劣之辈,乘机敲作勒索,实际上不是十文抽一,而是抽三抽四。这样的抽法,商贾何能承受得了!我们湖南地方贫瘠,非官商大贾辐辏之区,财富不过敌江苏一大县而已。倘若湖南也仿照苏北设关立卡,怕的是商贾裹步,民不聊生。”

“孟容说的诚然有道理。”郭昆焘接过刘蓉的话头,“苏北厘金对商贾百姓有害,且经营不得人,我们可以前车之覆为鉴,把事情办好些。”

“筱荃,你看湖南可以办厘局吗?”曾国藩问李瀚章。

“回涤师的话,雷总宪在扬州办厘金事,晚生亦有所闻。”

李瀚章虽未直接拜曾国藩为师,但他也和二弟一样,口口声声称曾国藩为师,他对办厘金垂涎已久,因为资望年龄都还不够,故不敢唐突提出。他以稳重的口吻说,“厘金之事,我久思在湖南推行,只因人微言轻,不敢率尔建言。晚生想,既然军饷如此缺乏,为了剪灭长毛的大业,暂时行此权宜之计,亦未尝不可,关键在用人要当,规矩要严。”

这话正投曾国藩下怀,他点头说:“筱荃的话有道理。事出不得已,我看也只有用此下策了。意诚(郭昆焘字)回去跟骆中丞说说,由东征局出面,就先在长沙、湘潭、益阳、常德、岳州、衡州六个地方办着试试看,切切注意的是,要用真心实肠的人,绝不能让私人侵吞这批银子。否则,我们就无法向三湘父老交代,也愧对天下后世。”

郭昆焘、李瀚章大喜过望,立即满口答应。

“还是要先向朝廷上折子问一下吧!要是让朝廷知道没有奏请就开办厘金,那些御史又该啰嗦了!”半天没有咋口的我说。

众人一愣,然后郭昆焘为难的问了一句:“如果朝廷不准怎么办?”

“那就一边办一边上折子,对了,要特别点明是循苏北例,这样,要归罪,也要先罚苏北。”曾国藩笑着说。

“曾大人英明!”众人对着曾国藩拱拱手。

大家正说着,荆七过来,对着曾国藩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

曾国藩站起来,拱拱手说:“诸位继续谈谈,我有点要事,失陪了。”

我知道,这是好久不见的康福回来了。

康福的北京之行,除曾国藩和康福两个外,也就看过书的我知道,整个湘勇中再无人知道,故曾国藩将会见康福的地点定在卧室,并吩咐荆七:“今晚任何人都不见。”

对于如何向曾国藩报告在京所得的情报,回来的一路上,康福作了深思熟虑。这趟京师之行太重要了,许多机密,在两湖是永远无法知道的。如果不了解朝廷的真实意图,再好的作为行事,都有可能成为瞎碰乱撞。为此,康福十分佩服曾国藩派他进京的这个决策。康福没有做过官,不懂官场奥妙。他以为曾国藩这两年来拼死拼活组建湘勇,攻克武昌、汉阳,朝廷上下一定会是一片赞扬之声。谁知大谬不然。那些不利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他呢?康福苦恼地想了许多天。最后,他决定和盘托出。康福认为这才是对曾国藩的真正忠诚,如果报喜不报忧,反而会误大事。

“大人,我这次在北京盘桓十天,遵令拜谒了周学士、袁学士。穆中堂患病,我第一次没见着,第二次再去仍没见到。

穆中堂打发家人送给大人两个玉球。”康福从包袱中将球拿出。曾国藩看到这两个熟悉的深绿色和阗玉球,如同见到赢弱憔悴的穆彰阿,一股宦海沉浮难测的悲怆之情涌上心头,他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玉球在曾国藩的手中轻轻滚动两下后,被搁置在书案上。康福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幅字来,递给曾国藩说:“穆中堂还送给大人一张条幅。”

曾国藩忙接过,打开看时,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条幅赫然写的是“好汉打脱牙和血吞”八个字,旁边一行小字,“与涤生贤契共勉”。字迹歪歪斜斜,可以想见书写者作字的艰难。曾国藩心里一阵酸楚。他绝没想到,当年八面威风的恩师,居然会给他送来这样一行字!是自己失意愤懑心情的发泄,还是对弟子的教诲?

