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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六

费霞比史晓颖先飞来宁泉市,是去况部长家的第二天一早飞过来的。盼待她来的李正家愁得像苦瓜的脸才有了笑容。费霞刚进到李正家那经理室里,还没有来得及谈正事,那个受伤农民工的家属就来了。不是一两个人是九个人,父母、亲戚等人都来了。他们已经来吵闹过几次了,这次把费霞抓了个正着。其中有那受伤农民工的工友,他是认识费霞的。李正家想掩护费霞也不行了。

李正家还是挺身而出,站在费霞身前:“跟你们说过多次了,这事儿归塔吊公司负责,他们已经赔偿你们了,而且你们双方还签了一次性赔偿协议……”

李正家的解说全然没用,对方人多势众,团团围困了他俩,要求飞霞公司要负责这个受伤农民工今后的所有治疗、生活费,还提出了孩子的学费问题。其中的几个人去抓扯费霞打费霞。幸好,公司的保安及时赶来,费霞才没有被打伤。这场围困持续了一天一夜,派出所来人进行调解才得以缓和。而那些人还是三天两头来闹。李正家就叫费霞别来公司了,就呆在她在宁泉市那两室一厅的住屋里。费霞又气又怨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她问李正家,怎么另外那个受伤的农民工没有来闹?李正家说,那个农民工伤势较轻,再说了,人与人不同,那个受伤农民工听话,说他还要在飞霞公司找饭吃。费霞就叹道,还是得给些补偿吧,包括那个没有来闹的农民工。李正家却说使不得,否则,今后要是再遇上这事儿又咋办?费霞说,还盼有这事儿呀?一定要抓好安全施工,不能再出事了!

最终,还是给了对方两万元补偿,那些人才走了。事情平息下来,李正家在经理室里关切地问费霞:“啊,费总,你去献血了?”

费霞道:“哪有那么快,人家是通知我去验血、体检、签字认可,完后我又处理了总公司的麻烦事情,这才飞过来。”

李正家觉得费霞也好难的,又还要去捐献干细胞,摇头说:“中国、世界,这么多的人,咋偏就挑上你去献血?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费总有好多的难事儿急着要办!”

费霞笑道:“人是多,几十亿呢,可愿意捐献又适合的人就少了。那个病人吧,好幸运的也好悬,人家医生说,验血能够合上的是十五万分之一,想不到,跟那个病人合上的就有四个人。”

“啊,幸运,确实幸运!”

“可是,那三位反悔了,有的是家属不愿意。这不,就剩下我了,你说我也能反悔吗?”

“我们费总的心好。呃,会得到巨额报酬吧?”

费霞笑道:“四千来元吧,算是营养补贴。”

李正家说:“也太少了。”又问,“费总,全国有多少人登记愿意捐献啊?”

费霞说:“听说也就几十万人。我国大陆开展得晚,台湾都有几十万人登记捐献呢。”

李正家点头:“对,我看过电视报道,台湾就有人为我们大陆的同胞捐献过,好像我们大陆的人也向台湾同胞捐献过。”

费霞说:“都是中国人,都是龙的传人呗。李正家,我看你也去登记吧。”

李正家摇头:“呃,我可没有费总这胆气。啊,那个病人是谁?”

“人家有规定,不能说,供血者和受血者在一年之内不能见面。再说了,雷锋精神还得要提倡吧,做了好事不留名呀。”

“对,对。”

费霞想到什么:“啊,对了,李正家,我们那‘霞飞花园’的竣工剪彩仪式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正家说:“一切都是按照费总的安排进行的,按期剪彩。”

二人说话时,史晓颖进屋来了。那天深夜,好不容易把况部长等到了,可是,人家不买账,不收她们送去那支票。费霞好丧气,怏怏地回到住屋。史晓颖说,费总,你先飞去宁泉市,我留下来搞定这事儿。费霞怀疑她能否办成,还是同意了。昨天晚上,她接到史晓颖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说人家不退货了。她半信半疑,问她怎么回事儿。史晓颖说电话里不好讲,明天飞过来详细汇报。费霞想,史晓颖这姑娘长得乖巧,又是个见人熟,还真能把事儿办成,也担心她可别吃亏。

“你这个死丫头,电话里吊我胃口呢!”费霞急切问,“说说,你是怎么办成的?他收下那张支票了?”

史晓颖喝李正家送来的绿茶:“收了。”

“可那天夜里他咋不收?说他从不拿不该拿的钱。”

“那时候他不敢收。”

“为啥?”

“你我都在场,不是多个证人么。”

费霞点头:“也是。呃,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怎么又收了?”

