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座小城,我实在是太熟悉,毕竟有过五年的亲密接触,毕竟最美的年华留在大别山下。当火车在夜幕中驶入小城时,我涌起一种沸腾的感觉,好像朝阳瞬间喷薄而出,跳跃在地平线上。麻城,我回来了。
在铁路公寓住下后,我独自出了门,绕着火车站转悠。广场比原来更宽阔了,那两栋拦路虎一般的“烂尾楼”已被夷为平地,一座新候车室在北面拔地而起。站台正在施工,准备换“装”。一切对我而言,都充满了新奇。我清楚地记得,1996年那个秋天,站台、候车室里到处是带着行囊的年轻人。为确保大京九的顺利开通,他们从江西红土地颠簸而来,坐着轨道车下放到各个小站。入夜,候车室成了临时卧室。当铁路局慰问团在这个弹丸之地演出时,里三匝外三匝挤满了人,那种情景交融,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迄今犹在唇间。
迷离的灯光、隐约的音乐、朦胧的远山,一切,还是那么的宁静,还是那么的绝尘纯净。这就是麻城的特质。春时撒播,夏时浇灌,秋时收获,冬时便围着热气腾腾的吊锅,尝着山珍,品着浑酒,看一缕月色斜挂苍穹。小城的景更在于悟性的高低。几组钢轨、一溜矮房,便构成了小站的风景。在大别山下,这样的小站不少,年轻的职工往往就在单调的轮轨声中收获光阴的馈赠。
乘务员公寓东侧,是当年的铁路临管处,一栋联体的两层小楼,中间围合成一座小院,颇有世外桃源之风。楼前的草地显然有段日子没侍弄了,杂草疯长得老高。不锈钢制作的宣传栏还在,里面的内容也依稀可辨,大部分与成立武汉铁路局有关。临管处的工作人员名单列于其中,依然还是老面孔,只是,有些日子没有坐在一块了。听说,因顺应改革,麻城铁路临管处刚刚宣布撤销,大伙该又各奔东西了。最外侧,以前是间会议室,我曾在这儿开过会,仿佛间,六个单位的团委负责人似乎还在踌躇满志地构思着京九的未来。空中浮来暗香的日子,依稀尚在眼前。
我很乐意与公寓的工作人员交流,虽然他们并不认识我,可我渴望让对方明白,眼前的这个过客,曾经在这方热土上留下了多少记忆和疼痛。咫尺之遥的站前广场,他带领着数百名青年一道宣誓向脏话告别;绵延的站场两侧,他与团员青年挥锹苦干,让一片绿荫洒在了荒山。创业的酸甜苦辣,像满树的叶子,在秋风里飞舞。
一直忘不了一个故事,那是在麻城电务段负责编辑段刊《麻电采风》时登载的一篇文章,讲述了一位大妈千里迢迢前来给儿子送棉被的经历。她寻觅到麻城,却得知儿子去了某个小站,她当即跳上了轨道车。可是,当她摇摇晃晃抵达目的地时,被告知,孩子临时接到命令,到另一个车站上班去了。秋风拂起母亲的乱发,没有谁能想象此时她的心情。一位普通的母亲,又踏上了寻找儿子的路。
这只是京九线上极其平凡的一幕。
有人说,京九是个情操冶炼场。我则始终认为,大京九孕育了一种大感情,它血浓于水,它耀如旭日之光芒,它纯粹如清泉石上流淌。
一晃十年,有的人,甚至将年轻的生命化做了京九线上的一抔泥土;更多的人,扎根异乡,让血液奔腾在中国的大动脉上。
鲜花,总会有蜜蜂趋之;果实,总是青睐于播种者。
小小的麻城,凝集了太多铁路人的心血,牵扯了太多铁路人的目光,倾注了太多铁路人的感情。或许如此,这座小城散发出无穷的魅力,让我们一次次泪流满面地唱起那首《流浪歌》,那首《回家》。
还是在这个秋风初起的时日,我回到了麻城,独自徘徊在铁路线边,想着曾经的事、曾经的人、曾经的景、曾经的物。
麻城是个故事。也许,若干年后,有人会这样写。
2006年9月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