穆彰阿是曾国藩道光十八年会试大总裁。这年,第三次赴京会试的曾国藩中式第三十八名进士,同行的郭嵩焘落榜。殿试下来,国藩取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那时,曾国藩用的名字为曾子城,字伯涵。看完黄榜后,曾国藩心情郁郁。按惯例,三甲一般不能进翰林院,分发到各部任主事,或到各省去当县令,而曾国藩梦寐以求的则是进翰苑。

“筠仙,我们明天就启程回湖南吧!”曾国藩将书一本本收拾好,心情沉重地说。

“明天就走?”嵩焘大惊。

郭嵩焘尚只二十一岁,又是第一次参加会试,没有连捷,他并不以为意。这些天来,他一直为曾国藩高中而兴奋。令曾国藩感动的是,报捷那天,嵩焘特地买了酒菜,祝贺国藩;自己落榜,无半点苦恼。

“伯涵兄,还有朝考哩!”

“不考了。”国藩将最后一本书重重地往竹箱子里一扔,“历来三甲有几个进翰苑的?我干脆回家去,等着赴哪个偏远小县吧!”

“伯涵兄,那次我们拜访劳御史时,他很赞赏你的才华,说若需要他帮忙处,他将尽力而为。你何不去找找他,他或许有办法。”

是的,善化劳崇光是个爱才又结交很广的人,去求求他!

曾国藩抱着一丝希望,来到煤渣胡同劳府。

“三甲进翰苑的,每科都有几个。”劳崇光在听完曾国藩的话后,沉思一会说,“不过,那几个破例的人,或是有很硬的后台,或是有万贯家财。你一个湘乡县的农家子弟,一无靠山,二无钱财,要以三甲进翰苑,怕难啊!”

曾国藩一听,如同掉进冰窟,浑身发冷。“既然这样,过两天我就回湖南算了。”他后悔不该到劳府来。

“慢着。”对曾国藩的才干,劳崇光一向清楚,虽然前两次会试未中,但湘籍京官无人不称许他。就是这次殿试列三甲,其房师季芝昌也为之抱屈。劳崇光久宦京师,阅人甚多,他料定这个农家之子总有一天会大发,不如现在趁其困顿之际助一把。主意一定,劳崇光拍着曾国藩的肩膀,笑道:“他们凭靠山,凭钱财,你可以凭诗文嘛!”

听到这句话,曾国藩又如同从冰窟来到温室,浑身充满融融暖意。

“老前辈,我的诗文,如果考官不赏识怎么办呢?”凭诗文进翰苑,当然是正路,但殿试不也是考的诗文吗?你写得再好,主考不喜欢,有什么办法!曾国藩紧张地瞪着眼,望着悠然自得的劳崇光,聆听他的下文。

“伯涵,你知道唐代举子的行卷吗?”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应举者在考试前把所作诗文写成卷轴,投送朝中显贵,这就叫“行卷”。国藩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干过。一来国藩与朝中任何显贵无一面之识,二来他相信自己的场中诗文定然会十分出色,无须行卷。经劳崇光这一提,曾国藩倒有点悔了,若通过朋友辗转投送,平日所作诗文,也有可能到达朝中一二显贵之手。不过,现在已晚了。

“老前辈,殿试都完了,行卷还有什么用呢?”

“常规行卷固然已晚,但如果你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显贵名流手中,通过他们来揄扬,事情就好办了。但时间甚为仓促,只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办好,此事亦颇棘手。”

曾国藩顿时茅塞大开,兴奋地说:“晚生有个办法,可以让多人很快就见到我的场中诗文,只是要仰仗老前辈鼎力相助。”

“有什么好主意?你说吧!”

“晚生从试场出来后,就径来老前辈府上。请老前辈帮我叫十个抄手,备十匹快马,把我的场中诗文立时誉抄十份,火速分送十位前辈大人,请他们帮忙。”

“好主意,就这样办!”

朝考一结束,曾国藩顾不得休息吃饭,立即赶到煤渣胡同,劳崇光早已安排好一切。次日傍晚,主持朝考的大学士穆彰阿和各位考官,都从四处听到三甲同进士湖南曾子城的诗文甚是出色。穆彰阿特地调来试卷,先看他的策论。策论命题为《烹阿封即墨论》。文章的开头,便引起穆彰阿的兴趣:“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

“立论稳妥,是廊庙之言。”穆彰阿边看边想,一直读下去。当读到“若夫贤臣在职,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时,更是心许。

穆彰阿才地平平,朝野中外诋毁者不少。道光帝有次婉转责问他:“卿在位多年,何以无大功大名?”穆彰阿答:“自古贤臣顺时而动,不标新立异,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君王省心,百姓安宁。”曾国藩的这番议论,说到穆彰阿的心坎上,真可谓不相识的知己。穆彰阿主持过多次会试,阅过数千份试卷,大凡年轻新中进士,几乎个个心高气傲,口出大言,唯独此人不这样,难得!他当即圈定曾国藩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次时,列为一等第三名。

