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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灵霄殿为平乱世降真主神童子顿悟大道复归天(2)

这年腊月,大雪封门,不能上山打猎,一家三口,在家里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好容易等到腊月廿六才雪止天晴,大雪过后的鸡舍岩背阳光格外灿烂,松树的枝头挂满了雪朵,好像是三月的杏花穗穗盛开,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染上了鲜艳的色彩。洁白的积雪盖住了整个大山,饿了几天的禽兽都出来寻食,留下清晰的脚印,是打猎的最好时机。

几天闲居在家挨饿的章恒业再也坐不住了,他整好弓箭、铁叉等猎具,准备进山打猎。神童子见了,争着也要跟父亲前往,章恒业说他年幼,不要前去冒险,神童子说什么也不听。一个要去,一个不让,父子俩在那里争执不下。

黄氏道:“童儿年纪虽小,但力大无比,让他到山上走走也好,免得在家惹是生非。”章恒业一听,也觉得有理,就带着儿子出门打猎去了。

由于几天的风雪,许多野兽躲在洞内没吃食物,今天雪过天晴,挨饿了几天的小动物都出来觅食了。一只野兔惊慌地从他们的脚边窜过,章恒业连忙搭箭发射,正中兔的口腔。野兔倒在雪地上,小尾巴摇了两下就不动了,神童子连忙跑了过去,把野兔抢在手中。章恒一见大喜,说道:“今天运气不错,刚出门就射到一猎,如再向密林深处寻猎,说不定会有更大收获。”于是父子俩背着野兔向深山挺进,来到山腰,见有只山麂迎面而来,章恒业一看,高兴地说:“童儿,为父今天如能射到这只山麂,今年的年就好过了。”于是他准备好弓箭对着山麂一箭射了过去。由于心内紧张,第一箭没射中,当准备要射第二箭时,那只山麂好像发现有人在暗算它,拔腿就跑。章恒业眼看这只珍品就要溜走,十分可惜,就带着神童子拼命追赶。

这只山麂不知为什么,跑跑停停,始终离他们一箭之地。他们追了许多山路,将要追到黄大尖时,忽然听树林中有救命声传来。章恒业随着喊声向林中望去,大吃一惊,只见一只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在追赶一位老人。章恒业虽然在山林中长大,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大虎,眼看老人就要死于虎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得神童子霹雳一声喝道:“孽畜,不得伤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住虎头。那虎正在追人,忽见一个小孩迎了上来,连忙丢开老的,转身抬起前爪向神童子扑来。章恒业一看,头上丢了三魂,腿底荡了七魄:今天这孩子为何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与猛虎争斗!眼看孩儿就要被猛虎吃掉,惊骇中瘫在地上,手脚无力,站不起来,可是这神童子全然不惧,赤手空拳迎敌,好一场人与虎恶斗,但见那:

怒气纷纷,狂风滚滚,神童子运用臂力,斑斓虎势喷红尘,那业畜张牙舞爪,好童儿转步回身,三拳两脚擎天捧日,摇头扫尾搅雾扰云,这一个当胸就打,那一只劈面来吞,闪得过就能活命,避不了定见阎王,只听得大虫的吼叫!童子的喊声!大虫吼声,裂山川,惊百兽;童子喊声,震天地,隐星辰。那边是金睛怒出,这边是壮胆气嗔。可爱上界灵珠子,堪夸占山兽中王,人虎贪生争胜负,鬼神若见失三魂!

一人一虎斗了一个时辰,章恒业看花了眼,想不到儿子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量和功夫。看那虎渐渐招架不住,吼叫一声往密林中逃去,神童子也已力乏,就不去追它,和父亲扶起老人,并把他带回家中。章恒业叫妻子黄氏拿水来给老人喝。黄氏正要向老人喂水,定眼一看,猛吃一惊道:“这不是我的哥哥吗?你怎么会到这里的?”老人也惊叫起来:“妹妹你? ?”这时章恒业被这突然发生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今天从虎口救回的竟然是他!

原来,黄氏有个兄长,名叫黄开顺,因父母早亡,兄妹分离多年,一直杳无音信。黄氏在丈夫面前多次提出,要他想方设法打听哥哥的下落,可是人海茫茫,不要说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山中樵夫,就是那些闯荡江湖的生意人,也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今天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是儿子把他从虎口救回的,真是又奇怪又高兴,忙叫黄氏烧好野兔肉,庆贺他们兄妹团圆。

黄氏的哥哥黄开顺原是一个不务正业之人,外出多年,在赌场上参赌,负了一身债,一次因偷一赌头的银钱,被痛打了一顿,打得遍体鳞伤,无钱医治,一命呜呼。那怎么今天又有一个黄开顺出现呢?