史晓颖一脸严肃:“第一,我那天是一个人去的;第二,我送给他的是两条中华牌香烟。”

费霞纳闷:“你没给他支票?”

“那张支票我放在了香烟里。”

“那多危险,他要是把那香烟又送给其他人咋办?”

史晓颖很自信:“不会。那两条烟嘛,一条是没有拆开塑料包装的,一条是拆开了的。我给他烟时特地做了暗示。”

费霞问:“怎么暗示的?”

“我指着那条装了支票的烟说,况部长,这是从烟厂搞来的,绝对不是假烟,你可一定得要尝尝。他拿了那条烟呵呵笑,说,是呀,现在的假货实在是太多了。我又指了指那看得出是开过的封口处,说,对,假货太多,真烟难得,你可一定要全都留着自己抽啊。”

“他怎么说?”

“他呵哈笑,说,小史呀,我听你的。”

费霞还是不放心:“可你还是不能证明他拿到那张支票没有,那可是10万元!”

史晓颖亮出底牌,事实证明他拿到了,而且已经提到钱了。他已经为我们办了事情,虽然他拖延了些时间。我们的那批货不退了,那家公司还答应继续与我们飞霞公司签约。费霞松了口气也自责,自己这是在行贿啊,拧史晓颖脸蛋,你厉害。史晓颖嚷,费总,你轻点儿,别弄坏了这门面。

李正家乐颠颠在屋里转圈。

十七

夏媛对于阴差阳错当了护士一直耿耿于怀。她高中时学习成绩不错,完全可以考上医科大学的医学本科,可妈妈说,医学本科竞争大,万一考不上咋办,劝她报考护理本科,说女孩子做护理工作好,还有机会出国,国外很喜欢中国护士。妈妈是做护士工作的,苦累了一辈子还让女儿做护士。她当时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就稀里糊涂报考了护理转业,以高分录取。做了护士后,她后悔不已,看着那些医生们对护士指手画脚,心里就想,有啥了不起的,我就是走错了门呗,否则,我一定比你们强。今天,她更是气愤羞恼痛苦不已,还真让孔涛那家伙说着了,她那个医学硕士男友和她吹了,他俩都谈了一年多了啊!这几天她上夜班,白天在家休息。男友来找她,说他俩性格不合,分手算了,今后还是好朋友。她以为他是说笑话,可对方是认真的。孔涛对她说过,夏媛,你得要注意我那同学的行踪啊。你的同学多了,我能注意得过来吗?她没有给孔涛这个死乞白脸追她的男人好脸色,认为他是搞挑拨离间,却也还是引起了注意。不久,她听到闲话了,说她那男友跟初恋的那个现在是博士的女同学又和好如初了。这事儿,男友曾对她开诚布公说过,说那女孩的父亲是个副部级官员,看不起他这个平民的儿子。夏媛就说,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博士不就是有点儿家庭背景嘛。我当初要是报考医学专业,说不定还是博士后了呢!当官的咋了,下课后谁都不会理睬,而你将来当了大教授当了博导,永远都受人尊敬。为这话,男友好感动,深情地吻了她。是说呢,这段时间男友来找她少了,打电话也懒得接了。就追问他是不是有新欢了。男友也不隐讳,说他确实跟初恋那女同学又好了,就要结婚了,希望她能够理解。还有什么说的,她不让泪水落下来,朝他喝道,你走,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男友走了,她彻底绝望,迷糊糊入睡,闹钟响了。

如同生了一场大病的夏媛赶来血液科上夜班,身心都疲惫。她去为一个男病人打吊针,扎到血管外去了,就再次穿刺。那男病人不高兴了:“你怎么搞的,人家护士长一针见血!”

夏媛心里窝火,杵他道:“那你就去叫护士长来打吧,我也许还要给你穿第三针呢。”

男病人道:“夏护士,你怎么不讲道理?”

夏媛锁眉道:“我说你才不讲道理!”

男病人火了:“是你不讲道理!你们口口声声说,以病人为中心,就是你这样子的吗?你这样的护士根本就不够格!”

夏媛扔下治疗盘:“我是不够格,你找够格的人打去!”

男病人不依:“啥,今天我就偏要你打,而且必须一针打进去!”

萧春走进来,乜夏媛:“小夏,他可是病人!”

