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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看络腮胡子的外国人(2)

“我不是来要钱的……”大老板嘴里填块肉。

“啊?”互里塞得和妻有些吃惊。

“我今天是来和你们商量件大事儿。”老板故弄玄虚。

“大事?”互里塞得张着嘴,“什么大事还得承蒙老板关照。”

“你们发大财的机会到了。”

“发大财?”互里塞得受宠若惊。

“鹰,你知道吗?”

谁不知道鹰呢?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互里塞得如坠云里雾里。

“我说的是中国的鹰,就是中国的猎隼,”老板满面红光,手舞足蹈,唾沫乱飞,“中国的猎隼,你知道吗?”

“我知道,中国的猎隼很凶猛,了不起,了不起。”互里塞得脸上也兴奋起来。

“如果我们拥有几只中国的猎隼,我们就可以发笔大财。”老板神气活现地踱步。

“噢……”互里塞得和妻眼里放光。

“我们一定要搞它几只。”老板握握拳。

“这,上哪儿去搞?”互里塞得的情绪低落。

“能,我们能搞到它。”老板胸有成竹。

互里塞得怀疑地摇头。

“眼下,中国改革开放,我们可以用经商的名义,到中国去捕获猎隼,这是一个难得的帆遇。猎隼,它应该属于勇敢的你和我……”老板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互里塞得睁大了眼。

“我考虑再三,你可以到中国去,因为你熟悉草原,你就是草原上的鹰。”老板郑重地说。

“我……”互里塞得满脸疑云。

“他……他可不行。”妻子惊叫道。

“我亲爱的互里塞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大老板拿出中国地图铺开:“这,这是中国的大西北,这是河西走廊,这是甘肃金昌的草原,我打算派两位最精明的小伙子和你同去,你们在那里可以大显身手,我可以先给你们付一万美金,作为去中国的经费,你们两口商量商量,我明天听信儿。”说完大老板告辞。

送走大老板,互里塞得和妻商量到半夜。一万美金这是多么诱人的数字。

互里塞得跃跃欲试了。

第二天,大老板来了。他拍着互里塞得的肩:“你是我们的英雄,我祝贺你。”

第三天,牧主大老板领来三十三岁的做缝纫生意的拉克若拉汗,三十一岁做皮货生意的马斯特阿利。他们都梦想自己同为百万大亨,个个信心十足,狂妄至极。

尔后,他们在大老板的指导下,缝制了鹰衣,赶做了捕隼工具,娴熟地操练了捕隼的方法。经短时间的培训,互里塞得还掌握了极简单的中国汉语的生活用语。

他们办妥了商务护照,收拾好行装,携带捕隼工具。灰蒙蒙的天气里,告别家人,从陆路经我国的红其拉甫边境口岸进入新疆,很快与国内不法分子接上头,乘火车到达甘肃张掖,买好用以诱捕猎隼的幼鸽,进入金昌草原。

羊圈里。互里塞得尽管疲乏得骨头像散架,仍激动得合不上眼。进人中国境内数天来,几乎每天都是在恐怖中度过。想想即将到手的猎隼和大把大把的美元,他失眠了。

稀疏的村落,到处留下他们的遗迹

牧民的村落里。公安们挨家挨户调查,直到很晚才在人家的大炕上躺下。

“老王你还没睡着?”王有祥的声音。

“你也是呀!”王明芳打着呵欠。

俩人索性披衣下床,踱到门外。

一弯月牙高高地挂在天空,月光泻在草原上,更增添了晚秋的凉意。

他俩边走边吸烟,分析判断了种种可能,又谈到语言问题。抓到他们首先是语言不通。

王明芳说:“我要下去十岁年龄,非学一门到两门外语。”

“是呀!啥叫适应新时期的公安工作,这就是一项顶重要的事儿。”王有祥很感慨。

“看来,人就得活到老学到老啊!”王明芳说。

“老王,明天豁上咱这老胳膊老腿也得把他们抓住。”王有祥手指捏得嘎巴响。这位魁梧结实的西北大汉,曾担任过金川公安分局的副政委,几十年的公安工作,性格很有些像戈壁滩的沙枣树,倔强峥嵘,无论干啥,都有股硬劲儿。