原来,玉帝得知李靖遣灵珠子下凡要与金童争夺天下时,本想处置李靖,只是看在他家父子有功于天庭,不十分加以追究,但必须要把他追回,因此授计太白金星,要他在半月内把灵珠子收回天庭。太白金星李长庚,领了玉旨,得知灵珠子投胎到六洞山境内的鸡舍岩背一家樵夫家中,并打听到他有个娘舅叫黄开顺的,早已死在他乡,而她的妹子全然不晓,就去到森罗殿上查看黄开顺的阴魂,了解了他的情况后,计算一下灵珠子下凡已有七天,就到赵公明那里借来神虎,算定这天章恒业父子上山打猎之时,演出这场老虎吃人的把戏,演就了黄氏兄妹相会的喜剧。蒙在鼓里的章恒业夫妻把他当成了贵客盈门,真是有说不尽的离别之苦、道不完的兄妹情。从此,这黄开顺在章家安居下来,真是:真心实意迎贵客,谁知贵客别有心。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且说安徽凤阳府有一地方,名唤钟离东乡,乡中有个寺院,名叫皇觉寺,建于唐高祖年间,据说八洞神仙中的汉钟离就在这里得道成仙。寺中有个住持,名叫高彬,法名昙云。长老自幼出家,智能聪慧,灵颖敏捷,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这年中秋前夕的一天晚上,忽见山门外火光冲天,长老大惊,以为是山门失火,急忙出来看望,但四下非常寂静,并无半点火焰。长老感到奇怪,一按灵光,便知其中之故,暗中说道:“我道是何缘由,原来真命天子来也。”连忙到门外寻找。

走至山门下,见睡着一男一女,长老叫行者推醒他们,问他们的来历。那男的说道:“本人姓朱名世珍,金陵朱家巷人氏,因家中失火,无处安身,出外投亲不遇,行乞到此,只因妻子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故而睡在贵寺门外,不想打扰了贵寺长老,望师父见谅。”

长者见他们相貌异常,知道他妻子所怀的就是真命天子,便说:“怀孕之人行动不便,岂有怪罪之礼!如今天色已晚,你们无处安身,不如待贫僧向邻居租间房子与你们居住如何?”

朱世珍谢道:“难得老禅师如此恩重,我们夫妻没齿不忘。”当夜长老就向东乡刘太秀家租了间房子,安排朱公住下,次日又从寺中拿了些柴米给他。安顿下来后,长老又借些资本让他做点生意。得到昙云长老的援助后,朱家夫妻就在此地安下身来。

光阴忽过,不觉到了九月,朱世珍妻子即将分娩。这天,长老听村里人在说,今天的太阳光彩与往日不同,长老抬头一看,果然见五色云中恍如有天娥彩女从东南方向飞来,好似还有八音齐振送行。长老知道真主就要降临,连忙拿了一颗药丸给朱世珍,对他说道:“把这药给妻子服下,能保母子平安。”到未牌时分,只见朱世珍门首似有一条黄龙绕屋,里面火光冲天。长老赶到现场,朱世珍出来相见,向长老谢道:“蒙师父送药,我妻服后,果然平安降生一个孩子来,母子都很健康。”长老道:“此时正是未牌,此命极贵,须到佛前寄名。”朱世珍许诺,满月后就将小孩送到黄觉寺,佛前忏悔,保佑小儿易长易大,并把他取名为朱云龙。

有事即长,无事即短。光阴忽过,转眼朱云龙长到十七岁,谁知天灾流行,疫病大作,一月之间朱世珍夫妻双双去世。朱云龙无处安身,只得投靠了滁州母舅郭光卿。他见郭光卿有雄才大略,劝他在滁阳起义,自立王号,光卿依了他的建议,自称为滁阳王,同时朱云龙也得到了郭光卿的重用,大显身手,施展才华,广招四方豪杰,深得群雄的众望,率领众人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被郭光卿立为神策将军全军主师。后郭光卿劳顿成疾,自知不久于世,就将大事托付于朱云龙。朱云龙接受重任后不负众托,率兵北上,直抵燕京,逼元顺帝逃离燕京退居应昌,又击败了汉王陈友谅及张士诚、方国珍等十四处反王,并收服了刘福通,得到了刘福通的那面宝镜。从此,元朝灭亡,朱云龙建立了大明江山,定都于金陵,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农民出身的帝皇——朱元璋。