夏媛一肚子委屈、愤懑,哭了,回身出门去。

男病人摇头叹气,怒容满面。

萧春笑道:“对不起,我们会按规定处罚她的。来,我给你打针。”也还是打了两针,歉意地:“对不起啊。”

男病人忍住痛:“没事儿,谢谢萧主任,真是麻烦你了。”

萧春笑道:“好好休息。”端了治疗盘出门去。

萧春的心情也不好。下班接了鲁艳回到家里后,就用微波炉煮饭,抽空坐到计算机前填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标书,马上就要报上去了。鲁艳问她你为啥老打计算机?她笑道,艳艳,妈妈得要搞科研,要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这很难,就好比是在建一个工厂。鲁新建回来了,冒火连天,说她成天就捣弄那破计算机,饭也不做。伸手乱按计算机键盘。计算机屏幕乱了。萧春好生气,知道你这一捣弄我又得要花费多少时间来重写吗?鲁新建拔掉了计算机电源。

萧春实在气不过:“鲁新建,你是个混蛋!”

鲁新建道:“我混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鲁艳瘪嘴说:“妈妈,我好饿。”

为了女儿,萧春起身去做菜。吃饭时,恳请鲁新建早些回来做饭,说她实在是事情多。而鲁新建却说她是忙着和野男人幽会,追问开车来医院接她的那个男人是谁?萧春说这不关你的事!鲁新建恶了眼,说是要杀了那个人!又说这饭菜吃了恶心。

萧春怒火中烧:“鲁新建,你不要太过分了!”

鲁新建恨盯她:“我怎么过分了?这饭菜就是不好吃!”

萧春强压怒火:“鲁新建,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家,我早给你说过,你要同雪柔好完全可以,我们离婚就是。”

鲁新建说:“离婚,你想让我便宜你和你那个野男人?没门!”

萧春两目灼灼:“鲁新建,你看看你现在的自己,对这个家不负责任、嗜好赌博,你会毁了你自己毁了这个家的。”

鲁新建砸碗筷:“老子就这样,老子就是要毁了这个家!”

鲁艳吓哭了:“妈妈,爸爸……”

萧春搂抱女儿落泪。这个家她实在是呆不下去,那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标书必须尽快写完,就拿了U盘到科室来了,就遇上了刚才夏媛与病人斗气的事儿。这个夏媛,啥态度啊,怎么能对病人撒野,非处罚她不可!

萧春端了治疗盘去护士值班室,值班的孔涛正在劝导夏媛。夏媛哭得很伤心,推孔涛走,该干啥干啥去!孔涛不走,依然对夏媛百般劝慰。萧春放下治疗盘,想过去又没有,各自往主任办公室走。就听见夏媛在斥责孔涛,不稀罕,不要你关心,你们男人最坏!夏媛这么说,萧春此时还真有同感,就想,看来小夏是遇上啥事儿了。

萧春回到主任办公室,打开计算机,把U盘里的资料拷贝进去,抓紧时间写标书。心里却好乱,还是打电话给孔涛,让他叫夏媛来她办公室。

孔涛领夏媛来了。夏媛不说话,孔涛替她说了。夏媛的男友是孔涛的老同学,对孔涛说过心里话,他真心喜欢的还是初恋那个女同学,现在人家又愿意和好了。孔涛不理解,说你可别上当。心里倒巴不得他和夏媛吹了,自己就会有希望。他那老同学说,对方是真心的。孔涛就帮他分析了原因:也许是她读了博士,学历高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可靠,就又回心转意了。你清楚的,现在的大龄女博士似乎有一种危机感,学历高了反而怕找不到称心的老公。孔涛那老同学点头,认为有理。就对孔涛说,他已经和对方谈定了,很快就要结婚了,还委托孔涛帮助做夏媛的工作,爱情不在友谊在,可别将来成了仇人,都在一个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孔涛替夏媛抱不平又高兴,自然应承,拍胸脯说,放心,老同学,我和夏媛一个科室,我一定帮你这个忙!今晚,孔涛见夏媛哭泣,又骂男人最坏,明白对方已经跟她摊牌了。孔涛没有对萧春说这些,只说夏媛怕是失恋了。

萧春感到吃惊:“啊,夏媛,你们都快要结婚了呀,怎么,他抛弃你了?”

夏媛不哭了:“都怪我瞎了眼睛,其实,追我的人很多。”

萧春明白了,心想,现在这些年轻人,说好好得上床,说分分得快捷。

就想到自己当初婚姻的草率,倒觉得夏媛这会儿跟对方分手是好事儿,否则,将来不定比自己还痛苦。劝道:“我们小夏不稀罕他,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夏媛的泪水又落下来:“他就是被那个女博士迷住了,变心了。”

萧春同情地:“我们小夏将来也考研究生,读博士、博士后,气死他!”

夏媛的泪水更多。

孔涛说:“小夏,你也别太在意他了,这医院里,还有我们科室,优秀的男人多了!”

夏媛乜他:“去,去!”

