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应了一句:风水轮流转。忽如一夜春风,那些尘封的或者行将消失的往事或声音,化腐朽为神奇,绽开成枝头竞艳的花朵。历史开始变得鲜活、可人,仿佛邻家拈花微笑的女孩。
也许是《百家讲坛》的魅力,也许是重拾传统的必然,也许,其实历史就是一座留园,但透过那扇窗口,便见识了苏州的玲珑、江南的暖心、生命的张力。不管怎样,关于往事,正如同复原的楼兰美女,款款走来;不管如何,关于故人,像夏天的树们,正怒放着繁茂一类的语言。懂或者不懂国学的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历史的人,都探着头,凑着话题,鸡零狗碎的日子似乎嚼出了一点儿滋味。
我还是要说声“侥幸”,为远去的英雄,为香消的美女,为大地曾经何等痛苦而艰难的脉搏,为河流捎走的血泪、沧桑和寂寞。是的,我们都该寻一僻静处,翻翻《明朝那些事儿》,品品《贞观长歌》,或者,夤夜更深听听那些学者的圈点。空中,隐约传来齐文姜野性的笑声,翩然而起的是赵飞燕最后玉碎宫倾的舞姿,朱元璋冷冷的目光穿过紫金山,玄武门的夕阳浸红了七世纪的长安。旷古真情、骇世阴谋、翻云覆雨、金戈铁马,交织一处,时而黑云压城、大厦将倾,时而温情柔风、玉人扑蝶,端的是令人波澜起伏、心驰神往。历史确实好读、耐读。
此时,我是一只夜行的猿,不着衣物,仅背负着一袋纸巾,在历史的丛林里穿越。
假如遇到卫子夫,我要给她一包纸巾拭泪。那泪,浸透未央宫里的寒冷。
假如遇到彭越,我要给他一包纸巾拭血。英雄的归处在战场,而非权术和妇人。
假如遇到王昭君,我要给她一包纸巾擦拭琵琶,让弦里飞出故乡的水、故乡的云。
假如遇到黄巢,我要给他一包纸巾拭剑,听他在剑影里吟道:“待到秋后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读历史,可以倚靠着流水边的长廊,闲散地如踏春的秀才一路漫游而去,求的是纷争中的一份淡泊。也可以端坐在窗前,拍案惊奇,叹息、愤怒、遗憾,百感交集,待掩卷时,却唯有皓月无语,城市已然酣睡。不拘形式,随遇而安,这是我们读史的幸福,而一旦进入那个似曾相识的天空,我们的呼吸开始缺氧。是醒,还是醉?是笑,为何脸庞满是泪?我们深爱的这方土地,原来承受了如此多舛的命运。
或许太多了平淡,我们渴望传奇;或许太多了凡俗,我们仰慕英雄;或许太多了轨道,我们情不自禁选择某种颠覆。历史像一部被篡改的网络游戏,在虚拟的世界里为我们而活,而累,而快意,而扭曲。在蒙尘的历史里找一道缝隙,去给自己所钟爱的人物松绑,为自己迷恋的人物流泪,就仿佛去城南的角落寻觅久违的蟋蟀,在荒野里捕捉一只蜻蜓。一切,不过在弹指间,在一种未能如愿的心情。
历史没有“追悔”。窗外的雨声依旧,昔日的知音已然杳杳。
历史没有“假如”。飘香的茶,等待的是我们这些下游的过客。
浮华褪尽,剩余的是手中的残卷;大雪无痕,眼界里全是一派苍茫。我,以及爱着历史的众生,只能在熙来攘往中有一阵没一阵地做着看客。
2007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