且说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王朝后,首先安顿了江浙一带,派遣大将胡大海镇守浙中城市金华。这天正好是五月初,胡大海一早起来,正要安排筹划欢度端阳佳节,忽见兰溪方向上空霞光高照,霞光中出现五色祥云。胡大海感到惊奇,报于刚从金陵到金华来调查的军师刘伯温。刘伯温正在后堂休息,见报后急忙出来观看,却见一片乌云遮住了五色祥云,霞光顿时消失。刘伯温看了道:“这可能是日光反照引起,看来没有什么大碍,但你们也不能大意,要随时察看,如有情况及时汇报,不得有误。”胡大海领命,派人轮班察看。

真是:

混沌江山才安定,又有风烟起风雷。

且说章恒业自从那天打猎救回黄开顺后,家中多了个负担。这黄开顺从来不干正事,整天东游西荡,而且每天还要安排他一餐酒肉,本来生活非常拮据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正直善良的章恒业只得带着神童子上山,打猎挖野菜,过着艰辛的生活。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不觉到了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1368)六月,神童子年有一十四岁,这年,章恒业由于劳累过度,一病不起,不久身亡。因家境贫寒,备不齐整棺木,只得草率将就。黄氏请来两个邻居帮助,由黄开顺做主,把他草草地埋葬在鸡舍岩山脚下的一个荒包上。

自父亲故后,家中少了主心骨,一家三口度日更加艰难。神童子虽然才一十四岁,但小小年纪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他每天上山下地,做遍了山中的各种重活,忍饥受寒,不知经历了多少个辛苦艰难的日日夜夜。这年夏天,老天三个多月滴水不漏,山地干燥冒烟,番薯枯燥干裂,玉米黄豆颗粒无收,神童子只得砍柴度日。一天,他挑着一担干柴进城叫卖,由于年馑灾荒,转了半个兰城,无人问津。早上只吃一碗稀饭的神童子早已饿得两眼昏花、四肢无力,当挑到西门码头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世态炎凉,许多行走之人,见一个小樵夫昏在那里,就像见了瘟神一样远而避之,生怕惹是生非。这时,从水门走来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妇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母女二人见这小孩饿昏在街上,起了怜悯之心。近几个月来,这样的事很多,前天就有一老一少两个讨饭的饿死在街头,今天见这小孩童满面饥色,四肢如绵,知道也是挨饿引起的,母女二人连忙扶他起来,搀扶到家中,烧了一罐稀饭让神童子吃下。一会儿,神童子的精神有了恢复,对这对母女千恩万谢,无物报答,就将这担柴相送,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老妇人看出这孩童的苦衷,哪里肯收,但在神童子赤诚要求下只得暂且收下,并也诚心地送他两斤多米,神童子再三拒绝,可是拗不过母女俩的盛情,只得接过米袋,背着柴筐准备回家。老妇人对他说,以后若要进城卖柴,先挑到她家来,由她们来帮助推销出售。

这老妇人娘家姓王,夫家姓陈,人家都叫她陈大娘,单生一女,现年十八岁,名叫玉茵。本来一家三口在水门码头开了一家馄饨摊,由于价格公平,加上味道鲜美,深得顾客的信任,生意甚好,却也受到同行业的嫉妒,去年有人诬告,说他家偷税,丈夫被抓进县衙,因交不出捐税,被衙门打了八十大板,还罚了三十两银子,由于惊恐相加,一病不起,医治无效一命身亡,馄饨摊只好关门,母女俩无依无靠。还好女儿已许婚于龙游,不久就要出嫁。今日陈大娘见神童子年幼可爱,有心帮助他,想认他为义子,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就主动为他做起推销员来。从此神童子进城卖柴,只要挑到她家门口,就会有人前来购买,不用满街奔走。神童子感到穷人与穷人的关爱、穷帮穷的亲情,他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对买主们半卖半送,受到大家的称赞。人们不但争着要买他的柴火,有时还送他点小东小西,这样,神童子一家,半饥半饱地生活下来。

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1368)七月,朱元璋率兵占领燕京,元顺帝被逼退居应昌。在明军进入金华的前夕,金华、兰溪两地早就人心惶惶,兰溪县衙下令对全城实行戒严,限制一些外来人员、车辆和船只随便通行。这一下,那些狐假虎威的公差衙役们乘隙而入,对来往客商进行敲诈勒索,索取钱财,就是那些小商小贩都不放过。

这天,一队公差以查勘各家商店为名,经过陈大娘家门,见许多市民围在那里卖柴。一位头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喝道:“是何人在此私自买卖柴火,捐过税没有?”