孔涛是有耐心的:“你找男朋友吧,就得找实心人,找对你巴心巴肠的人。比如,比如像……”

夏媛黑眼盯他。

孔涛不说了,摊手、摇头,各自出门去。

萧春劝道:“小夏,你们都好了这么久了,出现这样突然的变故,你的心情我理解。”

夏媛低下头。

萧春说:“可我们是为病人治病的医护人员,是白衣天使,无论我们自己有多大的难事,都不应该发泄到病人身上,你说是不?”

夏媛知道自己刚才错了,点头。

萧春说:“你得去向那个病人道歉。”

夏媛不语。

萧春问:“你不愿意?”

夏媛点头又摇头。

萧春笑道:“这就好。小夏,萧主任呀,以后给你找一个。孔涛说得对,我们医院我们科室优秀的男人多,你说,你看上哪一个了?”

夏媛破涕为笑。

萧春收了笑:“小夏,今天这事儿你错了吧?”

夏媛点头。

萧春说:“按照科室规定,你得要扣发奖金。”

夏媛不吱声。

萧春说:“当然,考虑到你今天这特殊情况,我们会适当掌握扣发金额的。”

制度就是制度,对事不对人,谁也不能特殊。尽管夏媛今晚有特殊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够对病人耍态度,这是医护人员的职业道德问题。生了病的人,本来身体和心情都需要也应该得到医护人员的热心精心关照,你反倒去激怒病人,这太不像话太不应该了!肯定要给她处罚。

萧春这样想。又敲打计算机填报基金标书。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主要是进行基础研究,萧春的思维又进入了博大的奥妙无穷的微观世界。写着,她那思维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又烦乱起来。每年的3%涨工资的事情可真够她这个科主任忙的,忙倒不怕,关键的问题是摆不平。100个人只能有3个人能涨工资,自己科室吧,30多人,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指标,所以她每年都自动退出竞争。按照规定,是以业绩来评选,可医院和科室基本都是排排坐,按年资、次序推荐。都觉得这不符合要求可都这么办。就是这样还是摆不平。上了的高兴没上的生气甚至大闹。去年吧,她被大家推上去了,可是,有个老医师马上要退休了,没有机会了。人家倒没有来闹,只是见到她时,眼睛湿漉漉的。她又主动要求把这个指标给了那位老医师。为这,曹闵说了她,党支部书记深表遗憾,那位老医师倒是来感谢了她,还掉了眼泪。3%这事儿她可以不争,自己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而使她不能接受的是近日在医院公示的“宁泉市血液病学学术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的名单里没有她。按照评审标准她是完全够格的。她是归国博士、年轻的副教授,以课题负责人获得过省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有省部级的科研项目,在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30多篇,在本学科的同龄人中是拔尖的。

她听说了,是在最后一轮投票时落下来的,反对者就是那个对万凯做干细胞移植术持否定意见的专家,她知道,这是市属一家医院的戈主任。在这样的竞争激烈的评选中,只要有一个人持不同意见,票数就会大受影响。

同行相忌,她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她知道,戈主任也想开展干细胞移植术。她也知道,戈主任在这方面确实还实力不足。可这次评选的结果呢,由于她的落选,戈主任的学生倒进入了“宁泉市血液病学学术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她并不在乎评上了可以获得奖金,而是觉得这应该是对一个科学工作者学术成就的真实肯定,目的是促进本学科的发展。她感到自己挨了当头一棒,高涨的热情被泼了冷水。她一直认为,医疗科研也应该像宁泉市热闹的“风味一条街”那样,合作、竞争,共同发展,倘若“风味一条街”只有一两家餐馆的话,生意是绝对火爆不起来的。眼下宁泉市的血液干细胞移植吧,倘若有更多的医院逐渐开展起来,就可以有更多的病人获救,为什么要相互打压呢?也是评委的本院院长来宽慰她,为她打抱不平,鼓励她继续努力,做出实在的成绩来。她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办法。是的,还是得要做出实在的成绩来。就又敲打计算机,尽管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很难,还是得努力争取!

夏媛进屋来:“萧主任。”

萧春见她气色好了些,问:“你去道歉了?”

夏媛嗫嚅地:“去了。”

“好,这就好。”

“萧主任……”

“怎么,你还有事儿?”

“万凯,那个万凯又离开病房了。”

萧春吃惊不小,已经确定了为万凯做干细胞移植术,连上级部门都知道了,可千万不能出事儿,这血源可是好难找到。这人,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体会我们医护人员的心情!曹闵也进来了,都着急不已。萧春关了计算机,吩咐说,快,得马上把他找回来!