第二天,天色未亮,牧民家的女人便起了床,点起干燥的牛羊粪烧煮奶茶。村子上空,飘起一股股儿奶茶味儿。牧羊人喝着甜中带酸的奶茶,吃着香粑,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们背起用羊皮缝制的水壶,带上炒面……村里这头和那头响起了牛羊的叫声,鞭花在晨风里啪啪响。

王有祥他们告别主人,发动吉普,又踏上了艰难的草原追踪征途。

草原上的雾气在旭日中越来越快地往上升,阳光把它照成一片银白色,向远方飘去。吉普发出的隆隆声,像是在藐视那层薄雾的不堪一击。

在草原上开车,只要方向对头,永远不会迷路。

王明芳开足马力。他们不放过任何调查了解的对象。稀稀落落的村落,白色的蒙古包……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天近中午,仍未有不法分子的下落,他们的心都有些沉,一只猎隼在天空中飞翔,渐渐又消失了。不知为啥,他们的耳边仿佛有一只只猎隼在向他们呼救,不法分子的狂笑似时时钻进他们的耳膜。

他们沉默得没有了话。在他们眼里,草原就是一望无际的厮杀战场。吉普车就是隆隆向前挺进的坦克。

王明芳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从王有祥的手上抓过他正燃吸的烟塞进嘴里。稍顷,自圆其说道:“反正在草原上开车抽烟,不违反交规。”

话一落,大家立刻为他的自我谅解笑出声。雀。

狂奔的骏马。他们心急如火

下午两点多。一匹红色的骏马流星般飞进村,惊起一群鸟,村委会门口,跳下牧羊人。他把马拴上桩,气喘吁吁跨进办公室,风风火火地对村干部说:“大叔,有三个大胡子的外国人在花草滩。”

村干部霍地站起:“你看清了?”

“他们和我在羊圈住了两个晚上。”牧羊人胸脯起伏,头上冒汗。

“他们来草原干啥?公安的同志正调查呢,他们是不是抓黄剪子?”

“昨天,我偷偷跟了他们一天,看样子就是。”

“看清了?”

“看清了。”

“你的马我先骑骑。”村干部说着三两步奔出屋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驾!”枣红马仰天嘶鸣,四蹄腾空,窜出老远。

蓝天下飘荡着流云,草原上枣红色骏马奔驰。远远望去像一团火在奔腾跳跃。马蹄声惊得野兔逃窜。绿坡上,探头探脑的旱獭吓得急忙把头缩进洞中。

村干部紧贴马背,两眼直视前方。巴不得一下子就找到王有祥他们。

前面的小河清澈湍急,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镜子般的光。村干部纵马跃过,显示出草原人高超的骑技。

绿草茵茵的小山包的顶点。枣红马打着响鼻,村干部挺立于高高的马背,目光所处,一蜗牛般的亮点绕山爬行。经验判断,那就是公安车。

村干部抹把汗水,随着“驾”一声吆喝,他猛拍马的屁股。枣红马咴咴长啸,向山下飞去。

蔚蓝的天空下,丰茂的草原上,马蹄急切地敲击着大地。

公安车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枣红马如流星赶月,所到之处,卷起一股疾风。

吉普车在急驰。

枣红马在狂奔。

这是草原的烈马与现代化交通工具的追逐较量,尽管吉普车有优越的越野性能,但在草原上自然有点略显逊色。

枣红马的汗顺毛流下,嘴鼻里喷出团团白气,它不负骑者的厚望,拼尽全身气力向前狂奔,身后抛起一股尘土,飞起一片杂草。

吉普与马的距离越拉越近。村干部又使劲儿夹夹马肚。那马忽地一跃,唰地跳到吉普前侧。“吁——”村干部勒住马绳,枣红马前蹄腾空,猛地立起。

村干部翻身下马,汗从他的头上滴滴答答淌。

吉普车抖动着身子,发出惊人心弦的刹车声。

村干部反映的线索,公安们又兴奋又紧张。近两天的调查追踪,他们心头的疑团,像草原清晨的雾渐渐消散。

在公安们的眼里,草原变得愈加明亮广阔。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分明。

吉普车直奔花草滩。车上,王有祥他们制订了抓捕方案。与境外不法分子面对面的交锋,这在金昌的公安历史上还前所未有。

王有祥严肃地说:“我们要根据我国的法律严格办事,决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

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河沟突然横在车前。密草丛里,王明芳没看清,刹车是来不及了。

大家的心猛地悬起。

王有祥高声道:“小心,老王!”