陈大娘一听到“捐税”二字,就想起丈夫的惨死,悲愤填膺,很想发作,可是想到民不与官斗,只好耐着性子说道:“为了活命卖点柴火,难道也要交捐吗?”

头目道:“县太爷有令,不管什么买卖都要上交捐税,这样贩卖整担柴火的,应要交十贯钱。”

陈大娘一听愤怒道:“本地柴火,自产自销,要交十贯钱的捐税,你们分明是在敲诈勒索,诈骗财物。”

头目被她说到要害,恼羞成怒,走过来一看,认得是前次抗税的老太婆,便骂道:“好一个胆大的老乞婆,你还想违抗捐税,难道忘了你家老头是怎样死的吗?如果抗税不交,再次拿去见官。”

陈大娘听到他提起老头的死,愤懑万分,悲戚中被逼出一句“要钱没有,要命只有一条”来。头目一听,暗想这老婆婆竟如此狂妄,岂有此理!便吩咐手下把这老婆婆锁了,送到县太爷那里发落。衙役们听令,立即上前锁住大娘。玉茵见状哀号大哭,拖住母亲不放。

有道是:若要俏,三分孝。那头目正挥着鞭子要揪玉茵下去时,见她身上戴孝、面若桃花,他就像“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言语中百般调戏。玉茵怒不可遏,高声叫骂,引来了许多市民,大家纷纷指斥。头目又羞又怒,喝令手下把母女一齐带进衙门。

众衙役听令要强行带走母女,这时,忽听霹雳般的一声呐喊:“不得无理!”随着喊声,从屋内走出一个小孩童来,大声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青天白日无辜绑架良民之理!”

头目听到喝声,先是一惊,回转头来一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童站在面前,便哈哈笑道:“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么连你也敢说这样的大话?难道你小小年纪,活厌了不成?待我结果了你再说。”说着就朝神童子当胸一拳打去。

神童子不慌不忙,向左一避躲开这拳,飞起一脚,正中头目的右腹。头目感到右腹一阵酸疼,“噗”的一声跌在地上。众衙役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好功夫,莫非是明军派来的奸细?如把他捉住,赏得的银票比敲诈这母女俩要多出十倍。这样想着,就一拥而上围住神童子开打起来。神童子面不改色,拿出当年与虎搏斗的劲儿,打得这群人落花流水、狼狈不堪。他们这才知道自己不是这小孩的对手,只得扶起头目,强打起精神,指着神童子喊道:“小子,你不要逞能,我们回衙门搬救兵,看你如何走出兰城!”说完落荒而逃。

在那里围观的市民们,见平时耀武扬威的衙役如此下场,都异口同声地喝彩道:“打得好!打得好!”一下子围了上来为神童子祝贺。也有几个好心的劝神童子速离此地,叫母女二人尽快逃往龙游,免得再遭殃。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街上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朱元璋的兵马势如破竹,占据了金华,不日就要进兵兰溪,县太爷已卷席而逃。顿时,街道上秩序大乱,神童子乘机回转鸡舍岩。不久,大明军马进驻兰城,兰溪的治安没有得到恢复,神童子不敢进城卖柴,因此他家的生活再度艰难。

一天傍晚,娘舅不知到何方去了,母子俩吃了点野菜就进房安睡。神童子想起以后的生活,一筹莫展。等母亲睡下后,他步出门来,见银河耿耿、玉露清清,对天叹息,无意中口吟一诗:

天为罗帐地为床,日月星辰伴我眠。

日间不得三餐饱,夜来无被脚难伸。

吟罢,不觉身体困倦,回到房中和衣而睡。岂料他的怨言惊动了天上的李靖。李天王正好巡查南天门,见东土凡间有股怨气直上九霄,屈指一算,知道是灵珠子遭受困苦,无力维持,暗想,这小子如此无能,下凡将近半月,一事未成。金童只比他早几天下凡,人家已定都金陵,将要成就大业,他却还在家中唉声叹气,苦度光阴。不如召梦神前去,变化我的模样,如此这般地点破他,使他心神领会,知道自己的真相面目,再赠他头盔、袍服,来增长他的信心和志气。梦神领命前往。