十八

夜晚的五星级的宁泉市大饭店金碧辉煌,大堂内那高大的热带植物、时髦的自动扶梯、无处不在的轻音乐,给人以奢华的享受。二楼餐厅早已座无虚席。宽大的有着沙发、彩电的“豪杰包厢”里,西装革履戴了礼帽斜躺在沙发上的万凯董事长、总经理要盛宴客人,作陪的穿晚礼服的赵鹃副总经理坐在他身边。两人喝着清香的绿茶耐心等待。包厢的服务小姐恭立一旁。

是万凯坚持要亲自来做东的。赵鹃还是担心不已,认为万凯私自离开医院,萧主任会担心会生气。万凯也这么想,可生意上的事情使他顾不得这些了。万凯认为,自己已经做了一个月的化疗,病情稳定。萧主任说休息两个月后才做干细胞移植的术前准备,现在出来正是时候。赵鹃费了老大劲儿才请到的关键贵人,自己这个老总不出马能行?人家会认为万凯架子大,这可是我们求人家!赵鹃被万凯说服了,她开着万凯那新型皇冠轿车,斜眼看万凯,万凯的头发更稀疏了。万凯正捣弄稀疏的头发,又掉下一把来,心里哀叹,我这头发很快就会掉光的。赵鹃心里悲凉脸上挂笑,取过身边的购物袋给他,万总,我给你买了顶礼帽,你戴上试试。万凯取出礼帽戴上,对着反照镜看。赵鹃说,戴上挺神气的!万凯苦笑。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凉菜、水酒。

赵鹃看表:“魏秘书和常处长咋还不来?”

万凯说:“不急,他们下班后,肯定还有事情或是应酬,人家答应来就不错了。”

这时候,常兴走了进来。

赵鹃连忙起身,盛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伸出细白的手。

常兴握住赵鹃的手不放:“你好,赵总!”眼睛落在赵鹃妩媚的脸上。

万凯起身迎接:“啊,常处长,你来了!”伸出手。

常兴才松了赵鹃的手,与万凯握手:“对不起,万总,来晚了。啊,真是不巧,魏秘书刚要上车,又被文副市长叫去了,只好我一个人来。”

万凯道:“常处长,你来了就好!坐,请坐!”招呼常兴坐当间。

常兴入座。万凯、赵鹃分坐两边。赵鹃吩咐服务小姐斟酒、上菜。海鲜诱人美酒醉人,三个人的席桌亦是热烈。有赵鹃坐在身边,常兴兴致很高。酒过几巡,滔滔不绝:

“《如何成为亿万富翁》这部书的作者马丁·弗里德森认为,全神贯注是亿万富翁与众不同的特征。应该关注风险,但还不够。核心在于控制一块资产,不一定要廉价获得。很多人能够理解并遵循低买高卖的法则,但超级富豪的法则是,控制一块资产并增加它的价值。从个性角度讲,就是盯住目标,就像有人立志要成为奥运冠军一样。”

万凯点头,他没有敢多喝酒,说是最近感冒了:“常处长说得深刻。商人呢,总是渴望赚钱,把钱看做自身价值的象征,钱是永远赚不够的,因此没理由停止追求更多的财富。我万凯公司想买下火车站附近那块地,为的就是要增加更多的财富,为宁泉市做更大贡献。当然,我公司还不能跟国外大公司相比,还是希望可能的廉价获得。”

“酒话,酒话!”半醉的常兴哈哈笑,指点万凯说,“你是撒尿擤鼻涕,两头都捏着啊。我对你说,万凯,要想得到那地块呀,你得出血,出好多的血!”

常兴提到血,一时忘去病痛的万凯那心子发紧。

常兴看他:“怎么,舍不得出血?”

赵鹃看见万凯气色不对,连忙接话:“常处长,喝酒,喝酒,今天你可是要吃好喝好啊!”与常兴碰杯、饮酒,她是很有酒量的。

万凯镇定情绪,觉得自己过于草木皆兵,自己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常兴今天能够应邀前来,又不忌讳说到那敏感的地块,证明他是有心出力的:

“常处长说得对,要办成大事儿,就得要有大的付出。放心,到时候我万凯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赵鹃说:“常处长,我们万总说话是算数的。”

常兴笑道:“我知道万凯说一不二,还知道他是个拼命三郎。”

赵鹃道:“是呀,你看,我们万总今天感冒了,听说常处长要来,他一定要亲自作陪!”