名单进呈道光帝时,穆彰阿又特地在皇上面前,将曾国藩诗文大为称赞一番。道光帝拿过《烹阿封即墨论》,粗粗读了几句,颇觉清通明达,于是用朱笔将名字由第三名划在第二名。

曾国藩感激劳崇光,更感激穆彰阿。当晚,曾国藩便去拜谒穆彰阿。

穆彰阿在书房里客气地接见这位新门生。曾国藩步履稳重,举止端庄,甚合穆彰阿之意。寒暄毕,穆彰阿说:“足下以三甲进翰苑,实不容易。老夫读足下诗文,以为足下勤实有过人之处,然天赋却只有中人之资。但自古成大事立大功者,并不靠天赋,靠的是勤实。翰苑为国家人才集中之地。雍正爷说过:国家建官分职,于翰林之选,尤为慎重,必人品端方,学问纯粹,始为无忝厥职,所以培馆阁人才,储公辅之器。足下一生事业都从此地发祥,愿好自为之。”

穆彰阿这几句话,对曾国藩来说,好比醍醐灌顶,既实在,又寄与厚望。遇到这样一位恩师,真是最大的福气。大恩大德,将何以报答?国藩含着热泪,用着近于颤抖的声音说:“中堂大人,门生永远铭记您山高海深般的恩情,铭记您今晚的谆谆教诲,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报答您对门生的知遇之恩。”

穆彰阿对曾国藩的感激很是满意。他是一个阅世甚深的老官僚,凭他的观察,知道这个湖南乡下人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出自边鄙的人,一旦确定一种信念,产生一种情感,便会终生不渝;而那些出自官宦之家,生于通都大邑的阔少爷,尽管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发起誓来指天画地,但他们的感情,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表演的成分多,实在的东西少。穆彰阿微笑着望着曾国藩,说:“我想问足下一件国事,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谈。”

曾国藩对穆彰阿如此信任自己,感到诚惶诚恐。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知中堂大人要垂询何事?门生长年处于偏远之地,见闻一向浅陋,只恐有辱下问。”

穆彰阿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两个深绿色和阗玉球,站起身,平稳地走了十几步,又坐下来,谦和地望着曾国藩微笑,玉球始终在手上圆熟地滚动。穆彰阿的这种宰辅风度,令曾国藩倾倒。

“不要紧,随便谈谈。这几年,英夷在我东南海疆一带寻事生非。去年,其东印度司令马他仑率领兵船在广州海口扬威耀武,老夫荷蒙皇上信任,权中枢之职,内事好办,唯有对英夷之侵犯,深感难于处置。今夜无他人,老夫想听听足下的意见。”

穆彰阿此时并非已知曾国藩有处理军国大事的才能,只是早闻朝野对自己办理夷务啧有烦言,各省进京举子中有些是清流派的中坚力量,他想通过与曾国藩的谈话,来试探一下应试举子们,尤其是考中的进士们对他举措的评价。曾国藩知道穆彰阿对外的态度一贯柔软,这种态度遭到不少血气方刚的举子的痛责。在这些人面前,曾国藩有时也附和一两句。不过他的对外态度,基本上和穆彰阿是一致的。今天正好当面对这位恩师倾吐自己的意见:“中堂大人在上,这样大的国事,您能下问门生后进小子,使门生受宠若惊。中堂大人既然如此信任门生,门生就将心里话直说吧!”

穆彰阿暗思:听这口气,此人莫非亦是那批激进少年?难道看错人了?

“中堂大人,这几年英夷向我天朝大肆倾销鸦片,害我人民,吞我白银,对我中国犯下大罪,且陈兵海疆,意欲威胁,更无耻之尤。”话一说出口,曾国藩就不再拘谨了,他侃侃而谈,“中堂大人受朝廷重托,以怀柔之策处理之。对于此种举措,门生在湖南时,也曾听到有人非难;这次来到京师,又听到外省举子中有讲闲话的。但门生却以为这班人貌为爱国,其实对国事不负责任,不明事理,最终将堕为清谈误国之辈,对于中堂大人老成谋国之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听到这里,已明白曾国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这个人是看准了。

“请说下去。”