话声刚落。王明芳一脚油门,吉普车唰地凌空飞过小河。这惊险动作简直像电影中飞车大王的特技镜头。

车上的人惊呆了。

王有祥和王明芳共事多年,从未见过他把车开得这么急。

车子稳落于草甸上,又向前冲去。

王永新手心沁出汗笑道:“王主任你不要命啦?”

其实,王明芳心里有数。他说,我咋不要命,阎王爷嫌我们人瘦,不收我们。他调侃着,依然把车开得飞一般。

前面,一道慢坡挡住去路,绕吧,得多走十多分钟。眼下的分分秒秒也耽误不得。

“上!”王有祥大声果断地说。

快到顶时,车子呻吟着冒黑烟,轮胎原地打转。

“推!”王有祥话刚落地,王永新、张金兰已跳下车。

吉普哼叫着,刹那间被推上坡顶。也不知道这当儿他们哪来这么大劲,若是平时,没有五六人休想推上去。

他们心急如火,全身的血液像是在沸腾燃烧。

王有祥不由得摸摸腰间的手枪。

王永新嚓地把子弹推上膛,关好保险。

张金兰捏捏拳头,嘴唇紧咬发梢。

一场围捕境外不法分子的战斗即将打响。

得意忘形。他差点被猎隼啄了眼花草滩。

这天,互里塞得三人兴致勃勃来到这里,坐卧于草花丛中,开始了他们的非法捕隼行动。

互里塞得很兴奋,他锅底般的脸微微发红。

拉克若拉汗从布袋里抓出一只鸽子。鸽子的两翅被绑缚,眼巴巴望着天空,发出悲哀地咕咕声。

拉克若拉汗用尼龙绳拴住鸽腿,解开它的翅膀。鸽子惊慌地跃跃欲飞,无奈被细绳拉住了腿。这只可怜的幼鸽,是他们用以捕捉猎隼的诱饵。

马斯特阿利收拾着拳头大小的圆圆的东西,上面插满鸽毛并系有密密的套捕猎隼的环扣。

互里塞得把细绳拴在圆球上,另一端挽于手中,倒退着身子信心十足地开始放线。他说,中国有句古话叫放长线钓大鱼,我们呢,是放长线逮大鹰。

“就是说,用中国的古话钓中国的猎隼。”马斯特阿利很狂妄。

“是呀!我们在中国的土地上,用中国的鸽子钓中国的隼。这真是超人的壮举。”拉克若拉汗两手插进裤袋摇头晃脑。

“哈哈……”三人得意忘形。

山那边卷过一股风,笑声被风卷走了。

他们披起草绿色的伪装衣,静静地爬在草地上等待猎隼的飞来。六只下陷的眼眶里,黄眼珠紧紧盯着天空。

温熙的风,带着花草味儿湿漉漉地吹,吹得他们心里发痒,惬意得几乎让他们的头脑发晕。

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未见猎隼的影儿,他们开始烦躁,小飞虫不时地落在他们的脸上、手上,急得他们用手打、用嘴咬。

中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照下来,他们身上冒汗,很想爬起来走走。拉克若拉汗小声骂娘:“这苦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偷偷摸摸比他妈蹲监牢还难受。”

马斯特阿利也嘟哝着发牢骚。

老练的互里塞得,尽管难受得要死,但极力忍耐着。一只蜢虫飞进他的眼,他揉着眼安慰他俩说:“晚上回去给你们炖羊肉,中国的羊肉味道很美。”

此时,天际出现一黑点,他们看见了。那正是他们盼望的猎隼。

“来了,来了。”拉克若拉汗大叫。

“我的妈呀,你真的来了。”马斯特阿利激动得把头伏在草里。

“嘘——”互里塞得示意他们冷静,竭力按捺着颤抖的心。

草原的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这几张毛茸茸的脸,血液似乎要从他们那乱乎乎的毛发中渗出,那贪婪的眼大得骇人。他们半张着嘴,翕动着鼻翼,恨不得把那只猎隼从空中拽过来。