常兴点头,心里高兴。有美人儿陪在身边,万总又带病做东,他想对他俩拍胸脯保证办好这事儿,却没有说。一个政府官员,这样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再说了,火候也还没有到呢。笑道:“万凯,你看你,感冒了还来,也得注意身体啊,不要太玩命了。我记得有人说过,富豪们是永远不知疲倦永远不放慢步伐的,唯有医生的警告才能让他们最后收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万凯心想,难道常兴知道了自己的病了?是赵鹃说漏了嘴?不,赵鹃守口如瓶,不会的。又自嘲,万凯啊,生了病就顾虑重重了,你早先可不是这样。吃完酒席送常兴从自动扶梯下到饭店大堂时,万凯才想起,这个赵鹃,把大事儿给忘了,就对赵鹃递眼色。搀扶常兴的赵鹃被提醒,将一个信封塞进常兴的衣兜内。

事情就有这么凑巧,这一幕被费霞看见了。费霞、史晓颖和李正家正在大堂边温馨的茶座喝茶。优雅的音乐在大堂、茶座回荡,常兴那脚踩不着音乐的点子了。

费霞问李正家:“那不是常处长吗。”

李正家点头:“对的,就是那个常兴,他们肯定是为了那块地的事情。”

万凯也看见了费霞,一怔,怎么,她在跟踪我?就用宽大的身子挡住常兴和赵鹃,背了身说,赵鹃,你送送常处长。自己走过去跟费霞打招呼,以扰乱其视线:“啊,费总,近来可好?”

费霞瞥他:“我看万总的气色不对,怕是不好吧。”盯他戴的礼帽讽刺,“嗬,西装革履加礼帽,够绅士风度呢!”

万凯不请自坐下:“贫血,正在调养,戴这帽子防寒,免得感冒。”

费霞说:“那你该好好补一补,是不是本钱不够啊?”

万凯尴尬一笑,盯史晓颖:“看,我们的费总靓丽,秘书也靓丽!”

史晓颖笑:“我们哪里比得上万总身边的人。”

万凯笑:“我身边的人呐,麻绳系豆腐——提不得。”

费霞说:“你那个副总赵鹃可是个赛西施的角儿,要不,人家那常兴处长会眉开眼笑?”踢史晓颖的脚。

机灵的史晓颖就对李正家说:“李经理,你不是说那事儿急嘛,走,我跟你一起去处理。”拉了李正家走。

史晓颖跟费霞久了,费总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心领神会,她清楚,费总是要她去跟踪赵鹃,看看她和常兴如何表演。他们今天倒真不是来跟踪万凯的,这是个巧遇。李正家被史晓颖拉了走,丈二和尚摸不着庙。走出饭店大门后,史晓颖才对他说了原委。宁泉市大饭店外灯火辉煌,停满轿车,可真是个最佳的观赏高级轿车的大“市场”。那辆蒙迪欧轿车旁,常兴眉开眼笑,手插在装了那信封的口袋里,打酒嗝说,赵总,又不是外人。欲取出那信封来。赵鹃那暖柔的手捏住常兴拿信封的手,身子紧挨他,撒娇道,常处长,这是我们万总的一点儿小意思,常处长,你以后就叫我赵鹃,别老是赵总的,听起来怪腻歪人。酒劲上涌的常兴身子发酥,捏赵鹃柔肩,行,就叫赵鹃,鹃!赵鹃应答,嗯!拉开车门请常兴上车。常兴盯赵鹃的两眼迷蒙,低头去吻她。赵鹃躲闪,说常处长喝多了,我帮你开车。蒙迪欧轿车开走。史晓颖和李正家在不远处看了这一幕。

李正家摇头哀叹,费总老说我办事不力,可人家万凯使的是啥,是美人计!史晓颖说,你是想让费总去陪他?李正家说,也不是不可以。盯看史晓颖,你这个靓女也得为我们费总出点力吧!史晓颖朝李正家黑眼,我正告你,别打姑娘我的主意。李正家故作不解,是你自己瞎想,我可没有说啥。

史晓颖、李正家在饭店外跟踪赵鹃时,万凯和费霞在饭店茶座交谈。

万凯让服务员为他送来龙井茶,心里嘀咕,这个费霞厉害,肯定是跟踪自己了。又想,管他呢,生意场就是战场,就是得要各显神通,谁也不会把大买卖拱手让给别人。今天这一仗自己算是个小胜,胜者嘛,得大量些。就极力缓和气氛,笑道:

“费霞老总,我可以给你念首诗吗?”

费霞心里憋气,埋怨李正家办不好事情,气愤万凯使用拙劣手段:“随便。”

万凯拍头:“我就只记得两句,‘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古人这话讲得好啊,费总,你应该大度些!”