神童子睡在床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朦胧中见一神将手持钢鞭站在他的面前,说道:“灵珠子,天王叫你前去,有话吩咐。”神童子问:“哪个天王,我不认识,叫我何事?”神将说:“你不必细问,跟随我来就是了。”说完钢鞭一挥,神童子的身子冉冉升起,半云半雾跟着神将来到一处,见云雾中有座朱红色的高台,周围拦着栏杆,台上坐着一位天神,手托黄金宝塔,两边站着一文一武两个星宿。那天神见了神童子说道:“灵珠子,你可知你自己的真相吗?本王叫你下界,为着何来,你可还记得?你离天庭已有一十四天,可知金童已在滁州起事,赢得大半江山,你却还是埋没在深山冷坞之中,至今一事无成,有负吾望。今天指明你的真相,并再赠你头盔、龙袍等物,为你增加气势。你师父所赠你之葫芦,内藏千军万马,你不知其中的妙术,待吾传授你撒豆成兵的口诀,怕你一人独木不能成林,再派遣本府中文武星官来扶助于你。明天是七月初七,也就是人间的七夕佳节,等过了节后,你们必须天天练兵,定于八月十五起事。但要切记,起事之前,绝不可穿戴头盔穿龙袍,以免泄露。牢记吾言,吾去也。”说罢在他背上打了一鞭。

神童子大叫一声“痛煞我也”,醒了过来,却是南柯一梦,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是从何而来,但又不十分清楚。眼见东方发白,天已黎明,床前果然出现一个杏黄包袱,又似有两个人影在身边围绕,他打开包袱一看,里面装有梦中天神所讲的东西。神童子毕竟还是孩子,带有几分孩子气,感到好玩,就忘却了天神的吩咐,拿出头盔、龙袍穿了起来。只见一道霞光直冲斗牛,神童子被这冲天的红光惊呆了,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睡在门外的黑犬突然一个箭步窜上屋顶,化成一道乌云遮住了霞光。神童子连忙脱掉龙袍、头盔,放回杏黄包袱之中,红光渐渐消失。他暗想,难道我真有皇帝之分不成?可是这深山冷坞之中,只有我一人,怎生做得皇帝?再说这个小小葫芦中,真的能藏得下千军万马?这梦中之事乃是一种幻觉,岂能作真!可是又想,既然是梦幻,为何又有真的头盔、龙袍出现在床前呢?而且天神传授的撒豆成兵口诀记得一清二楚,不如我出去试试梦中之事是真是假。

他怀着好奇心,带着葫芦,趁着早晨的霞光来到密林深处的一个山坳里,打开葫芦,念动从梦中所学的口诀,把葫芦就地一倒。忽见一道红光从葫芦中射出,只见那些栗子一倒在地上,就蹦蹦跳跳地变成了人形,由小变大,瞬间,眼前出现了千军万马。从军马中走出两个将军模样的人,来到他的跟前参拜道:“主上,我等屯兵在此,不知主上有何吩咐。”神童子一见心中大喜,想不到几句歪语会有这么大的法力,想必是梦话成真,梦中天神叫我八月十五起事,现在看来为时还早,从即日起,首先操练好兵马,免得到时乱套。今日时辰不早,迟了要泄漏真相,不如暂且收兵,明晨再练。想罢,把葫芦向上一举,念动收兵口诀,只见那千军万马化成一道红光飞入葫芦中。神童子连忙盖好,高高兴兴回家来。他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晓,谁知这事却被一人看得清楚。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娘舅黄开顺。

太白金星李长庚变化成黄氏兄长黄开顺,跟踪神童子来到鸡舍岩后,处处都在观察神童子的动静。可是几年中,他见神童子始终如此,整天撒着孩子气,只能挑担卖柴,毫无半点雄略之志,心想,这样的孩子能成什么气候?再说这里的地名已犯忌讳,鸡舍岩、鸡舍岩,鸡舍里怎能出皇帝?看来玉帝也有多心之处,只是玉帝在我下凡前规定,要我在十五天内把灵珠子收回天庭,现在算起来只剩一天时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就是说还有一年,圣命难违,在这年内务必要完成这个使命。

这天晚上,他突然见神童子房内金光闪闪,就警觉起来。天刚亮,忽见神童子带着葫芦上山,不知何事,就暗地里跟踪他。到了密林深处,只见他念念有词,拿着葫芦就地一倒,就出现了千军万马。李长庚暗吃一惊,想不到神童子竟有这样的法术,玉帝果然有先见之明,好在他羽翼未丰,得及时设法解决。