猎隼越来越近,它矫健地飞到他们头顶的上空,稳稳地一动不动地停了两三秒钟,刹那间又飞走了。

“嗨——”互里塞得三人又遗憾又懊恼。

过了一会儿,猎隼又出现了。显然它发现了草丛的鸽子。稍顷,它从空中猛地冲下,向鸽子狠狠抓去,鸽子忽地跳到一边。猎隼发现了那插满鸽毛的圆球又张开利爪……

圆球被它抓起,鸽毛在空中散落,互里塞得拉紧细绳,猎隼的脚趾被环套住。它扑棱着,想拼命挣脱。

互里塞得在紧收绳子的当儿,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迅速跳起。猎隼东飞西撞,他俩东抓西扑。马斯特阿利扑空摔个跟斗。猎隼在俩人中间上下翻飞,凶猛地尖叫。

互里塞得手抓绳子,气得冒火,暗骂他俩笨蛋。

猎隼飞到拉克若拉汗脸部,他急忙伸出手,猎隼又飞到另一边。“嚓——”拉克若拉汗的手抓到马斯特阿利的腮部,被捋去一小撮胡须,疼得他呲牙咧嘴哇哇叫。

猎隼挣扎好一阵,耗尽了气力。拉克若拉汗猛地扑过,攥住它的腿。猎隼钩形的嘴狠狠地向他啄去,拉克若拉汗松开猎隼捂住脸。

这时,收绳的互里塞得赶到,他和马斯特阿利终于把它捉住,顾不得拉克若拉汗的伤势,慌忙用准备好的鹰衣把猎隼装好,绑住它的嘴。

猎隼只露出头部,痛苦地闭起眼。

拉克若拉汗的眼左侧被猎隼啄掉黄豆般大的皮,险些被啄了眼睛。

暗自庆幸之余,拉克若拉汗顾不得疼痛和他俩高兴得跳起。

接下来,他们又按捺狂跳的心,继续爬在草丛中,用同样的方式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只猎隼的到来。

一只、两只、三只,几个小时里,三只猎隼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三只,这是怎样的一笔财富啊!此刻,浮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捆捆美钞。

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呜里哇啦地狂叫。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高喊着向互里塞得伸出拇指。

“我们有钱了。我们有钱了。”拉克若拉汗发疯地两手举过头。“噢——噢——”马斯特阿利乐得在草地上打滚儿。

“胜利属于我们。”互里塞得兴奋得像疯子一般。

他们在互相拥抱,相互祝贺。狂热的程度不亚于足球赛场获胜的运动员。

“走吧!互里塞得大哥,我们已经满足了。”拉克若拉汗和互里塞得说。

“不,我们还可再抓几只。”互里塞得他使劲儿挥挥拳头。

于是,这几个贪得无厌的不法分子又爬在草丛里。

他哆嗦着从山洞里钻出

此时,吉普车正向这里急驶。

互里塞得三人满脑子猎隼,眼一刻不眨地牢牢盯着上空,直到后边隆隆响起马达,他们才发现。

“警车!”拉克若拉汗大喊。

互里塞得惊恐万状喊道:中国的警察,快跑!

于是,他们撇下捕获的猎隼和捕猎工具撒腿向山上跑去。

车上。王有祥大声道:“追!”

草原上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色警灯在急速闪烁旋转。

吉普车发出愤怒的吼声,发疯地向前追去。

互里塞得三人在拼命逃窜。

他们逃上山坡,吉普追到山脚下。

车还未停稳,王有祥他们便嗖地跳下。

王有祥和王永新拔出枪追向拉克若拉汗和马斯特阿利。

王明芳甩手咔地关上车门。迅速掏出手枪推上子弹对向前追的张金兰道:“你去搜查现场,我去追。”

“王主任,你一个人不行。”

“我行。你回!”王明芳大声地命令。

张金兰无奈,只好服从。

唉!咱这女警察又不是熊猫,也不是泥捏的。万一王主任有个闪失,咱这警察不是白当了,眼下吉凶未卜呀!张金兰这样飞快地想着,腿又迅速向前跨。抬头望去,王明芳已追到山顶,不由得暗暗佩服年过半百的王明芳,动起真格的竞赛过小伙子。

王明芳一回头当儿,见后面紧跑的张金兰高声道:“回去!”