费霞瞥他道:“这是毛主席和柳亚子先生的一首七律的词,‘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万凯点头:“啊,对,对,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词。你看他老人家的胸怀多宽大,得学学。”

费霞说:“万凯先生,你用在我身上不贴切,这是柳亚子先生向毛主席发牢骚,说是要回家隐居,毛主席索句给他的劝导。”

万凯道:“我也就是取其意思呢,劝导你不要生气。你看,那昆明滇池的湖水一点儿也不浅呢。”

费霞忍不住笑了:“什么昆明的滇池呀,这词里讲的是北京颐和园内的昆明湖,古时候称为昆明池。”

万凯汗颜:“对不起,我读的书太少了。”

费霞揶揄道:“商学院的高才生,书读得还少?”

“是学得不好。啊,费霞,我倒要请教了,富春江在哪里?”

“考我呀?”

“不敢,真是请教。”

“富春江是浙江省北部的一条大江。好像是东汉初年吧,严子陵不愿意出来做官,隐居在那江边钓鱼。”

“佩服,不想费总还是个才女,才貌双全!”

“算了吧,你不是说我是个丑陋的呆女人吗?”

“啊,我说过?”

“说过。”

“气话,那是气话。是因为你说我是无赖、痞子才回你的话。”

两人说着又要上火,万凯赶紧转话头,说起些天南地北的事儿来。费霞也压下火气,觉得这里不是吵架的场合,也想到在情缘咖啡屋万凯昏倒的事情。心里说,万凯,我是怕你了!其实,他俩也就是生意上的事情纠葛,要说个人之间,费霞也还是佩服万凯的,觉得他是个商业精英、男人味儿十足。万凯发现费霞并不想和他争吵,而且愿意跟他交谈,这大饭店茶座的氛围又好,就又谈兴大发。可说着,又把费霞的气引了上来。

万凯呵哈笑道:“有人还敢做俄罗斯的飞机生意呢。嘿嘿,在这个什么都能够去做的时代,我只想弄清楚自己能够去做什么。”

费霞刺他道:“所以你就肆无忌惮、恣意妄为。”

“不,我可是扼守经商之道的。当然,有时候我会利用一下政策的空子。对于宁泉市我也贡献不小,你看见的,那些高楼大厦不少都是我万凯公司盖的!”

“可是你欠了老大的一笔债,怎么还?”

“这不是欠债,是用今后的钱做现在的事情。或者说,是用儿孙的钱做老子的事情。就算是欠债吧,可当今有多少生意人是不欠债的?美国人也欠债呢。”

“贷款做生意这无可厚非,可是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超过了度数就是无赖了。”

“放心,我万凯做事情是有度数的。”

“你有度数?我问你,你那银行的房产抵押已经到期,银行要收回房产,你说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你尽管放心,他们不会来收你的房产。”

“我总不能花大价钱买来没有房产证的房子。”

“唉,费总,我真是想尽办法了。你我是同行,你知道,现今的事情,衙门、关口多,大小菩萨都得打点,少了还不行。”

“我没工夫跟你谈那些歪门邪道的事儿,我要结果。”

万凯就品茶,摇头说:“这茶不像是正宗货。”

费霞道:“你别叉开话题,我费霞正告你,做生意要讲究诚信,你搞坑蒙拐骗是不行的。”

万凯盯她笑:“你看我像搞坑蒙拐骗的人吗?”

费霞盯他:“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说。”

万凯又赶紧转话题,从喝茶、抽烟说到上瘾。人的上瘾,也不只是吃茶、喝酒、抽烟、吸毒,凡是占据个人所有精力和时间,影响了人的正常生活,而想要自拔又无能为力的,都算是上瘾。费霞反唇相讥,难道对自己的工作、事业上瘾不好?万凯说,恰恰相反,我就是个工作狂,又感叹工作和生活往往矛盾。费霞心想,这家伙想打谁的主意?赵鹃还是别的女人还是自己?费霞这么想时,万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事业有成的女人常常忽略自己的个人生活。费霞听出他言外有音,你怎么知道人家忽略了自己的个人生活?万凯其实就是指的费霞,狡诈地,我是听说过有这样的女人。费霞追问,你别兜圈子了,你是在说我吧?

万凯笑道:“我是在关心你。”

费霞刺他:“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当然。有句名言,关心别人就是关心自己。”

“你啥意思?”