按理说,太白金星是天上的神人,对付一个小小灵珠子易如反掌。可是这李长庚是一个有名的老好人,当年孙悟空在花果山自称齐天大圣时,玉皇大帝要派天兵剿灭,就是他自告奋勇两次去花果山水帘洞招安。况且他又是李天王的同殿好友,因此他不愿充当这个杀手,得罪天王,但又不好违背玉帝的旨意。左右为难之际,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只要把神童子的秘密泄露,自然会有人前来剿灭,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他悄悄回到家中寻找隐迹,暗中发现,红光隐藏就是那只黑狗睡在草房上的缘故,只要将黑狗杀掉,红光就会泄露。于是他就对妹妹黄氏说:“你家的狗为何要睡到草房上去?家狗上房乃是不祥之事,轻则财源泄露,重则家破人亡。依我之见,必须把它杀掉,方能平安无事。”黄氏是个妇道人家,没有主见,觉得兄长言之有理,就瞒着神童子把狗杀了。谁知杀了黑狗之后,那只白公鸡替代黑狗飞上屋顶,化道白云遮住隐迹。黄开顺又说:“真是流年不利,杀了黑狗,白公鸡又睡在房顶,这全都是不祥之象,难免恶事临门。”黄氏不知就里,把公鸡也杀了。

杀掉黑狗与公鸡之后,神童子房中的霞光无物遮盖,直冲云霄。婺州守将胡大海在观察时再次发现兰溪方向红光灿烂,照亮了半个天空,连忙报知军师刘伯温。刘伯温觉得此事蹊跷,不知何物有这样的威力,急忙推算阴阳。可是阴阳迷糊不清,只得拿出从京都带来的宝境,把宝境放在城楼上朝着兰溪方向,焚香朝镜拜了三拜。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头戴金头盔、身穿黄龙袍、脚登无忧履、腰系碧玉带的人物来,分明是皇帝打扮。

刘伯温不敢隐瞒,立即派人急报南京朱元璋。朱元璋闻奏暗吃一惊,心想十四路反王已全部被消灭,怎么还会出现一个皇帝打扮的人?立即下旨命胡大海领兵征讨。胡大海接到圣旨后和刘伯温商量,刘伯温道:“此事不要仓促,先派人暗中前往侦察,探知事实后再起兵不迟,免得兴师动众,伤及无辜百姓。”胡大海依言,派出两个侦探化装成平民百姓去往六洞山侦察。

黄开顺用计杀了黑狗和白公鸡后,见神童子还是每日凌晨到山中操练葫芦兵。掐指一算,知道他八月十五就要起事,如再不设法阻止,不但有负玉帝重托,而且还纵容灵珠子犯天条,他又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来。

八月十四早上,神童子上山后,黄开顺在他房间布置了许多瞌睡虫。这天神童子练兵完毕,两位将军为他到民间取来酒肉、饭菜等食品,他们席地而坐,边吃边商议。二将出谋献计,要他先取兰溪,后进金华,把金华定为首都,然后占领整个浙江。神童子认为此计甚好,只是连日练兵十分辛苦,明日就要起事,不如今日早点收兵,养足精神,来日好成大事。二将道:“主公言之有理。”神童子就把葫芦一举,念动口诀,收进葫芦兵,回到家中。神童子进房间后就觉得十分疲惫,他以为是天天起早练兵的缘故,就把葫芦放在桌上,倒头便睡。

黄开顺一看暗暗发笑,悄悄拿过葫芦到厨房,运用神功打开葫芦盖,把里面的栗子全部倒入锅内,生火炒了起来。刚炒到半熟时,被黄氏听到,以为兄长瞒着她在做吃的,忙问道:“哥,你清早起来在炒什么呀?”黄开顺吃了一惊,连忙把炒得半熟的栗子装回葫芦,应道:“没炒什么,我昨天在山上采来几个栗子,炒好后等你起床当早餐。”边说边把葫芦放回原处,随即变了半盆栗子捧到黄氏跟前。