受到鼓励,曾国藩索性来个慷慨激昂:“自南宋以来,君子好诋和局,以主战博爱国美名之风兴起,而控御夷狄之道绝于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坚炮利,国力强盛,更非历来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开放码头,与之交易,以行和抚之策为上。若凭一时意气,妄开边衅,以今日中国之船炮,门生以为,不可能全胜英夷;既不可全胜,又劳民伤财,国家不宁,故居枢垣者,当以国家千秋大局为重,决不可凭一时意气办事。门生深为钦佩大人虑远谋深,以国事为重的宰相气度。我朝与英夷交往,应持一种忠信态度。圣人云: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门生以为,与夷狄相往来,忠信笃敬是基础。至于鸦片一事,宜与英夷讲妥,此种东西不能作为正常贸易品。对内,则给予勾结英夷,私贩鸦片,从中牟取暴利的官民,以严刑峻法,那些吸食者,亦要加以从重处罚。只要我们自己内部严行禁绝,门生想,英夷之鸦片在中国市场上就会自然消除,此为釜底抽薪之策。而与英夷作刀兵交锋,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穆彰阿十分欣赏曾国藩的这番议论。他目视这位厚貌深容的新翰林,觉得他是自己门生中最有才干最有识见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穆彰阿停下手中的玉球,说:“足下对国事思之甚深,足见足下器识非比一般。请问,足下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门生曾祖父起的。”

穆彰阿摇摇头说:“‘子城’,这个名字小气了点。若足下不在意的话,老夫替你改个名如何?”

听说大学士要给自己改名,曾国藩欣喜过望,赶紧说:“请恩师赐与。”

穆彰阿注视曾国藩良久,郑重其事地说:“足下今为翰林,我朝宰辅之臣大半出于此地,足下切莫以一名士才子自限,而要立志做国家的栋梁之材。老夫想足下当改名为国藩,取做国家藩篱之意。足下以为如何?”

“谢恩师赏赐。门生从今日起改名曾国藩!”曾国藩离开座位,在穆彰阿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穆彰阿任军机大臣已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曾国藩万分庆幸能得到他的如此垂青。“朝中有人好做官”,曾国藩一直最犯愁的便是朝中无人。现在终于找到了靠山,而且是最可靠的靠山。春日明媚,春风骀荡,春闱顺遂的荷叶塘世代农家子弟,决心既要充分利用一切可用的外在条件,又要扎扎实实地积蓄学问、锻炼才干,在这个最高的权力角逐场中,经过二十年三十年的奋斗,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登上人臣的权力顶峰——大学士的宝座。

皇天不负苦心人。有穆彰阿的存心笼络,再加上后来唐鉴的实心揄扬,曾国藩仕途一帆风顺,几年工夫,便已迁升为从四品衔翰林院侍讲学士。曾国藩名位渐显,为人却更加谦虚谨慎,门祚鼎盛,每以盈满为戒,遂将书房命名为“求缺斋”,时时提醒自己。

“曾国藩,朕闻你的书房名为‘求缺斋’,是何意?”一次侍讲完毕,道光帝问曾国藩。

曾国藩答:“臣今年三十七岁,上有祖父母、父母椿萱重庆,下有弟妹、妻儿俱全,臣又荷蒙皇恩,供职翰苑。臣思自身是何等愚贱之辈,居然能享此罕见天伦之乐。此生足矣,夫复何求!遂自命书房曰‘求缺斋’,取求全于堂上,而求缺于己身之意也。”

道光帝听毕,频频颔首。道光帝是个极重天伦的人。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边的四品衔臣僚中,尚有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一应俱全的福人。他为此深感欣慰,以为是自己的仁德感召天地,降此福人。道光帝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近来考虑得最多的是自己百年以后的事。道光帝有九个阿哥。大阿哥早年夭亡,七、八、九阿哥均年幼,二、三、四、五、六阿哥中唯有四阿哥奕詝、六阿哥奕最得他的欢喜。奕詝平实,奕聪敏,谁来继承大统呢?他想了一个点子。正是春暖花开时,道光帝先天下诏:明日到南苑射猎,能去的阿哥都随侍。奕詝连夜为此事请教师傅杜受田。杜受田仔细考虑后,教给奕詝一个计策。第二天傍晚收猎时,道光帝叫各位阿哥自报猎获数目。奕所获最多,奕詝一矢未发。道光帝奇怪,奕詝奏道:“时方仲春,鸟兽孳育,儿臣不忍伤生以干天和。”道光帝听后大喜:“吾儿此语,真帝者之言。”当即立奕詝为太子。不过,道光帝也清楚,奕詝到底才具平平,且过于仁柔,必定要破格简拔几个品行端方、诚实可靠又有才学的人来辅佐他。道光帝想:曾国藩尚只有三十七岁,与其说是天赐予我以福臣,不如说是天赐奕詝以福臣!望着跪在脚下的曾国藩,道光帝轻轻地说:“曾国藩,你明日一早到养性殿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来到养性殿。养性殿是皇宫收藏前代名人字画的宫殿,皇帝接见臣下,一般不在这里。守殿的大太监名叫过业大,人称大公公。国藩与大公公打声招呼后,便端坐在养性殿候驾。一坐整整两个时辰,时至正午,尚不见召,国藩心中犯疑,请大公公打听。一会,大公公告诉他:皇上今天不来了,明天在养心殿召见。