平常,王主任幽默和蔼,没想到这会子他凶得像头狮子。张金兰只好返回搜寻现场。

这当儿,互里塞得已越过山顶逃下山坡。他无论如何甩不掉后面的这位警察,恨不得身上生出双翅。他大喘着粗气又攀上悬崖。

王明芳急了。他清楚,如果这家伙翻过悬崖,抓他就更加难了。他举起枪,边追边勾动扳机。

枪声在山间震荡。

互里塞得腿肚发软,吓得差点从崖上滚落。心想,如果落到中国警察手里,这把骨头算是就扔在中国了。念头闪过,便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眨眼间,翻过山崖不见了踪影。

王明芳见鸣枪后不停,不禁大怒,心想,妈的,跟我较上劲了。随即把枪插进枪套,双手抓住荆条,两脚蹬住岩石,噌噌地往上攀。

还是在他当兵的时候练就了一副爬山攀援的本领。记得那次部队在山上搭建营房,他们班奉命在山下森林砍伐树木,七八米长水桶般的圆木,他眼不眨,腰不弯,一气扛到山顶。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现在的动作仍然是那么敏捷。这几年,他患有腰腿痛,发作起来,大步不敢迈。这当儿,他全然不觉。

王明芳猿猴般攀过悬崖,顺势滚下山坡。

山下是狭长的峡谷。谷底杂草丛生,两旁乱石嶙峋。他滚到谷低,鲤鱼打挺般站起,持枪搜索。

一山洞引起他的警觉,洞口周围野草荆棘似有踩压过的痕迹。

洞内,互里塞得头朝里屁股朝外,已是顾头不顾腚了。王明芳已经听到他的喘息。他紧贴崖边拨开荆丛。互里塞得听到声响,屏住呼吸,紧闭了眼。

“出来!”王明芳洪钟般的嗓门。

互里塞得全身痉挛。

“咔嚓嚓!”王明芳子弹上膛。

互里塞得虽然不明白王明芳说什么,听到子弹上膛声吓得转过身。洞外,威风凛凛的老公安。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出来!”王明芳大声喝道。

互里塞得高举双手,哆嗦着猫腰从洞里钻出。

王明芳警惕地迅速转到他身后。

没等王明芳再说什么,互里塞得扑通跪倒,浑身筛糠。也许,他在来中国前已经研究好了这一国际通用的投降时的常识。

王明芳把他仔细打量一番。互里塞得蓬头垢面,络腮黑胡子,脸黑的像锅底,外露的肌肤几乎全是黑毛,洁白的牙齿与黑脸形成强烈反差。

王明芳押着互里塞得走出峡谷,翻过山崖,把他交给张金兰,拔腿又向左前方的山头追去。

此时,王有祥、王永新紧紧咬住马斯特阿利和拉克若拉汗不放。

“砰砰砰!”王有祥向天空连鸣三枪。

马斯特阿利听到枪响,本能地双手抱头。他眼冒金花,腿打前曲,身子歪歪斜斜,踉跄要倒。王有祥飞身上前,一个绊子,马斯特阿利扑地栽倒。王永新几步赶到,把他压在底下。

马斯特阿利也乖乖举起手。

“王股长,你看好他。”王有祥说着又追向拉克若拉汗。

拉克若拉汗见同伙被捉,仗着年轻体瘦腿长的优势,沿崖边跑得更快了。他浑身是汗,急得火烧屁股,眼看追上来的王有祥离自个越来越近。他向崖边纵身一跳……

崖下。王明芳挺立在岩石上,乌亮的手枪正对着他,警帽下闪着鹰隼般的利眼。

“站住!”王明芳冷笑着厉声道。

拉克若拉汗打个寒,猛地收住脚,不由得倒退两步。随即,搬起身边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居高临下,他毛茸茸的脸,狰狞的面孔。