就在这时,忽听山脚下喊杀连天,真是:明枪容易躲,暗计是难防。原来胡大海所派的两名探子奉命前往兰溪六洞山侦察,这天凌晨三点,他们根据霞光出现的方向找到了六洞山。见六洞山西北面果然是霞光冉冉,彩云围绕,便向本地村民询问,那边红光闪耀之处是什么地方。本地村民告诉他们,那是六洞山的西北端,有一座名唤鸡舍岩的高山,不知何故,近日来那里的红光一直不断。两名探子问好路径,就向山中进发。一路行来,见这里山高路陡、草深林密,一人把关,万夫难进,两人提心吊胆,边走边看,生怕碰上埋伏,可是当他们俩走到梅坞湾头时,不见有一人来往,觉得好奇,怎么军师对这样的地方也有嫌疑,这深山冷坞之中,哪里来的兵马?会有什么皇帝?纯粹是多疑多虑,自作聪明。本想不再前往,但又想既然来了,定要探个水落石出,否则回去难以交待。

两人休息片刻,准备又要向前走时,忽见山路上走来一个挑货郎担的中年人,二人连忙向他打听山中的情况,中年人答道:“我从北山那边过来,经过这里,见有几户人家,想到这里做点生意,忽然听到山中喊声冲天,偷偷一看,有许多人马在山坳里操练,因此不敢停留,急忙逃下山来,二位因何到此,劝你们不要前往,尽快回头,免得招灾惹祸。”说罢就匆匆地走了。两人听后暗暗吃惊,军师料事如神,这深山冷坞中果然有兵马造反。于是他们就爬上山顶,极目远眺,见密林深处有一山坳,山坳之中红光闪闪,有一身穿黄袍之人坐在土台上,威风凛凛,左右站着两员大将,手持令旗,在那里指挥操练。二人一看,壮举非凡,不可迟缓,立即下山赶回金华,报于刘伯温。刘伯温道:“果有此事,不知何方妖人,在那里作怪。”即令胡大海领兵三万前去剿灭,胡大海领了军师将令,点了战将四员,领兵三万,浩浩荡荡向六洞山而来。

这天正好是八月十四,神童子受瞌睡虫干扰后,睡得很香,足足睡了三个时辰还没醒。日高数丈,睡意正浓时,忽听山下喊声连天,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是何方人马杀来,连忙带着葫芦赶到天门上,往下一看,只见下面一员大将,面似黑枣,眼若铜铃,身穿一领黑战袍,坐在马上正在指挥兵马攻山。神童子一见哈哈大笑道:“不知从哪里的毛贼,辛辛苦苦赶到这里来送死,这宝贝我已练习多天,今天先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为明天进攻兰溪做个奠基。”说罢,念念有词,打开葫芦盖子就地一倒,满以为与往日一样会有千军万马出现,岂料往日的雄壮兵马已全部变成残疾人!神童子被这突变惊得瞠目结舌: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遭人暗算不成?这样的兵马,如何迎敌作战?正在那里束手无策,稍一迟疑,胡大海的人马冲了上来,对这些残疾兵丁如斩瓜切菜般地砍杀起来。

说也奇怪,明军到处,那些残疾兵一下子变成了半生不熟的栗子掉在地上,像蚂蚁一样黑压压的一大片。只有那两个将军,化道清风从斜刺中逃出。一个武的,投胎到石关姓孙的人家,出世后取名为孙湾九,力大无比;一个文的,投胎到兰溪毕家山,出世后被人叫为毕矮,绝顶聪明,两人专与豪门作对。这是后话不提。

神童子见葫芦兵一下子都变成了栗子,知道大势已去,只得落荒而逃。胡大海带兵紧紧追击,神童子逃到洞源,眼看追兵赶到,无路可走,见前面有一山坳,山坳中有一口荷叶塘,他把这荷叶塘当成师父的荷花池,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了进去了,躲在塘内的荷叶底下不再露面。

胡大海带兵追到这里,忽然不见神童子,又见这条山坳内似有重兵把守,感到奇怪,暗想,这里怎会有兵?想派人进内察看,只怕中他埋伏,正在犹豫,见从山坳内走出一个挑货郎担的人来,胡大海连忙向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里面可有兵马?”挑货郎担的人说:“这地方叫钱坞垅,是一处荒山,里面全是参天树木,哪有什么兵马。”胡大海一听放下心来,就吩咐众兵进内搜索,可搜了好长时间,连一个人影都找不到。胡大海道:“难道此人会土遁不成?”正在疑虑不定之时,忽听得荷叶塘边的柳树上有一只鸟儿好似人言一般地叫道:“神童子躲在荷叶下。”胡大海等人随着鸟声,走到塘边,见这塘很小,旺盛的荷叶盖住了整个池塘,胡大海命士兵们把里面所有的荷叶全部砍光,但还是不见一人。那只鸟还在不断地叫:“神童子躲在荷叶下。”胡大海感到十分奇怪,塘内的荷叶已全被砍光,可是这鸟还在叫着,难道神童子躲在塘边草丛中那张还没砍掉的小小滩水荷叶底下不成?于是拔出宝剑向那张滩水荷叶砍去,只见一道红光喷出水面,把这口荷叶塘染得血红。