曾国藩是个心细的人,他回到家里,越想此事越蹊跷。在翰林院当差七年了,受皇上召见也有好几次,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他赶紧套上马车,去见恩师穆彰阿,请教此中原委。穆彰阿也觉得奇怪。详细询问事情的前前后后,和阗玉球在手中滚过百把圈后,他明白了。穆彰阿立即叫仆人带上三百两银子去找大公公,要大公公将养性殿内的陈设,尤其是四壁悬挂的字画,一幅不漏、一字不漏地抄出。夜间,大公公送来抄单。穆彰阿要曾国藩读熟记住。

翌日,道光帝在养心殿东阁召见曾国藩。

“朕昨日有事耽搁了,卿在养性殿坐了很长时间,殿里的字画都看到了吗?”

穆彰阿真是神机妙算!倘若不是背熟了大公公的抄单,曾国藩如何能讲清殿内四壁所悬挂的众多字画。

“臣昨日在养性殿候驾时,略为浏览了一下。”

“都有哪些?”

“臣记得殿东壁挂的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唐阎立本的《步辇图》,五代顾阁中的《韩熙载夜宴图》。西壁上挂的是唐韩滉的《五牛图》,宋郭熙的《窠石平远图》,李公麟的《临韦偃牧放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南壁上挂的是颜、柳、欧、苏、黄、米、蔡及赵孟頫、董其昌、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徐渭、朱奇、华昌等名家的法书。北壁上供奉的乾隆爷大阅图,是臣最仰慕的。皇爷骑在赤白两色马上,身着戎装,右手握弓,左手挈缰,雄姿英发,真天神下凡,前代帝王无一人可及!尤其是乾隆爷御笔亲题的那首五律更是气魄豪迈,决不是唐宋间那些文人骚客的笔墨所可比拟的。”

“卿可曾背诵得出?”道光帝对曾国藩的对答如流很满意。

“能。”曾国藩流利地背诵,“八旗子弟兵,健锐此居营。聚处无他诱,勤操自致精。一时看斫阵,异日待干城。亦己收明效,西师颇著名。”

道光帝暗自诧异:此人对事物观察之细和记忆力之强,非常人可及,好一个不可多得的福人能臣!

不久,道光帝亲自主持大考,将曾国藩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曾国藩惊喜非常,由从四品骤升从二品,一连升四级,尽管天天巴望着升官,也没有想到会升迁得这么快。

曾国藩想:十年之间,由进士而得阁学者,惟有房师季芝昌和张小浦及自己三人,湘籍官员中,三十七岁位至二品者,本朝立国二百年来,仅只自己一人。他感激恩师穆彰阿的深厚关怀,感激皇恩浩荡。是的,没有穆相,没有皇上,他这个卑微的荷叶塘农家子,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十年间,便成了朝廷的卿贰之贵!

正当曾国藩紧跟穆彰阿,效忠道光帝的时候,道光帝却龙驭上宾了。皇太子奕詝登位,即咸丰帝。咸丰帝做太子时便厌恶穆彰阿在朝中拉派结党,即位不久,就撤了穆彰阿的一切职务,强令致仕。曾国藩因为谨慎,并没有被咸丰帝目为穆党,仍给予信任,但曾国藩却自此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在京中时,曾国藩也悄悄到穆府去过几次。他永远感激穆彰阿的恩德。这次派康福去穆府,固然是去询问消息,也是要康福代他去看望看望。没有想到,两年多不见,恩师已衰弱至此!曾国藩心里觉得冷冰冰的。

康福见两个玉球、一幅字,便使曾国藩沉思这样久,很有点纳闷,他不敢贸然动问,只得在一旁呆立着。

“价人,你慢慢细细地讲,不要怕罗嗦,越详细越好。”好半天,曾国藩才回过神来,亲自将条幅卷好,放进竹箱,然后对康福说。

这两句话打消了康福的顾虑,他缓缓地说:“除开周、袁二位大人外,我还见了我的两位远房亲戚,也听到一些议论。”