他举起石头,对准崖下的王明芳。

崖上。互里塞得身后王有祥急速追赶的身影。

崖下。王明芳冷静严峻沉着的脸。

此刻,他的枪口上的准星已瞄准拉克若拉汗的手腕,食指只要稍动……

“放下!”他勾动扳机。“咣——”枪口冒出一股淡蓝色的青烟。

王明芳扣动扳机的瞬间,枪口抬向天空。

拉克若拉汗又慌忙扔掉大石头。石块掉在崖边呼啦啦带起草屑碎石顺崖滚落。

王明芳机警地一躲,大石擦身而过……

崖上,王有祥赶到,他抬脚把拉克若拉汗踢倒,俩人扭打一起。

崖下。王明芳抖抖身上的沙土,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悬崖。

“咔嚓!”明晃晃的手铐锁住了拉克若拉汗的双手。

在王明芳押着互里塞得交张金兰看押的当儿,张金兰被眼前这个长得毛烘烘的紫茄子般面孔的外国人怔住了。

面对这个威风凛凛但又不失女性特点的女警官,互里塞得的黄眼珠眨巴着,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摇头晃脑,叽里咕噜,意思是让张金兰放了他,以后必有重谢。

从他的表情推测,张金兰明白了他的意图,轻蔑地大声道:“老实点!”

互里塞得知道打错算盘,叹口气,低下头。

西斜的太阳露出云缝,光芒四射。公安卫士们脸上洋溢着经过激战后胜利的喜悦。

他们把三名境外不法分子押到一起。互里塞得他们相互瞅瞅。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正当壮年善于山地行走的他们,竟栽倒在这几个中国警察、三个已是半胡子老头和一个女人手里。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现场。缴获捕隼工具一套,被捕获的猎隼三只……

公安们把猎隼从鹰衣中取出。它们那圆鼓鼓滴溜溜的眼,依然是那么有神、凶悍。

王有祥下达了放飞的指令。

猎隼被解脱,卫士们亲切地理理它们的羽毛。

猎隼扇动着翅膀,跳动几下麻木的脚,呼啦啦飞向无空,瞬间又折回来,像是向解救它们的公安致意,然后冲向万里蓝天。

公安们深情地望着它们那矫健的身姿,直到望不见影儿。此刻,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激动兴奋,沉重愤怒,相互交织。

他们深深感到肩头的分量和保护猎隼工作的任重道远。

一波三折,王科长虎眼圆睁

永昌县公安局。王有祥拨通了市公安局和省外事办的目话。

他兴奋激动地紧攥话筒……

已是晚上十点,伙房的炊事员早已下班。王永新敲于炊事员的宿舍门。

半个多小时后,炊事员端着热腾腾的馒头和香喷喷的炒菜,放到三个外国人面前。

互里塞得他们脸色忧郁,情绪低沉,翻翻眼皮,咽口眶沫,呜里哇啦地摆摆手。

王永新很有耐性地跟他们打手势,劝他们吃饭。

三个外国人干脆把头埋在膝间。

饭菜凉了,王永新端回去热热再端回。

一切都无济于事,互里塞得他们不再说话。

炊事员是位农村招来的临时工,秉性耿直,忍不住生气道:“黑更半夜,给他们做了好吃好喝的还不吃,真他妈怪了。我看是饿得轻。跑到我们草原上偷捕我们的猎隼,幸亏碰上公安,要是我们,非把他们的小腿给敲折。”

王永新笑着制止了他。

眼下,首要的事儿就是与他们沟通语言。王有祥有点儿光火。干了多年公安,还是头回遇见这茬。

沉默中,王永新说,刑警队有两位兰大毕业的本科生,他们英语讲得好,不妨叫来跟他们用英语对对话。

当下,叫来那两名刑警队员。

他们操着流利的英语:“Where are you from?”

“Where are you from?”侦查员重复着。

他们不懂英语,瞎子点灯白费蜡。

根据他们的长相和以往省厅的有关情况通报,王有祥断定,他们是中东地区国家的人。这些国家平常语言交际,大都是阿拉伯语系。

这边远的县城哪里去找会讲阿拉伯话的人呢?