至今洞源还有这样的一个传说,说这口山塘从古至今没有清澈过。可惜的是在20世纪70年代,兰溪永进在钱坞垅造炸药仓库时,这口具有传奇色彩的山塘被填平了,从此洞源失去了一个景点。这是后话不提。

胡大海见神童子已被剿灭,就班师回金华交令。神童子本是宝贝化身,借有精血,故有魂魄,被杀后魂无所依、魄无所倚,随风飘荡到乾元山。金霞童子引他进入金光洞,叩见师父太乙真人。真人道:“徒儿,你的大限已过,此处非汝安身之处,你到天王府去见李靖,只要他能在玉帝面前悔悟,大仁大慈的玉帝不但不会降罪你们,而且还会为李家作出妥善的安排。”

灵珠子领了师命回到天王府,李靖见灵珠子失利回府,心中顿有所悟,深悔自己年老心呆,脾气固执,一时自负之下无父无君,竟敢与玉帝对抗,才有招致失败,真是不自量力,以后如何做人。于是一个人长吁短叹,懊悔不已。哪吒在一边暗暗发笑,说道:“父王不必如此,灵珠子这次下凡,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全靠玉帝的精心安排。玉帝至今没有追究我们父子的过错,已经给了我们最大的面子了。父王如有悔过之心,依孩儿之见,明天早朝,我们父子到灵霄殿向玉帝负荆请罪。知错能改,父王还是父王,您的尊严永在。”李靖沉思片刻,说道:“我儿言之有理,今晚为灵儿接风洗尘,明日待为父上朝,到玉帝御前请罪就是了。”

真是:

既然明知不自量,何心坚韧胡乱行。

次日凌晨,三十三天顶上祥云围绕,七十二殿内瑞霭缤纷。高天上圣大慈大仁玉皇大帝,驾坐在金阙云宫、灵霄宝殿。众仙卿上前三呼后,立于两边,值殿仙宫出班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只见太白金星上殿奏道:“臣启奏玉帝,今有托塔天王李靖父子不着上衣,肩背荆条,跪在灵霄殿外,请玉帝定罪。”玉帝听后微微一笑道:“传我旨意,宣他二人上殿。”只见李靖父子两人上了灵霄宝殿,俯首于地奏道:“罪臣李靖,当初不该妄自尊大,居功自傲,瞒着陛下私自遣灵珠子下凡与金童对抗,罪不容诛。昨日臣已幡然醒悟,深知罪孽深重。今日罪臣父子向陛下谢罪,请陛下用荆条对老臣父子严罚,罪臣死而无怨。”

玉帝笑道:“老爱卿平身,不必如此,朕早知因果,也是朕平时对你李家不够重视所引起。而今灵珠子已被李长庚追回,好在他到凡间十几年中没有做过不法之事,反而经受了人间的疾苦,知道民间的艰难。不久,金童忘了根本,马后也荒诞失德,听了她的谗言,重用了祸国殃民的驸马韩擒虎、国舅马兰,排挤国师刘伯温,又在庆功楼上炸杀了十大功臣,坚持要立亲生已故皇太子的儿子皇长孙朱允炆来继他的皇位,这朱允炆软弱无能,岂能执政天下!六宫之中只有东宫翁氏,遵守妇道,通情达理,现她已身孕六甲。朕命灵珠子再次下凡,投胎于东宫翁氏腹中转世,为大明朝再立根基,这是朕对你李家的赏赐,望你一家不要辜负朕的意愿,信守本职,朕决不降罪于你。”

天王听后受宠若惊,磕头点地,三呼谢恩道:“愿我主天尊,万寿无疆。”玉帝大喜,传旨一道,为庆祝人间太平、天王归心,命众仙女在灵霄宝殿安排龙肝凤胆、玉液蟠桃,叫雷部众神分头请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到此赴会,庆贺大明永乐皇帝即将出生,传宗225年。

这才是:

翁氏东宫产麒麟,大明魑魅一肃清。二十二年真命主,才是灵珠神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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