“他们在哪个衙门?”从没听说过康福有亲戚在北京,曾国藩有点奇怪。

“我哪有在衙门里做事的阔亲戚。”康福苦笑一下说,“一个在崇文门外开南货店,是我共太公的堂兄的内弟。一个在前门外大栅栏开一家小药店,是我母亲娘家的族弟。”

曾国藩禁不住在心里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远的瓜蔓亲,难怪康福不曾提过。

“这种亲戚,从我个人来说,实在没有走动的必要,但我想了解一下京师下层百姓对湘勇的看法,问问他们还是合适的。”

曾国藩轻轻地点头赞许。康福继续说下去:“当我到了京城的时候,武昌、汉阳同日克复的捷报先已到了。我的表兄表舅对大人和湘勇的战绩赞不绝口。表兄说‘到底还是我们湖南人厉害’。表舅还得意地说他见过大人,那年大公子生病,他亲自送药到府上,说大人是当今的郭子仪。”

“说得过头了。”曾国藩嘴上谦虚,心里却乐滋滋的:不要小看这几句话,这是京师的舆论啊!

康福喝了一口茶,又说下去:“我那晚去拜访周学士,恰逢家中有客,周学士留下大人给他的信,要我明晚再去。第二夜我又到周府。学士甚是客气,看得出,那是一位豪爽旷达、极好相处的人。”

康福对周寿昌的评价,使曾国藩略感意外。自从周寿昌那次在妓院喝花酒后,曾国藩就不喜欢他了,认定他是一个风liu放荡的才子,像杜牧、唐寅那样,不是一个成大器的人物。只是上次周寿昌给郭嵩焘来信,谈到奕、肃顺荐举的事,才使得曾国藩觉得他也还重友情,讲义气,于是主动给他去了信,周寿昌也回了信,二人重归和好。至于周寿昌的豪爽旷达、极好相处这些特点,曾国藩先前注意不够,经康福一提,想一想,也的确如此。他想:平素总自诩会识人用人,白跟周寿昌相处这多年了,竟不如康福一面之交看得准确!

“周学士说,他对大人一向尊敬。过去只着重大人的道德文章,没有发现大人的军事才干。周学士说,大人真正有经天纬地、安邦定国之才,大人既然想打听朝中之事,他把与大人有关的情况,就所知的,全部说出来,要我回来告诉大人,好使心中有数。”

“荇农知道许多内情。”曾国藩预感到有些不祥,两只眼睛专注地望着康福,听他的下文。

康福说:“周学士从一位王爷那里听到一件极机密的事。”

曾国藩心里紧缩起来。

“那天,皇上正在养心殿东阁批阅奏章,内奏事处送来武昌、汉阳克复的捷报。皇上看后,高兴地离开座位站起,大声说:‘想不到曾国藩一介书生竟然建此殊勋,朕要重重地赏他’,立刻吩咐内阁拟旨。内阁拟好后呈上,皇上亲自添了一句:‘曾国藩着赏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内阁将圣旨由兵部用火票递出。第二天,大学士祁隽藻见皇上。皇上又在祁隽藻面前竭力夸奖大人,并说那年幸亏他出班说情,不然真会冤枉了忠臣。谁知祁隽藻那昏老头,不仅不为大人说话,反而,”康福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反而什么,说下去。”

“祁隽藻反而说:‘曾国藩不过一在籍侍郎,犹匹夫耳。匹夫居闾里,一呼百应,恐非朝廷之福。’”

“这个老夫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越活越糊涂!”曾国藩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康福见曾国藩脸色不悦,便借喝茶的机会停了下来。

“皇上听了这话如何呢?”曾国藩追问。

“周学士讲,祁隽藻这么一说,皇上像是被提醒了似的,说:‘老先生老成谋国,忠心可嘉。朕一时高兴,没有想到这一层。看来曾国藩不宜署理湖北巡抚。’祁隽藻说:‘老臣今日正为此事而来。我朝制度,兵皆世业,将皆调补,士兵本身登于国家名册,家口载于兵籍,尺籍伍符,兵部按户可稽,国家对于将弁,铨选调补,操于兵部,故军队归于中央。虽然白莲教造反时,各省都组织乡勇,但只是捍卫乡里,剿匪安境而已,人员也不过数十上百。现在曾国藩的勇丁已达二万,勇由将募,将听曾国藩之令。这二万人马,已变成听命于曾国藩一人之令的军队。皇上想过没有,现在再授与曾国藩巡抚之职,握有地方实权,后果将会如何?皇上,古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皇上明白祁隽藻的意思,说:‘那就收回成命,赏他一个兵部侍郎衔吧!’”