多方联系,王有祥终于请来一位会说阿拉伯语的翻译。

对话又开始了。

翻译很亲切地用阿拉伯语询问。

互里塞得三人仍然是摇头摆手,咕咕嘟嘟。

从他们的说话判断,翻译肯定地告诉王有祥,他们说得是吾尔都语。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王明芳把烟蒂往地下一捻说:“要讲英语咱们有英语人才,要讲阿拉伯语咱们有阿拉伯语人才,可他们偏偏讲得是吾尔都语。”

王有祥对翻译说,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沉默中翻译忽然拍拍头说:“我今天听招待所的人说,有个新疆的考察小组,他们从兰州考察路过咱这儿,住在骊轩宾馆,问问他们说不定……”

王有祥听罢,马上电话请示主管这项工作的县领导。得到领导支持,王有祥他们便匆匆赶到骊轩宾馆。

考察组的负责人已经睡下。王有祥急得在走廊里转圈。案情不等人,何况还是涉外案件。他思忖再三,还是叩响某房间的门。

王有祥出示了证件,很客气地说明来意。

负责人很热情,他说,你们公安这么辛苦,需要我们配合,这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话有水平。王有祥他们听了,像吃了定心丸。

负责人说,他们小组成员中正好有个维吾尔族姑娘到中东国家留过几年学,她会吾尔都语也会阿拉伯语,但汉语说得不好。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王有祥心里立时亮堂了许多,正好,我们这里有个同志会阿拉伯语。

负责人有点儿吃惊,小县城还有人会阿拉伯语。

维吾尔族姑娘二十五六岁年纪,人挺漂亮也很爽快,表示乐意接受。

县局办公室。翻译和维族姑娘用阿拉伯语说了一阵话,俩人很和谐。

维族姑娘字正腔圆的吾尔都语,使互里塞得很吃惊。他们没想到中国警察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竟请来了这么个翻译。

维族姑娘用娴熟的古尔都语和他们对话。然后,她又把古尔都语准确地译成阿拉伯语告诉翻译。翻译用汉语告诉王有祥他们。

一波三折,三译语言。经认真核对他们的中国护照,公安们终于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和来龙去脉。

这三名巴基斯坦国籍的人,以到中国经商为名,在巨额金钱的利诱下,铤而走险,进入我国甘肃金昌北部草原花草滩,非法捕获我国二级野生保护动物猎隼,被我警方当场人赃俱获。根据我国法律法规有关规定依法对互里塞得、拉克若拉汗、马斯特阿利进行收容审查。

他们的美元梦灰飞烟灭了。

互里塞得不安地搔着头皮。

拉克若拉汗惶恐地摸摸耳朵。

马斯特阿利疑虑重重地捻着长长的胡须。

“神了!中国的公安太神了。”他们迷惘的眼先后慢慢移向窗外漆黑深沉的夜。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上,只有两天时间就被中国警方抓获。

草原、猎隼、警察、翻译……像过电影似的在他们脑海里迅速闪过。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互里塞得不由得抱紧了头。

“你们为啥不吃饭?”姑娘用吾尔都语问。

翻译告诉王有祥:“他们说,他们吃自己烙的饼,吃自己杀的羊……”

王有祥沉思片刻,对翻译说:“告诉他们,可以给他们找家清真饭馆,让他们亲自看着杀羊炖肉。”

互里塞得他们连连点头,脸色由恐惧变为感激。

于是,王明芳开车和王永新连夜到老乡家买回一只羊拉到城内一家上好的清真饭馆,取得了饭馆老板的配合。

饭馆里飘起浓烈的羊肉香味儿。

餐桌上。摆着几大盘刚出锅的黄焖羊肉。

王明芳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一双卫生筷。

互里塞得三人又急忙摇头。

维族姑娘告诉说,他们不会用中国筷子。

吃饱喝足,互里塞得他们打着饱嗝用餐巾纸擦擦油乎乎的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对维族姑娘叽里咕嘟说什么。

经翻译后,翻译对王有祥说,他们很感激中国警官,如果同意把他们放了,可以拿出五万块人民币作为酬谢。还说,这是点小意思,以后再来还可以多给些。

王有祥立刻板起面孔:“告诉他们,中国的警察不吃这一套。”他的话坚定而又坚决,把饭厅震得嗡嗡响。

从王有祥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里,用不着翻译翻,互里塞得等就立即明白了:金钱开道,此路不通!