“就这意思。”

语言的交锋是斗智,表情的窥探是斗心。这番交谈使费霞感到被动,她开始反攻,金钱代表着权力和控制力,而权力和控制力却往往使有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而为所欲为。万凯有些尴尬,费总这是在说我?费霞说,我说的是有的人。万凯承认,我这个人吧,是有些霸气,不过,我是扼守经商之道的。当然,我是个商人,肯定要非利不动,唯利是图。万总说的是大实话,可说得不全面。费霞说,这也是我的经商之道,可前提是必须真正遵守商业道德。万凯欲言,费霞止住。她不想和他继续斗嘴皮、浪费表情,觉得自己上当了。万凯跟自己在这里高谈阔论,而赵鹃正在跟常兴做大交易,哼,下作的大交易!鄙视万凯,他怎么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去做这种事情?又觉得万凯就是万凯,他这个痞子是会这么做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走着瞧吧,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

宁泉市大饭店外,人来车往。出入这现代大都市的大饭店者,主要是官员、商贾和富人,他们出入这大饭店,各自都有自己的喜好和目的。现今也有平民出入,人们的腰包在开始鼓胀,他们来这里也许是看看稀奇。

送费霞出来的万凯站在饭店门口等车,心想,宁泉市的人们逐渐鼓胀起来的腰包也跟自己所尽的薄力有关,很感自豪。站在万凯身边的费霞在寻看史晓颖和李正家,心里使劲,非战胜万凯这家伙不可。她清楚,在宁泉市能够与她飞霞公司竞争的就是万凯公司。现在,人家捷足先登了,自己能够后来居上么?万凯知道费霞不会轻易退让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争夺那黄金地块,他们两家公司肯定会有一番你死我活的较量。他还是自信,他不会也不能败在这个女人脚下,想到一幅漫画,坏笑,调侃道:

“有个漫画家画了幅漫画,一个人拿了根棍子在打两条狗,又在画上写了字,说,‘狗咬狗不是新闻,人咬狗也不是新闻。狗咬狗、人咬人都不是新闻。有一天,谁都不咬谁了,这才是新闻。’”

费霞生怒:“万凯,你说我是狗?”

万凯认真地:“不,你是人!”

万凯那神情引得费霞扑哧笑:“那你呢?”

万凯嘿嘿笑:“我,当然也是人。那漫画上不是说了么,人咬人也不是新闻,都不咬了才是新闻呢。”

“你什么意思?”

“很清楚呀,我俩应该继续咬下去,商业竞争嘛。”

费霞嘲讽:“万凯,你这个人就是耍小聪明,会要栽大跟斗的。”

万凯恭谦地:“谢谢费总指点,我今后就多耍些大聪明。”

“叭叭!”汽车喇叭鸣响。赵鹃驾驶万凯那辆新型皇冠轿车开来停住,探出头:“万总,上车吧。”

万凯笑笑,与费霞握别:“再见,费总。”上车。

新型皇冠轿车疾驶而去。赵鹃驾驶汽车,说万总和费总谈得挺和谐。

万凯笑她吃醋了。赵鹃说那可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女,问万凯是不是看上了。万凯目视车窗外人流赞叹,这个世界真好,让人喜欢的美女实在太多!赵鹃心酸,收起你的贪欲吧,你现在首要的是治好自己的病。万凯看赵鹃,眼睛发热,知我者赵鹃也!赵鹃的眼睛也发热。赵鹃只是把常兴送回他住屋,自己并没有进去,她不会出卖自己肉体。路上,她摸了常兴的底,常兴够滑头的,把球踢给了魏强,说只有攻下魏秘书,才能攻下文副市长。因为最终还得要文副市长点头。万凯认为常兴也不是滑头,他说的是实情。不过,看得出来,他还是愿意帮忙。赵鹃说他可没有这么讲。万凯说这话还要人家说出来?他不是给你指明方向了嘛。赵鹃叹气,这个常兴,满是酒气的嘴老往人家脸上杵。万凯欲斥责,又转了话,他那是喝多了。赵鹃心想,但愿是。

费霞看着万凯的新型皇冠轿车离去,气恨而又有一种别样心境。她耳边响着万凯的话:“不想费总还是个才女,才貌双全!……我是在关心你……有句名言,关心别人就是关心自己。……”愤然而又莫名地自笑。

她没有看见史晓颖和李正家,各自驾驶宝马轿车离去。迷人的城市夜景闪过车窗。怎么,自己想歪了,人家赵鹃没有去陪常处长,一直在饭店门口候着呢。又想,他们怕是在饭桌上就把事情说好了吧?埋怨史晓颖和李正家,这两人,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饭店门口等候她?其实,这会儿李正家驾驶的桑塔纳轿车正尾随着她的轿车。李正家驾驶桑塔纳轿车跟随赵鹃驾驶的常兴的蒙迪欧轿车走了一段,却跟丢了。车上的史晓颖好埋怨他,说他驾车技术太差,应该由她来驾驶。李正家承认自己夜间视力不好,把车开到了就近的火车站,领了史晓颖去看那块黄金地块。那夜幕中的大片空地当间耸立着一幢旧楼房。李正家说,那是颗刺人的钉子。他俩回到宁泉市大饭店门口时,正好看见费霞开车离去,就赶紧驱车来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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