原来如此!过了好一阵,他才问康福:“荇农这个消息可靠吗?”

“周学士说,这是王爷亲口对他说的,绝对可靠。”

“荇农还说了些什么?”曾国藩强压住满腔愤懑,停了片刻后又问。

“周学士说,也是武昌攻克之后不久,皇上有次在南书房,当着潘祖荫等一批值班翰林说,现在江北大营围江宁之北,江南大营围江宁之南,桂明、多隆阿的军队从长江北岸向江宁进攻,曾国藩的湘勇从长江南岸和江面上向江宁开进。朕已布置四路大军将江宁包围住了,谁先攻下江宁,活捉贼首,朕便封他为王。”

“皇上真的这样说过?”曾国藩对此表示怀疑。自平定三藩之乱后,清朝历代再也不封汉人为王。难道是皇上忘记了祖制?还是皇上鉴于长毛气势猖獗,难以平定,特为破格悬此重赏?抑或是皇上断定自己这个四路大军统帅中的唯一汉人,不能最先攻下江宁?

“周学士说,皇上的确这样说过,当时听到这话的有好几个翰林学士。而且,袁大人也知道有这事。”

如同一个古董爱好者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商周彝鼎,曾国藩周身滚过一阵热浪,两只三角眼炯炯发光。大丈夫生当封万户侯。现在岂只是侯,只要努力,竟然可以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的尊贵了。这个荷叶塘的世代农家之子,哪怕是最狂热的时候,也都没敢企望到达这一步。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能先克江宁,受封王爵,眼前和今后的所有艰苦委屈,甚至是侮辱,都要忍受下来。这样一想,刚才的愤懑差不多立即化光。他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问:“漱六身体怎样?还是肥肥胖胖的?”漱六是他对亲家湘潭袁芳瑛的昵称。

“袁学士的确很胖。他要我告诉大人,他已外放苏州知府,不久就要离京赴任了。”

“漱六真正好福气。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果放我去当几天苏州知府,这一生也不枉过了。”曾国藩心情一开朗,说话也有风趣了。

“袁学士的太太还送给夫人一段衣料,送给大小姐一对金手镯,都放在包里,等下一并拿出来。”

“你刚才说,漱六也知道皇上讲的那句话,他还给你讲了些什么?”曾国藩对夫人的衣料、女儿的首饰毫无兴趣,他关心的是朝廷对他和湘勇的看法。

“袁学士对此事比周学士还了解得多些。袁学士说,皇上在南书房里说的话,立刻被传了出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据说几天后,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对皇上说,皇上将最高爵位赏给攻下江宁的人,必定对前线是个极大的鼓舞。但他提醒皇上,江北大营是琦善为首,江南大营是和春为首,北路大军是桂明、多隆阿为统帅,他们都是满人,若立此盖世功勋,当然可以封王。但水路和南路是曾部堂在指挥,倘若曾部堂先攻下江宁,若封王又坏了祖制,不封王又失信于天下。

皇上说,琦善、和春就在江宁旁边,当然是他们先攻下江宁。

僧格林沁说那不一定,琦善、和春均非成此大功之人,除非皇上对南北两大营再增兵加饷。袁学士说,从那以后,朝廷事事优待南北两大营。袁学士对此颇为气愤,说:皇上是想汉人出力,满人封王。”

袁芳瑛的话使曾国藩大为震动,难怪陕西、江西的协饷至今未到,难道是朝廷把它调给了江南、江北两大营?一股委屈的情绪袭上心头。

“袁胖子这个人就喜欢信口开河,将来会在这点上吃亏的。”说的当然是真话,但这样的真话岂是随便可说的!曾国藩很为自己这位言行不甚检点的亲家担心。

“袁学士还跟我说了一件绝密的事。”

“什么事?”尽管曾国藩听到这些话后时忧时喜,但这些消息的确是太重要了。听说又有一桩绝密事,曾国藩禁不住神情竦然起来。

“袁学士讲,那是湘勇尚未出湖南境内时,一日,皇上忽然召见他,袁学士颇为紧张地来到懋勤殿。皇上问:‘你和曾国藩是亲家?’袁学士答了声‘是的’,心里想,皇上怎么会知道?皇上又问:‘有人说,曾国藩在衡州练勇,接受王夫之后人送的宝剑,而这把剑是前明永历所赐,王夫之曾持此剑与我南下大军为敌。你知道这事吗?’袁学士对我说,他当时听到皇上的发问,浑身流汗,内衣都湿透了,心里又惊又怕。

