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起了早,赶南昌开往合肥的列车去天柱山。同行者都是办公室的同人。算来,距离第一次走进这块神奇的土地,已经六年多了。雨下得正酣。近中午时分,我们抵达天柱山站,在潜山县城近郊的一家私人宾馆安顿下来。
游览的第一站是皖光苑,即潜山博物馆。雨声暂时歇了。太平塔上的风铃悠远地送往深处。拐过几道篱笆,残旧的凉亭前,松柏掩映间,一座白墙黑瓦的普通建筑寂寞地蹲在一隅,与世无争似的,任凭积水从檐角滑落。这,就是张恨水先生陈列馆。
一进门,迎面是一张先生的老照片,依稀可见其往日的飞扬意采。那双眼睛特别引人注目,眸间似乎隐藏着一个深潭,有深沉,也有忧郁。背面,题写着老舍的评价:“恨水兄就是最重气节,最富正义感,最爱惜羽毛的人。所以,我称为真正文人。”屋内的光线暗暗的,狭小的空间里,悬挂着大大小小的图片。如此不起眼的陋室,其实难以承受先生的价值之重。同伴们或许受了导游的感染,浮光掠影一番,便退了出去。也好,且让我独自沿着先生蹒跚的脚步,去流逝的岁月里打捞一些片段。
张恨水,潜山人,其笔名取自李煜《乌夜啼》中“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他一生笔耕不辍,创作了一百多部中长篇小说和大量散文、诗词、剧本,达三千万言以上,并实现了从趣味主义旧文学向现实主义新文学的转变,被誉为“章回小说大家”、“通俗文学大师”。二十三岁那年,张恨水进入芜湖《皖江日报》,走上报人生涯。早期的他主要习作于“鸳鸯蝴蝶派”,代表作有《南国相思谱》、《皖江潮》、《小说迷魂游地府》等。谁也不曾预料,这个“新闻骆驼”竟然还有开垦小说荒原的真本事,从1924年始,他走出前人窠臼,自成一家,写出了《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三部曲”,一举成名。面对昏暗的现实,张恨水并没有沉湎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情调里,而将笔触直指底层,创作出《弯弓集》、《太平花》、《东北四连长》、《夜深沉》等,用文学形象来反映阶级压迫和剥削的现实。尤其是《八十一梦》、《牛马走》、《纸醉金迷》、《巴山夜雨》的问世,使先生的文学创作走向成熟期,获得巨大成功。******在1942年高度评价道:“同反动派斗争,可以从正面斗,也可以从反面斗。我觉得用小说体裁揭露黑暗势力,就是一个好办法,也不会弄到‘开天窗’。恨水先生写的《八十一梦》不是就起到了一定作用吗?”
谈笑间岁月更替,人世不堪是沧桑。忽一日,有谁冲洗掉了记忆的灰尘,重新发现了什么,于是,拍电视片了,更多的人更年轻的人便从当今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金粉世家》、《啼笑因缘》里知道了张恨水这个名字。
然而,故乡的土地依然,博物馆依然,小屋的寂寞依然。先生的眸,除了深沉,除了忧郁,多了一层薄薄的迷雾。这使得我惭愧,这使得我不敢马上拔步而走。
一种什么声音脆脆地送来,那是塔檐的风铃在歌唱。我想,先生一定愿意独自聆听这故乡的声音,那是一个游子最渴望的东西。
2004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