他们傻了眼。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儿叽咕。

翻译说,他们说如果不行,可以请警察先生吃饭,选全城最好的饭馆,如果县城不行,就到外地全方位服务的最高级的餐馆。

“这就是说还要给我们请********啦。”尽管王有祥说得很认真,王明芳、王永新、张金兰还是忍俊不禁了。

“主意不错呀!打到我们警察头上了。”王有祥一字一板:“告诉他们,我们中国警察决不会做玷污国徽形象的事。请他们不要枉费心机!”王有祥打量着他们。

互里塞得他们纳闷了。五万块可是不小的数目啊,请吃饭也不行。真是太不可理解了。

饭后,回到县局,互里塞得伸出拇指举到王有祥面前,意思是中国的警察是好样的。

10月29日晚,金昌火车站。一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进站内。

列车上。王有祥、王永新、张金兰凝重的表情。

根据省厅和省外事办的指示,他们要把互里塞得三人押送到乌鲁木齐,再由新疆警方遣返回国,驱逐出境。

此行,并不轻松。要把他们安全押解到位,三千多华里的路途绝非易事。

语言上的障碍,是困扰王有祥他们的难题,这三名不法分子,中途逃跑或是……王有祥望着车外渐失的灯光,浓黑的双眉拧在一起。

车厢里,很快被乘警腾出两排座,他们面对面坐着。

王有祥他们的眼在一刻也不停地盯着他们。

互里塞得三人目光呆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互里塞得抖动着嘴唇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发出声音。他很想家,临来中国前,妻子那依依惜别的神情,孩子们向他挥动着的小手,刻进他的记忆。他那五彩缤纷的金钱梦全被溶进车外茫茫的夜色里。

中国的草原不仅不再使他神往,他反而觉得非常可怖,中国的猎隼真是可望而不可及,他后悔了。

拉克若拉汗和马斯特阿利的心像是被撕扯,他们把手插进那乱如蓬草的头发里,长一声短一声叹气。

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互里塞得他们迷迷糊糊睡去。令他们吃惊的是,每次醒来都看到王有祥他们那有的警惕的眼。

中国的警察难道是钢打铁铸?他们为何一点儿也不困?

几十小时里,公安们也多想合合眼,但强烈的责任使他们不能睡觉。

王有祥说,喝浓茶能提神。于是,他们三个人的杯子都泡了又浓又苦的茶水。如果谁实在困得撑不住,就在车厢里来回走几趟。

列车到达吐鲁番火车站,互里塞得他们忽然站起,闹着要从这儿下车。这是他们来时从红其拉甫山口到这儿搭乘火车的地方。从这儿下车经边境口岸就可到达他们的国家。

王有祥虎眼圆睁,啪的把手铐亮出,警告他们,如果胡闹就采取警械措施。他对王永新、张金兰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我们中国警察对他们人格的尊重当作软弱。”。

王永新、张金兰也唰地取出手铐。

空气立时紧张起来。

互里塞得等见状,只好垂头丧气很不情愿地回到座位上。

过了一会,互里塞得又是指脖子又是比划手指,意思是,你们把我们放了,日后我们再来,每人给你们带几条金项链和几只金戒。

王有祥他们轻蔑地笑了,笑声里,互里塞得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11月1日上午。火车终于到达乌鲁木齐车站。站外,自治区公安厅出入境管理处的一辆高级白色小轿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两个省市公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从10月26日至11月1日,王有祥科长率四名公安卫士,在甘肃金昌市北部草原,与境外非法捕捉猎隼的三名不法分子展开较量,并几经周折,辗转遣送,行程三千多华里,为保护草原人民心中的神鹰——猎隼,写下了警察史上与境外不法分子作斗争的浓彩重抹的一笔。

金昌草原。耀眼的祁连雪峰。湛蓝明净的天空。空中盘旋的大鹰和矫健的猎隼。草原上,雪白的羊群、黑色的牦牛、褐色的骆驼、奔腾的马群……

远处,一队人马由远及近,急驰而来,马蹄得得,腾起团团烟雾。

骏马的嘶鸣声里,马背上是身着橄榄绿制服威风凛凛的中国警官。国徽和金色的盾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的橄榄绿制服与草原是那样的和谐统一。

坐骑上,依次是:王有祥、王明芳、王永新、张金兰。阳光照耀着他们坚毅的面孔。

他们向远处眺望着,然后把头慢慢抬向天空。蓝天白云下,一只猎隼,扇动着翅膀俯瞰着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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