这是哪个龟孙子告的密?若皇上存心追究,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都有可能。王夫之后人赠剑的事,他一无所知。袁学士说,幸而他曾经访问过王夫之故居,知道王氏家藏的这把宝剑的来历,于是他对皇上说:‘曾国藩受没有受王夫之后人所送的剑,这事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清楚,藏在王夫之故居的那把剑,并不是永历赠给王夫之的,而是洪武赐给王夫之祖上的。’皇上问:‘你怎么知道?’袁学士答:‘臣是湖南湘潭人,湘潭离衡州只有两百余里。臣少时在衡州读书多年,到过王夫之的故居,见过这把剑,并且从王夫之后人那里打听过这把剑的来历。’皇上说:‘既不是永历赐给王夫之的,那这事就不消过问了。’袁学士说:‘皇上圣明。据臣所知,王夫之虽然做过前明的臣子,他后来还是拥护我大清的,故康熙爷赠米给他,死后还被宣付国史馆立传,乾隆爷修四库全书时,还收了他的四部著作。曾国藩乃一荆楚下士,蒙两朝圣恩,才有今日的地位。其耿耿忠心,皇上是知道的。何况此剑并非王夫之的,即便是王夫之的,也不能据此而对他的忠心有所怀疑。臣听说曾国藩在湖南练勇,艰苦备尝,其为人刚正廉明,疾恶如仇,在湖南得罪不少人,或许有人挟嫌亦未可知。祈皇上明察。’皇上称赞袁学士奏对得体,没有再问下去了。袁学士对我说,挟嫌之人很可能就是陶恩培。此人惯行的手段是用重金收买京官,又最喜欢向朝廷上密折。衡州知府陆传应是他的心腹,船山后人赠剑事,多半是陆传应得知后,再告诉陶恩培,陶恩培再密告皇上的。袁学士又说,德音杭布极有可能是僧格林沁等满蒙亲贵安置在湘勇中的密探,要大人加倍提防。”

康福一直谈到半夜才离开。

这天晚上,曾国藩失眠了。两件大惑不解的事总算有了解答。衡州出师之日所受到的降二级处分,改署抚为兵部侍郎衔,原来都事出有因。这些事,学过帝王学又是旁观者的王闿运看得透彻,自己有时反而不清醒。他深悔不该接受王世全所赠之剑,那时只想到这是攻克江宁的吉兆,却没有料到会授仇人怨家以把柄。好危险啊,若不是袁漱六能言善辩,岂不招致巨祸!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曾国藩反复默念先哲的格言,仿佛觉得今夜长进了很多。他从心里佩服皇上的圣明,感激皇上的信任,对皇上优待江北江南大营,也宽怀释然了。曾国藩发誓,今生今世要竭忠尽力为国效劳,以报答两朝圣主的知遇之恩。转念,他又想:皇上还年轻,识人和治国的经验都不够,难保今后没有人在他面前再进谗言。

尤其是那批满蒙显贵,对汉人从来就抱有深刻的偏见,对手握重兵的汉人更不放心,皇上也最听得进他们的话。历史上带兵在外的将帅,为取信君王,有刘秀遣子侄于朝、王翦索赏田园以示无大志的先例。曾国藩想,到一定时候,这些都可以仿效。而眼下先要在皇上面前建立一个谦虚谨慎、不居功不自恃的形象。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来,给皇上拟了一道奏折:臣奉命援鄂皖,肃清江面,岂不知艰大之责,非臣愚所能胜任。只以东南数省大局糜烂,凡为臣子,至此无论有职无职,有才无才,皆当毕力竭诚,以图补救千万一。递自忘其愚陋,日夜愁思,冀收天下之效。然守制未终,臣之方寸,常负疚于神明。虽治军近两年,平日墨绖素冠,常如礼庐之日,而夺情视事,此心终难自安。日前田镇大捷,皆臣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桂明、多隆阿等人之功,微臣毫无劳绩。刻下臣拟会同水陆两路,向九江进发。嗣后湖南之勇,或得克复城池,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何项议叙,微臣概不敢受。伏求圣上俯鉴愚忱。倘借皇上训诲,办理日有起色,江面渐次廓清,即当据实奏明回籍,补行心衷,以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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